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差·揽月明——别四为
时间:2022-07-12 07:06:10

  片刻后,郁温笑了,她点头说:“是,我能说就行。”
  日子还长,她又没有精神错乱。
  她扭头,跟步西岸说:“我会一直都能说的。”
  我会一直精精神神地坐在你旁边。
  步西岸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即便这里是郁学舟离开的地方,郁温也无法从这里捕捉到熟悉的气息,从天到地都是陌生的,她待了没一会儿就觉得不舒服。
  步西岸察觉,询问:“回去?”
  郁温没立刻,目光涣散地盯着某处,好一会儿才扭头问步西岸:“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天台有风,吹得她头发有点乱,她眯着眼,整个人透露着茫然。
  步西岸抬手帮她把凌乱的头发捋顺,挂到耳朵上,说:“没有,想记得他,要记得从前他走过的地方,想见他,不一定要在这里。”
  郁温看着他,数秒过后,喃喃道:“步西岸,你抱抱我吧。”
  步西岸靠过来,郁温下巴搁在他肩头,风吹得她不停地眨眼,渐渐眼圈有些红,她不知该看向何处,只觉得这个地方,也太冷了点。
  郁学舟这么多年,冷不冷呢。
  她咬紧牙关,轻轻闭上了眼睛。
  过去很久,她才睁开眼睛,脸上有干涸的泪痕,她随便在步西岸肩头蹭两下,蹭完准备离开时,忽然瞥到旁边断裂的护栏,失了神。
  她半天没动,步西岸意识到什么,把她从怀里捞出来,低头看她深情不对,回头看。
  没什么东西。
  他正要问怎么了,目光一扫,忽然停滞了。
  断裂的护栏边缘,经过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打,却依然平整发亮,甚至显得有些锋利。
  就好像,这么多年,都有人在摩擦过它一样。
  忽然又一股风吹来,郁温似是猛地清醒过来,一把抓住了步西岸的手臂。
  步西岸一边安抚她,一边拨通了陈队的电话。
  -
  虞茉再次来了陵园,也没有什么目的,就是突发奇想想来看看,看看方宇霓到底是个什么人。
  是个什么人,单从一张照片里大概是看不出来了。
  但是这小小一间隔间里,全是言宥旻来过的痕迹。
  他到底有多用心呢,才能把这里维持得不像一处骨灰存放处,更像一间小屋。
  原来这个男人,也是有温柔在的。
  她脸上戴着墨镜,镜片深黑,视线穿过镜片再落到照片上,原本彩色的照片变成黑白遗照。
  她看了很久,直到墨镜下的脸颊有湿痕,才转身离开。
  离开时旁边有客服在咨询,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介绍:“您说的这种情况在我们这边也很常见,有人会把亡者的一些重要的东西放在骨灰盒里代替骨灰,这些事可以的。”
  虞茉闻声脚步一顿。
  她记得虞申告诉过她,方宇霓当年意外发生得仓促,后来处理得也仓促,再加上当地有土葬的习惯,就直接埋了一座无名坟,最近才查出来后来言宥旻给立了碑。
  但是虞茉不相信言宥旻会把方宇霓挖出来再送去火葬场,那这个存放室里,放的是什么?
  就那么一个闪念,虞茉忽然走不动路了。
  她有点好奇,在言宥旻眼里,什么才是对方宇霓重要的东西。
  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沉默地站在骨灰盒前,盒子精致小巧,她看了很久,慢慢伸出了手。
  她把盒子抱起来,出乎意料的,盒子并没有想象中轻,是有一些重量的。
  里面有东西。
  是什么呢?
  虞茉盯着它,就好像在盯一只薛定谔的猫,一旦打开,她就能看到言宥旻那只猫。
  可是她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决定放回去。
  一是死者为大,二是她已经不想再知道什么,她放过自己,放过这更迭几回的四季,也放过言宥旻。
  就在她准备把骨灰盒放回原处时,门外忽然传来动静,似乎有人闯了进来,紧接着门忽然拉开,虞茉被惊吓,失手砸碎了骨灰盒。
  她心里咯噔一下,忙不迭低头去看,地面上只有一把刀。
  她戴着墨镜,看到刀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黑色,像是墨水,又像别的什么液体,可是刀刃却锋利,似乎闪着光。
  她愣愣地拿下墨镜,没了镜片的阻隔,视线捕捉到色彩,她清晰地看到,那把刀上,沾满了已经干涸的血。
  身后又闯进来一个人,那人冲门口的人唤一声:“陈队。”
  陈队看一眼虞茉,又看了看地上的刀,跟身边人说:“带走。”
  -
  十二年,回国以后,郁温第一次和言宥旻见面,是在那家餐馆门口,二人匆匆一别,各自有感,却没纠缠更多。
  第二次,就到了这儿。
  这次进警局,言宥旻就没上次那么气定神闲了,因为证据确凿——言宥旻曾在无数个日夜,拿一把刀反复割划护栏钢管,刀割铁,不好割,但是水滴能穿石,他心里的仇恨远比水要烈。
  钢管切割掉以后,再虚绑一条绳,假装护栏完好无损,夜半时分,郁学舟并没有心思观察这点细节,更何况,他是真的愧疚,哪怕他对一切都并不知情,可他确实是刽子手。
  但他仍然想要服从法律的判决,他想回家抱一抱刚刚十六岁的女儿,向她道歉,告诉她以后大路朝东,即便没有父亲的庇佑,也要勇往直前。
  可他没有机会。
  他坠落,血渗透在陌生的土地上。
  等所有人散去,言宥旻把刀放进了血窝里,以此祭奠。
  -
  隔着防护窗,郁温盯着言宥旻这张儒雅的面孔,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们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面,他曾看着她笑。
  那个时候她太小,遇到点不同寻常的事情就会紧张,随即心跳加速,这就是吊桥反应。
  而她当时以为是心动。
  不过郁温现在并没有心思和他絮叨这些,当时虽然是言宥旻有意为之,那也是她自己主动上钩,没什么好埋怨的。
  她只想知道一件事。
  “我在外面这些年,起初总是会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每次报警都不了了之,是不是因为你从中作梗。”
  言宥旻没回答。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但这已经是答案了。
  对于郁温的问题,他没有表现出半分意外或者疑惑,也没有问“什么不好的事情”,或者“报什么警”。
  因为他知道她这短短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件事,就是他做的。
  其实不止这些,还有那些书,影像,全是言宥旻有意送到她面前的。
  他知道周芊爱看书,所以安排人在她家附近的书店里大量地上这些书籍。
  他那个时候想做什么。
  他那个时候想的是,郁温和周芊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国了,冤有头债有主,他已经从郁学舟那里讨回了所谓的公道,他愿意放她们母女一条路。
  可是……
  言宥旻深深看了郁温一眼。
  可是,冤有头,债有主。
  他身上也要债,也要还。
  -
  今天天气不错,晴空万里,阳光不浓不烈,一切都恰到好处。
  郁温仰面看天,任由温风拂面,她站在那儿,缓缓、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也不是秋天,旁边却有落叶随风飘起又落地。
  落叶归根。
  郁温看着那叶渐渐归于土壤,身体开始变得轻快,呼吸开始变得通畅,但是头脑却没有茫然。
  因为她往后的生活,还是有方向的。
  远处车子停靠路边,车门打开,步西岸大步朝这边走来。
  她的方向,正朝她走来。
  “回家?”步西岸停在她面前。
  郁温说:“好。”
  两个人往车的方向走,期间垂落在腿侧的手相碰,不知道谁先主动钻进了对方的掌心,总是一路牵着上了车。
  上车后,步西岸问:“晚上想吃什么?”
  郁温假意思考几秒,说:“回爷爷那儿吧,让周姨做。”
  步西岸说:“好,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今天做什么都爱吃。”
  步西岸说:“好。”
  车子疾驰而去,车胎掀起滚滚尘土,尘土飘啊飘,被远远抛在身后。
  而他们,将一路向前,成为彼此的新生与方向。
  作者有话说:
  66.
 
 
第三十四章 
  卷毛被迫在市局忙了一个多月,期间一直没时间约郁温,郁温看他是真的忙,便没打扰他。
  其实郁温也没什么时间,郁学舟当年的案子是以许昌结束的,现在要重新整理、公示。
  最后出结果的时候,郁温翻看文档,居然在里面见到了楚颂,她愣一下,随后发现楚颂以前居然也是警察。
  陈队就是楚颂的徒弟。
  “这个是什么意思?”郁温问步西岸。
  步西岸看一眼,文档里楚颂两个字后面有个括号,括号里写着信息收集。
  “应该是有点身份。”
  想想也是,卷毛一个学生却能自由出入大使馆,随后又能帮郁温回国,甚至送她一份不用坐班不用出力的挂牌工作,能做到这个地步,要么是他自己本人有能耐,要么是他身边有大师。
  现在看来,这位大师就是楚颂了。
  怪不得卷毛能进市局。
  “信息收集是什么意思呢?”郁温喃喃。
  步西岸随口说:“跟你之前做的那些差不多吧?”
  郁温想了下,觉得可能是差不多。
  只不过她没有官方照应,楚颂有。
  有那么一瞬间郁温不知为何想起了L F,如果楚颂有心,想要创建一个L F应该很容易。
  不过这些也不重要了,郁温没深究,把余下的注意力放在周芊身上。
  周芊状态时好时坏,暂时没有办法接回国,郁温便联系护工告诉周芊郁学舟事件的结果。
  不管怎么样,事情好歹有个水落石出,这种事情结果很难用“圆满”一词来形容,但总归往后日夜不再反复惦念。
  这天郁温被厨房的动静吵醒,她迷迷糊糊坐起来,没睁眼,缓了一会儿,门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卧室的门就被推开,床垫因为重量陡增下压,眼前有浓烈的气息逼近,她微微翘唇笑,依旧没睁眼。
  步西岸倾身贴了下郁温的额头,伸手把她捞进怀里,他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爱对郁温动手动脚,喜欢揉她的头发,捏她的脸,把她弄得“乱七八糟”,他看着格外安心。
  “吃饭?”他低声说。
  郁温轻轻“嗯”一声,她嘴上应得好,实则脑袋仍然靠在步西岸怀里不愿意起来。
  步西岸不忍心看她这样,就说:“困了就再睡一会儿。”
  郁温摇头,含糊道:“约了向芹。”
  步西岸没说话,大手罩着郁温的后脑勺,又揉了两把。
  吃过早饭,郁温靠在沙发上犯懒,步西岸看她这样,提议道:“下午没什么事就去爷爷那儿。”
  天气热了以后,爷爷也不爱出门转了,一个人在家挺无聊的。
  郁温说好,随后又说:“我是不是要尽快找一份工作了?”
  步西岸挑眉,“步步栖岸欢迎你。”
  郁温想也没想便说:“不推崇办公室恋情。”
  步西岸悠悠说:“夫妻档可以。”
  郁温:“……”
  想得真美。
  饭后步西岸去上班,郁温又躺了一会儿才收拾收拾出门。
  她和向芹约在了“路过”,向芹平时工作太累,难得休息,不愿意往外走。
  其实打工人就是这样,休息日只想在家躺着,逛街都算一种消耗。
  到咖啡店的时候,赵青叶在,看到郁温亲切地喊嫂子,这是兰兰偷偷叮嘱的。
  赵青叶第一次喊的时候步西岸在场,表面上步西岸没说什么,背地里给赵青叶发了八百块钱的奖金,兰兰知道以后拉着郁温喊了八百声嫂子,喊得郁温最后不好意思了,花四位数给她买了一个包。
  “你忙吧,不用管我。”郁温跟赵青叶说。
  赵青叶也没客气,转头就去忙了。
  没一会儿向芹就到了。
  说起来,从上次在微信群里见面,她们俩这还是第一次线下见面,虽然在微信上聊了有一段时间,但碰面以后还是免不了有点尴尬。
  主要是彼此都不是从前的模样。
  郁温比以前更冷清一些,向芹则是像个大人,也是,都快三十的人了。
  “喝点什么?”郁温主动问向芹。
  向芹有点别扭,说:“随便吧。”
  郁温有意舒缓氛围,说一句:“不好吧,万一上来你不喜欢是不是又要抢我的?”
  一句话,原本僵硬的氛围瞬间轻松起来。
  向芹一放轻松就开始骂郁温:“你是真的没良心。”
  郁温笑着说是。
  其实这段时间在线上聊天,大家已经知道郁温这些年在忙什么,但是嘴上还是忍不住埋怨两句,觉得她实在太不拿大家当朋友。
  可是仔细想想,当年那个年岁,即便郁温说了,他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向芹看着郁温清淡的面孔,片刻后说了句:“你能回来,我是真的挺高兴的。”
  郁温一笑,说:“我知道。”
  她和向芹的关系要更亲一些,从小学到初中,整个建立三观的过程中都有彼此陪伴,这种基础熟稔度是不会变的。
  所以她只约了向芹。
  和杨姜他们,是真的不太熟,郁温总觉得见了面会不知道聊什么,会尴尬。
  向芹听了,忽然笑了声。
  郁温不解,问她笑什么。
  向芹转着手里的饮品玻璃杯,说:“你以为我们很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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