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差·揽月明——别四为
时间:2022-07-12 07:06:10

  至此,群里还有一个人没出现。
  为什么只有一个人?
  叶全不在吗?
  这时,步西岸挪了手机角度,摄像头带过他们俩在桌子上相握的手,然后带到郁温的脸。
  郁温的脸出现在视频里的一瞬间,原本吵吵闹闹的所有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其实这些年,说句没良心的,郁温很少想起他们,因为没时间,也没心思,只有偶尔看到新同学结伴而行时,她才会想起来,她也是有很多好朋友的。
  她不仅没有和步西岸好好告别,也没有和她的好朋友们好好告别。
  她时常安慰自己,高中同学而已,大家毕业了也会分别,各有各的路要走,也许某个时刻,就有人匆匆下了车。
  但或许是因为一切都割裂得太突然,戛然而止一般,所以总觉得遗憾。
  也总是幻想,如果重逢,该是怎样的场景。
  会热烈拥抱吗?
  还是会尴尬寒暄两句,然后匆匆告别,从此再也不相怀念。
  直到此刻,她才发现,没有热烈,也没有尴尬,就是很自然地冲镜头喊一句:“嗨。”
  “是我,郁温。”她说。
  镜头对面的人集体沉默,还是向芹先开的口,她似是不敢相信一般,几秒以后,瞪着眼睛说了一句:“我操/你妈,郁温。”
  然后把视频挂了。
  郁温笑意褪去。
  杨姜反应过来,喊了一句“我操”,周武鸣茫然地问:“我是喝多了吗?出现幻觉了吗?”
  高卞还在问:有人转播吗?hello?
  这时,角落里另一个暗着的镜头忽然亮起来,一个戴着眼镜的面孔出现。
  是叶全,他一进来就和郁温对上了,几秒后,他喃喃出声:“郁温?”
  郁温应一声:“哎。”
  叶全结巴:“你你你你你回来了?”
  郁温不知道该说什么,又“哎”了一声。
  这时旁边步西岸忽然说:“我再拉一个人。”
  说完又说:“我们今晚有点事,详情明天聊。”
  说完把视频挂了,然后又拉了一个人进群里。
  这个人的头像……是白底黑字,四个字:爷回来了!
  昵称一个字母Y。
  他刚进来,杨姜就骂了一句:杨奇我操/你妈。
  因为这一句话,群里又是满屏问号。
  郁温不明所以,询问步西岸:“什么意思?”
  步西岸说:“他因为职业的问题,一直和大家处于断联状态。”
  郁温一想也理解,随口问:“断联多久?”
  步西岸说了句:“六七年。”
  郁温:“……杨姜也不知道?”
  步西岸“嗯”一声。
  郁温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忽然,眼前有人影闪过,郁温和步西岸抬头,只见杨奇已经走到他们跟前,满脸怨气,他瞪着步西岸,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操/你妈。”
  步西岸也不生气,回:“你学点好的。”
  “我真服了,有你这么转移怒火的吗?”杨奇说着一屁股坐下,然后看到步西岸和郁温光明正大相牵的手,挑了挑眉,看向郁温,来一句,“恭喜啊。”
  郁温不解。
  杨奇又说:“真行啊。”
  郁温还是不解。
  步西岸却打断说:“说正事。”
  下午步西岸简单跟杨奇说过一些郁温的事情,他大概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便立刻换上严肃表情说:“李兆这回没跑了,我估计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有人举报他,都没来得及把痕迹证据转移到徐广身上。”
  “程旭是什么情况?”郁温问。
  杨奇说:“程旭有个外甥儿,搭进去了,警方顺藤摸瓜抓到的程旭,现在分开审的,太具体的我不方便跟你们说,但是这俩人现在属于互相怀疑的状态。”
  郁温皱眉,“应该不是他们。”
  杨奇一笑,“当然不是,这明显有外人啊,而且检察院那边也掺和进来了,我刚出来的时候正传唤言宥旻呢,这事,我看有的扒。”
  郁温沉默下来。
  她忽然有点开始手抖,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身体比意识先察觉到了什么。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李兆只是因为洗/钱的事情被彻查,那过去那些批准文件的事情是不是会算了?
  她有些着急,脱口问:“李兆知道我爸什么吗?”
  杨奇安抚道:“还在查,这才第一天,他行贿受贿这事基本板上钉钉了,而且涉嫌很多不法行为,这些攒一起都要慢慢查,后续情况我会视情况跟你说。”
  说到这里,他停顿一下,郁温忍不住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然后听到他说:“你爸爸那个事……没办法,你知道吧?那个字,是他自己签的。我知道你怀疑言宥旻,但是这个事情……得他亲自承认,不然就很难……你懂吧。”
  懂。
  所以她这些年从来没想过要亲自去找言宥旻,她一直想的都是“隔山打牛”。
  和杨奇分开后,手机群里消息还是不断,他们各自都发来了添加好友申请,郁温却一个都没有同意。
  她实在没什么心思叙旧。
  车子没有开往公寓小区,郁温看出这是回旧城区的路线,旁边步西岸解释说:“兰兰回来了。”
  郁温很轻地“嗯”一声,头靠在窗户上,闭眼假寐。
  耳边各种声音,郁温眼前一片漆黑,脑子里却乱成一锅粥,她一会儿在想到底是谁给警方寄的李兆的罪证,一会儿在想这些罪证能判李兆几年,一会儿又在想,李兆和程旭以这样的方式进去,他们还会愿意把言宥旻供出来吗?
  可是供出来又怎样。
  郁学舟案子的结果依然是这样,于外界而言,他依然是一个畏罪跳楼自杀的孬种。
  她为此奔波了十二年的事情,就这样仓促收尾了吗?
  那……周芊怎么办。
  郁温感到胸闷,想要打开车窗。刚巧到家,于是直接逃离车厢。
  入夏了,抚青的晚上渐渐开始热起来,郁温下了车径直往前走,直到手忽然被人攥住,她才疑似回神地反应过来。
  她扭头看步西岸,步西岸目视前方,淡淡说句:“别忘了我。”
  郁温没说话,只默默把手指插进步西岸的指缝里,与他五指相扣。
  她走着走着,忽然问一句:“会是言宥旻举报的吗?”
  他们三个人,如今一下子倒了两个,得益者除了言宥旻,她实在想不出别的。
  “为了给方宇霓报仇是吗?并非没有可能,但是为什么要现在举报?十二年前,他可以一起……处理掉。”步西岸说。
  是了。
  如果单纯是为了让李兆罪有应得,他当年大可以把郁学舟和李兆一起处理掉,难道他看出李兆会把事情推给属下,所以才蛰伏那么多年搜集李兆的罪证?
  那为什么是现在呢?
  为什么偏巧,是现在呢?
  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假装保护李兆了。
  郁温猛地停下脚步,“因为他和虞茉分手了,他接触检察院并不是为了帮李兆销毁什么,而是为了搜集什么,只不过他跟李兆说他是为了保护李兆。”
  步西岸沉默。
  郁温迟疑了,不确定地问:“是吗?”
  步西岸转身,面对她,他抬手轻轻拨开她眼前的碎发,声音很轻:“别着急,警方会给我们一个答案的。”
  郁温有些急,“如果他们……”
  步西岸轻轻打断她,“现在有检察院,还有杨奇,给他们一点时间,好吗?”
  郁温抿唇,没有说话。
  耳边有什么东西挠门的声音,郁温和步西岸齐齐扭头看去,门打开,两只猫一前一后探头看这边看。
  随后兰兰出来,看到他们眼睛一亮:“你们回来啦?”
  郁温这才轻眨眼睛,把情绪敛下,弯唇应:“嗯。”
  兰兰见到郁温就笑,小碎步过来把步西岸推走,然后挽着郁温的胳膊,“嘿嘿,周姨做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你爱吃的。”
  郁温笑,“怎么现在回来了?”
  兰兰说:“周末啊,以前周末我都在社团忙,这不是知道你回来了吗,我就回来了呗。”
  说着三人进屋,两只猫翘着尾巴跟在后面,爷爷和周姨都在端菜,看到他们说一句:“快洗手。”
  吃饭的时候,兰兰不停地将各种话,爷爷听着觉得新奇,时不时问一句“真的啊?”,兰兰便会更起劲地讲更多。
  饭后周姨要去刷碗,兰兰都不让,非要把话讲完了才放人走。
  周姨离开后,时间也晚了,爷爷今天有点累,便去睡了,兰兰舍不得郁温,就拉着郁温不让她回家。
  郁温想了下兰兰那间小屋,虽然她没进去过,但只从外面看也知道很小,估计只能放下一张床。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们两个人的体积了啊。”郁温无奈说。
  “什么意思?”兰兰说,“体积怎么了?我的床两米二的!还不够我们俩滚的?”
  郁温一怔,“两米二?”
  兰兰说:“是啊!”
  郁温疑惑,“那间小屋不才……”一点儿大吗?
  兰兰猛地扭头看向步西岸。
  步西岸面不改色捋猫背上的毛。
  郁温大概意识到自己可能错过了什么,询问:“怎么了?”
  兰兰恨恨,“我哥是不是骗你了?我爷爷今天还跟我说呢,说你上次睡我哥房间了!他故意的吧!我们家那么多房间!”
  郁温彻底不懂了,“那么多?”
  兰兰拉着郁温就往院子里走,然后一指后面一幢二层楼说:“这套也是我们家的!就从这就可以进去了!”
  兰兰说着又拉着郁温往旁边走,走向了……郁温以为是兰兰卧室的那间,门一打开,郁温才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小屋,而是被打通成了一截类似胡同的地方,穿过去就是后面那幢楼。
  “……”
  郁温看了步西岸一眼。
  步西岸说得很坦然,“你没问过。”
  郁温:“……”
  兰兰替她说,“无耻!”
  步西岸看兰兰一眼,兰兰还是怕步西岸,缩了下脖子,拽着郁温进去了。
  这一幢跟爷爷那处格局一样,只不过多了一个二楼,一楼没有什么花花草草,装修比较现代,一楼堂屋和偏屋被改成客厅和书房,二楼两卧两卫。
  兰兰拉着郁温上二楼,迫不及待带她参观两米二的大床。
  郁温大致看了兰兰的房间,屋里花里胡哨,有飘窗,有懒人沙发,还有一个室内摇篮,真的是五脏俱全。
  步西岸站在门口没进来,兰兰冲他说:“干嘛进我们闺房。”
  步西岸垂眸扫了眼自己的脚,意为:没进。
  兰兰催他:“你去洗澡吧,我跟嫂子聊一会儿。”
  步西岸被这声称谓取悦到,大方把人暂借,转身走了。
  兰兰一见步西岸走,就“嘿嘿”地笑,拉着郁温说:“今晚咱们俩一起睡。”
  郁温说好。
  说聊天,真趴在一起也没什么好说的,兰兰玩手机,时不时拉着郁温分享,分享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猛地盘腿坐起来。
  “对了,有个大事我要跟你说一下!”
  她表情太严肃,郁温也认了真,“怎么?”
  兰兰立刻翻出手机聊天记录,“就我有个学长是学金融的,之前一直说理财什么的,今天下午我们聚一起玩,他拿我做实验查了下我名下财产,结果发现我名下……好多钱!”
  郁温觉得可能是自己平时踩线踩多了,听到这种事情第一反应是圈套,她严肃问:“查清楚了吗?”
  “下午让我学长查了,刚刚你们回来前告诉我了,好像是我哥转的,”兰兰说,“当着爷爷的面,我没敢问我哥,他们做生意的,弯弯绕绕太多,我也不懂,生怕问出什么雷,但我确实有点害怕来着。”
  一听是步西岸转的,郁温就觉得没什么事了,她安抚说:“应该没事,可能是你哥有什么用途,大概什么时候转的?”
  兰兰精准地报出了一个日期。
  郁温本来没觉得有什么,翻看手机日历的时候忽然一顿。
  这一天,是步西岸从暹罗回国的日子。
  是他跟楚颂表明了态度以后,她仍然没给任何回复的第二天。
  他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又迫于情势不得不回国,同一天,郁温托卷毛他们给步西岸传送自己离开暹罗的消息,而他得到这些消息以后,回国第一件事,是处理财产。
  处理这些做什么?
  他觉得自己再也不需要了是吗?
  处理完以后又想做什么?
  他,想做什么?
  郁温看着手机发怔,恍惚间视线渐渐变得模糊。
  兰兰不知郁温为何忽然安静下来,仔细一看,才发现郁温的手机屏幕上好像有几滴水珠。
  她一愣,看向郁温的脸,只见郁温脸颊湿润,眼眶正有眼泪滴落。
  她有点慌,“郁温姐姐?”
  郁温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落了泪。
  她怔怔地抬头,轻眨眼睛,眼泪尽数落下,视线恢复清明以后她才反应过来。
  “郁温姐姐……”兰兰问,“你怎么了?”
  郁温一抹脸上的泪,摇头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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