结果到了她生日当天,陈耀鑫彻头彻尾把这件事给忘了,只纠结于她为什么不回他消息。
这天是她生日,上司把上面交代给他的工作总结甩给她来做,内容全部要她自己填充。
她对工商管理这块的知识一窍不通,却要硬着头皮做相关的PPT,在网上一点点查“同比”、“环比”这些数据该怎么算,现学现卖写分析,一直写到凌晨一点才完工,却被保安大叔锁在了公司里。
就在这时,她刷到了陈耀鑫的朋友圈,看见他在朋友圈里用凡尔赛的语气秀他的特斯拉,顿时觉得这个男人庸俗做作,只有精神层面不丰富,才会用炫富来掩饰内涵的贫瘠。
这样的人就算是做朋友,她也不会深交的。
上班要面对上司的摧残,下班要接受陈耀鑫的骚扰,颜乔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回想起去年孔峙给她过的那个简单而难忘的生日。
真的,老话说得好,货比货得扔。
思前想后她把陈耀鑫从列表里的删除了。
陈耀鑫第二天才发现被她删了,在那头无能狂怒,用提交好友申请的方式输出了一堆不堪入耳的言论,翻来覆去骂她故作清高,说些莫名其妙的腌臜话。
颜乔手滑不小心划拉了一下屏幕,界面停留在去年孔峙给她发的三条好友申请上。
巧合得像命运的安排。
他说,他有话要对她说。
他说,他应该照顾她的感受。
他说,他不希望他们就这样错过。
可是当时她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没有接受他的道歉,终究是那样错过了。
她刚到泽城的第一个月,尹璐缇每天都会给她播报关于孔峙的实况消息。
孔峙把海城翻了个底朝天,疯了一样找她。
孔峙跟宋晏君闹僵了,两个人在商场上战得如火如荼,搞得生灵涂炭,一周上一次新闻头条。
孔峙为了她和他家老爷子断绝了父子关系,下一步就是大义灭亲。
孔峙生病发烧,底下的人伺机造反,集团内部一片混乱。
她回尹璐缇:他这样做只会让我成为各种意义上的罪人,藕断丝连对我们两个人都没有好处。
尹璐缇说:颜乔,你真狠心。
之后消失了一阵。
大概是尹璐缇把她的话转告给孔峙以后奏了效,半年后尹璐缇又来找她,说一切都解决了。
颜乔也不知道这个一切都解决了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说过自己不会后悔,便强忍着怀念劝自己不要回头。
可是今天,深夜本来就脆弱敏感,再加上在恶心上司和下头男那里受到了委屈,过去和现实的落差袭上心头,像暴雨引起了山洪,泪水如决堤般倾泻而下。
孔峙。
孔峙……
怎么办?她好想他啊。
分开这么久,他的颦笑喜怒她竟半点没有忘掉。
于是当她无意间睡着,在梦里和他相见了。
梦里她做了一桌他爱吃的菜,还炖了他最喜欢的桃胶银耳羹,准备舀出一碗的时候,手机响了,是他给设的专属铃声。
她满心欢喜地跑去接起,忽然梦醒了。
她趴在办公桌上睡得上半身僵痛,下半身刺麻,眼角挂着在梦中流的泪水。
她心酸地笑了笑,旋即哭着说:“我说你怎么会回来找我呢。”
原来是一场梦啊。
黄粱美梦猝然破碎,日子还是要照样过。
不出所料,上司拿她做好的PPT交了差,连声谢谢都没跟她讲,最后在会上被高层表扬,竟然心安理得地抢占了她的功劳,觍着脸说这是自己的本分。
厚颜无耻到令人发指。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
上司估计是寻思着自己好不容易当了个“官”,怎么能不摆官架子呢,出去的时候身边不带个小跟班彰显不了自己在公司里的地位,便总拉着颜乔跟他出门谈事。
颜乔自己的本职工作都做不完,还要被他呼来喝去,端茶倒水,听凭差遣,扮演工具人的角色。
充当摆设也就罢了,他还要加以利用,说着带她去见“大师”,却是借着贬低她来捧“大师”的臭脚,说什么“你看看人家黄大师,上午出现场,下午稿子就发出来了,效率多高,多学着点,你要修炼多少年才能做到这样啊”。
行内的人都知道,那种政府活动的新闻稿是有模板可以套的,去现场之前就已经写好了。
而且人家是有团队可以协作的,他们这个小破公司总共就她一个文案,每天绞尽脑汁想怎么写推销房子的软文,篇篇都得变花样。
两种文体都不一样,有什么可比性。
她跟在孔峙身边的时候从没有受过这种窝囊气。
孔峙就没有把她当过仆从使唤。
她每次跟他出门不是增长见闻就是受益匪浅,而跟着现任上司只有一种浪费时间的感觉。
一天到晚被这么欺压,是个人都受不了,颜乔忍不住越级上访,把上司给告了。
两人面对面对质,上司反咬她一口,说她心思不在工作上,工作态度不端正,光想着怎么偷懒,这才被他一叫就走,然后把他提前让她写的对公司的意见调出来,污蔑她对公司管理层心存不满。
竟早挖好了坑等着她跳。
好一招借刀杀人。
到最后,上司用她的笔表达自己希望公司改进的地方,而颜乔的履历上多了开除这道无法抹除的污点。
她心灰意冷,也意识到自己在异乡无依无靠,准备重返故地了。
第四十三章
当初颜乔离开海城的时候,并没有奔走相告,反而跟逃难似的消失得悄无声息。
要不是孔峙兴师动众,四处张贴寻人悬赏启事,闹得满城风雨,她也不必像通缉犯一样,被八竿子打不着的露水之交打听近况。
她跟人说的是在海城呆了二十几年了,过于安逸,想去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体验一下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觉。
谁料别人压根不信,不知是谁第一个传出的谣言,总之后来越传越离谱了。
有人说她是因为得罪了孔峙,孔峙要弄死她,所以不敢再在海城呆下去了。
有人说她是因为欠了一屁股债不想还,所以卷款跑路了。
有人说她是因为怀了野孩子打了胎,所以去外省祸害接盘的老实人了。
都是抓住了那么一点蛛丝马迹,结合百分之九十九的臆想,编造出了荒谬至极的传言。
俗话说得好,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颜乔刚从陶滢那里听说这些传言的时候,把账都算在了孔峙头上。
现在再想想,可恨的是那些听风就是雨,见不得她好的人。
孔峙也只是想挽回她。
他那样理智清醒的一个人,有了丧失理智后的疯狂,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情。
起码证明了他的深情。
当然,无辜的只有她。
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勇气踏足这片故土。
可是没办法,她的根在这里,最好的朋友在这里,奶奶的骨灰也在这里。
将来她死了,也要葬在这里。
她只能当作听不见,装作不在意,顶着社死的风险去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通过朝夕相处改变别人对她的看法。
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招黑的体质,走到哪里被抹黑到哪里。
这种事多了以后,她还真就无坚不摧了。
黑白颠倒又怎样,她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柔弱到任人宰割的小姑娘了。
以前怕这怕那是因为想不到解决的办法,现在统统看她想不想动脑筋去解决。
她应该不会再和孔峙纠缠不休了吧。
她回到海城,不是为他而回的。
在颜乔漂泊流离的日子里,泽城的变化远比海城的变化要大得多。
海城依然是她熟悉的那座老城,红砖古厝一如往昔。
但是她发现了最致命的一个变化:房价涨了。
她从泽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租房,没想到现在海城的房价直线飙升,出租屋的月租水涨船高,也跟着有了严重的溢价。
全城的房地产商赢麻了,德世赢麻了,孔峙赢麻了,她要穷哭了。
颜乔花了一天时间都没看中合适的房,为了省钱在中介公司附近的肯德基凑合了一夜,第二天接着找。
陶滢听说她辛苦找了这么久都居无定所,热心地收留她。
“亲爱的,你要不先住我这呗。不过我至今还没攒到梦中情房首付的十分之一,还跟我爸妈挤在一块,他们二老每天起得极早,叮铃咣铛就是一通造,你要是不嫌弃,就跟之前刚毕业一样,跟我一起住我房间。”
颜乔最怕给朋友添麻烦了。
刚毕业那阵是被逼无奈才冒昧叨扰陶滢,现在她至少有条件租房了,再蹭房住就过意不去了。
“我今天再多跑几个租赁中介吧,实在是没有合适的我再联系你。”
说是这样说,但她已经做好了今天就把这件事敲定的打算。
不论最后到手的房源存在多大的水分,被宰就被宰吧。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期望越大失望越大,但要是本身不抱太大希望,却会收获意外之喜。
也就是传说中的“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幸运地淘到宝了。
颜乔在看到作为未来房东的“包租公”时,忍不住感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位房东才十九岁,海大在读,不光长得是玉树临风,还特别有礼貌,知道她是海大毕业的以后,一口一个“学姐”地叫,又软又奶。
她突然就了解她叫孔峙“先生”时,孔峙的感受了。
谁不喜欢甜甜的小奶狗呢?
颜乔嘴上说着“折煞”,心里都快乐开花了,唇角更是几乎咧到了耳根,愉悦到了极点。
孔峙是谁,她已经记不起来了。
最重要的是,因为同与海大有渊源的缘故,“学弟”给她打了八折,四舍五入给她减去了五百块,还没“付三押一”这种破规矩,同意她一个月一个月地签合同。
哪个律师不骂他一句缺心眼。
不过颜乔是诚实守信的人,该给他的钱一分不会少。
更不用说遇到这种好事,恨不得直接签他个三年五载,哪会随意拖欠,破坏今后合作的机会。
小房东叫骆云琛,姓氏蛮少见,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再加上他长得也不赖,五官端正,眉毛浓,眼皮薄,山根挺翘,一晃脑袋,额前柔顺清爽的刘海飞扬,少年感满满,见一面就难忘。
骆云琛的性格阳光爽朗,笑容亲和力十足,不论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让人想马上答应他。
颜乔完全顶不住他这样撒娇。
“学姐的厨艺怎么样?我周末没课,不在学校住,会回隔壁,这样吃饭就不方便了。楼下的快餐店我都吃遍了,没一家合胃口,我又不会自己做。不然的话,自己在家开火挺方便的。小区周边有个生活超市,线上下单半小时以内就会送货上门,蔬菜水果都很新鲜。换作学姐的话,如果会做饭肯定会选择自己做的吧,加我一个可以吗?我给钱。”
他最后这句“给钱”让颜乔笑了。
有钱确实能使鬼推磨,即便不是万能的,也是有效的。
显然,这句话对缺钱的她诱惑力十足。
她会是会做饭,但去泽城呆了一年不知道能不能重拾这门手艺。
因为泽城到处是色香味俱全的小饭馆,怎么都吃不腻,而她自己做一顿饭,往往耗时两小时,吃饭十分钟,还要洗一大堆锅碗瓢盆,很不划算。
她曾以为除非婚后,不会再在除丈夫以外的人面前露一手了,但骆云琛的态度过分诚恳,还愿意给钱,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何况她有了被公司开除的记录以后,即便是找到了对口的工作,人事也会打电话去跟前任公司核实离职原因,相当容易黄。
她一时半刻估计找不到工作,不如把能挣到的钱挣到手再说。
于是她爽快地答应了,谦虚地说:“不知道我做的菜能不能让你满意,我试试吧,尽量往你的口味上调整,希望不会让你失望。”
骆云琛笑得英气逼人:“那就谢谢学姐了。”
第四十四章
虽说在职场上受挫见怪不怪,但被上司那样坑害,留下的阴影不是一两天甚至一两个月能缓过来的。
就算能找到工作,颜乔暂时也不想投递简历了。
她重新接起了稿,加入了自由职业者的行列。
跟去年比起来,她擅长的文体又多了几种,在写手论坛开的文案铺子有越来越多的回头客拉朋友光顾,收入来源还算稳定。
住的问题解决以后,就只剩下吃的方面独占花销。
但她的压力还是很大。
在她看来,当初欠那些债主的债务只是被孔峙和孔胜东分摊了,债权就此变更,她该还的债依然没有还。
孔家父子是没让她还这笔钱,可她始终记得她给孔峙的承诺。
她说过,会还。
她不希望孔峙以为“这个女人是不想还钱才跑的”,从而误以为他没有过错。
于是去泽城后,除了一份外表光鲜的工作,周末她还会打几份零工,想方设法筹钱,节衣缩食。
至今她连十万的存款都没有,可还上钱后把和他的瓜葛斩干净的愿望却从没有变过。
记得刚跟孔峙分道扬镳的时候,每天孔峙的幻影都会阴魂不散地来她梦里兴风作浪。
她吃不下,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是和他在一起的美好回忆或是他无情至极的冷漠言语。
她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分裂的人,对你好的时候温柔到骨子里,对你不好的时候像是拿刀捅进了你的心窝里。
离开他以后,她日日纠结于遗憾的结局,时不时就会浑浑噩噩设想如果他们没分开会怎样。
大梦醒后,空虚又惆怅。
她知道,这已经不是爱了,是得到后再失去导致的执念。
如果这世上真有后悔药,她甚至会希望从未拥有。
骆云琛周末不住校,周五晚上就回来了,在微信上给她发消息说明天要和她一起做饭,结果第二天朋友约他去打台球,左右两难之际问她要不要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