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床一梦——子泽华
时间:2022-07-16 07:17:27

  安嘉人又偷偷瞥了利苏年一眼,利苏年却像没有听到利舒颖的话,也像没有察觉到她的快速一瞥,反而是利耀华,在听到“前女友”时看了安嘉人一眼。
044
  利苏年坐在利耀华的书房,看着墙角那盆兰花,安静地。他偶尔会有些瞬间想点根烟,但只要熬过去那个瞬间,也就不会真的破戒。挺好的,他想。
  “最近你和嘉人感觉生生疏疏,不怎么热情?”利耀华坐在藤椅上,看利苏年,“说说吧,特意把你叫进来就是想和你聊聊天。因为你们还没能要上个孩子,还是因为什么?”
  利苏年不知道怎么解释这段时间自己的心境变化:“我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不是因为孩子的问题。”
  “你是男人,无论出现了什么问题,解决问题的主动权应该在你手上。”利耀华说,“我喜欢嘉人,她和你也十分匹配,你要学会珍惜。”
  利苏年突然轻笑出声:“爷爷,你喜欢她,只是因为她能陪你一起赏花赏画?”
  “她有很多可取之处。未见得天下所有三十出头的女性都可以和她一样,同时担任那么多重要的角色,她已经做得足够好。”
  利苏年想,安嘉人确实勇于担当。她是她的父母的好女儿,独力担起那么大一家传统企业的管理工作,她也是一个好姐姐,安一言都二十三四岁了,她还把他当成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全心爱护,连她在他的父母家人面前也努力表现得得体妥当,至少她深受爷爷的喜欢。他曾经也喜爱她这一点,但是再之后,他有个失落的发现,她似乎忽略了一点,她并没有很用心地去做一个让他高兴的妻子,或者她根本不屑于那样做。
  他自问是个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人,但安嘉人的冷淡把他的能力和能量一点点消耗了。他对这段关系变得有一丝丝厌倦,于是没有马上再去调整些什么:“是,她挺好的。”再去解释什么,都是多余,两人之间生出的罅隙如同齿间的细小空洞,只有当事人察觉冷热或疼痛。
  “我有些旁枝末节的话要说,但是可能会让你有些不开心。”利耀华说,“还记得我上个月带回来的那幅画吗?”
  利苏年几乎是马上想到了那副人像画。他装作茫然:“什么画?”他不想在爷爷面前泄露自己太多的真实情绪。
  但也许他的遮掩是失败的,因为爷爷比他多活了那么多年,多见了那么多人。“那副人像画,说是作者为了怀念之前的女朋友所作的。”利耀华说,“我是特意带回来给你们两个看的。说实话,我对这个姓任的观感很不好。”他说,“青年男女,在谈婚论嫁之前,谈过一些男女朋友很正常,但既然各有各的去向了,就不应该再刻意制造什么交集,惹人疑窦。”
  利苏年不认识那个任秦宣,但他同样对他毫无好感。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并未出声。
  “我原本以为这是他的一厢情愿。正如舒颖说的,才子多情。”利耀华说,“但是,我前段时间买画的时候,无意之间知道,之前那幅画,你还有印象吗,有上下两卷的,那幅下卷,又被原作者展出去了。”
  利苏年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细问之下,我才知道,从我这里出去的东西,辗转又回到原来的作者手里了。”利耀华停了一下,“画是嘉人从我这里拿出去的。”
  利苏年知道,他一度以为安嘉人带走那幅画是为了让他高兴,他还以为那幅作品的最终归宿是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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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安嘉人意料的是,虽然利耀华无端在众人面前拿出了那么一副莫名其妙的画,但利苏年从头到尾没有问那幅画,没有问任秦宣,都没有。
  大概,情绪的尽头是沉默。
  安嘉人合上笔记本电脑,几不可闻地叹气。
  助理小心翼翼地探问:“小安总,我——怎么了吗?”
  安嘉人马上察觉自己的走神和失态,她明明在听助理汇报工作,怎么突然想到了利苏年,还因此忘了正事?她整理了一下神色:“没事,继续说。”
  可见她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企业管理人。不够冷静,不够理性,不够心无旁骛。
  “上一次开会您提出做低糖低油的糖和点心,产品部已经开始调味道。”助理说,“但是,我也有个担心,小安总,如果调整原来的配料比例,新客户是未知的,但会不会反而丧失一些老客户?”
  “既然决定要改变,就必定要做好心理准备要失去一些原有的东西。”安嘉人看着助理,“但这意味着可能得到新的一些机会。”
  手机响起,安嘉人看了一眼,她犹豫着是不是要马上接,但最后还是接起:“喂,安琪?”
  “对,嘉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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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琪先是寒暄:“不知道我爸妈有没有和你们说,我已经找到了工作。”
  “我不太清楚。”安嘉人确认不清楚,她解释,“可能大伯已经跟我爸妈说了,但他们还没有告诉我。”
  “我去的是华尚。”安琪说,“不是你老公的公司,不过也是很棒的公司。”
  安嘉人无法解释自己内心小小的窃喜,事实上,她不应该感觉到窃喜,利苏年是她的丈夫,无论安琪是不是去他的公司,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大概也影响不了这个事实:“那要恭喜你。”
  “哈哈谢谢。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我有个同事叫丛园,她以前也是ALEX、你老公的公司的员工,不过后来跳槽到华尚了。她说之前你们公司有过一个很成功的联名款产品,是提供给服装公司面向VIP客户的,市面上好像有同步发售。我在想,你们有没有向其他公司开放这个合作?”安琪说,“我的意思是,华尚也希望获得这个合作。”她笑了一下,“叔叔创下的品牌实在是深入民心,听她们讲,很多人喜欢。”
  安嘉人想,若不是安鑫仍有忠实消费者的支持,她早已在重重压力之下跌下:“谢谢你。这个事情我可能得交给公司的宣传去考量,我不能马上答复你。”
  “当然,我给你打电话已经是借用了你我之间的私人关系。没关系的,我期待你的回复。”
  “我会尽快答复你。”
  “好啊。”安琪哈哈笑。
  这样的笑容是安嘉人极少有的。明明自己更年轻,却缺少足够的活力。她忍不住去想,十年前的利苏年是不是因为她的笑容,而爱上这样一个快乐的年轻女郎?她想问安琪,为什么当初会不答应利苏年的追求,又或者,在经历世事变迁之后,安琪会不会对当初缘悭产生一点点遗憾?但她不能问,她始终要在安琪面前,保持她对他们二人旧事的懵然不知。
  安琪察觉她的意兴阑珊:“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女总裁、女强人时间宝贵。”
  安嘉人轻轻否决:“只是表面而已。”
  “当然,每个人在自己的位置肯定都有太多太多不为人知的艰辛。”安琪说,“改天再约出来吃饭。”她忽然又笑,“不过改天再约这句话实在太可恶,通常这样说的结果都是没有再约。上次我和你老公也是很偶然才在一场秀上面遇到,才有了一起喝点东西的机会。看来下次我要很郑重其事地约你们二位才是。”
  安嘉人微笑:“好啊。”
  放下手机,她缓慢地回忆。安琪刚才是这么说的,她说她和利苏年偶然遇到,一起喝了点东西,没错吧——什么时候,因什么事?为什么利苏年竟然对这一切只字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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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苏年进门,把车钥匙放在玄关的柜面。走到客厅,用力把手里的外套扔到沙发。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个夜晚,他已经越来越晚归,但他无论多晚回来,会发现先到家的还是自己。安嘉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做些什么,见些什么人——这些无止尽的猜疑让他莫名恼怒。
  他想给安嘉人打电话,想了想,又抓起钥匙,走了出去。
  半个小时后,他在天佑一路停好车。也许是情绪表现得太外露,门岗的小伙子有些小心翼翼:“先生,请问是业主还是访客?”
  “访客!”利苏年说出“访客”二字才觉得自己可悲,他只是到过这里接过一次安嘉人,其实他并不确定她现在是不是在这里,他也不知道她住在哪一栋那一层。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安嘉人的电话。
  安嘉人的声音听起来疲倦也冷淡:“喂?”
  “是不是在天佑路?下来,我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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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嘉人换下她的衣服,急急忙忙往电梯跑。出了电梯,才忽然觉得自己太着急慌乱。她只是深夜未归,她只是躲在属于她的小天地画点画儿,她不应该因为利苏年一通电话就乱了阵脚。
  她调整脚步,稳步到了正门,才发现天下起迷漫小雨。
  她把包放在头顶,向站在一边的利苏年跑过去。利苏年头发微微湿润,十二月的天,他竟然身上只穿白色的衬衫,见她出来,他情绪微微压下:“你在这里干什么?”
  安嘉人走过去:“没干什么。”
  利苏年打量她,直到发现她的小臂和手指尖有些墨汁,他抓起她的手:“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是墨汁。”安嘉人越过他,往路边走,“回家吧。”
  利苏年叫住她:“你在上面干什么?”他凝了凝神,“谁在上面?”
  安嘉人先是不解,再是愤怒:“你认为呢?”
  “任秦宣吗?”
  安嘉人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
  利苏年大步跟上她:“不要和我耍大小姐脾气,回答我的问题。”
  安嘉人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细雨中他们的样子都有些模糊:“大概是你在发少爷脾气。我好端端地做自己的事,你来干什么?”她说,“脑补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戏码,来兴师问罪?”
  “现在几点了,你还不回家?”
  “你也很晚才回家,为什么我不可以?”
  “我在外面有事情要做!”
  “我也是。”安嘉人说,“为什么非得是我准时回到家,等你回去,如果情况有变,就是我的问题?还有,不要在大街上和我吵架,我不想让别人看我的笑话。”
  利苏年忍了忍,努力压低音量:“告诉我,那幅什么狗屁32号是什么回事,那么什么山和川又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任秦宣在垃圾堆里救回来了那副破画!”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用尽了力气在忍耐。
  安嘉人有短暂的怔忪,最后的语气却轻飘飘:“如果你信任我,你就不会问出这些问题。”
  “你不能无条件地认为别人理所当然要对你投注信任,信任感是要培养的!”
  “确实是。”安嘉人看着他,“可见我也不信任你,其实如果要问,我也想问你什么时候和安琪碰上了,什么时候喝了东西了,为什么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喝了些什么东西,要由别的女人来告诉我?”她说,“打平,我们谁也不信谁。”
045
  利苏年问:“你还放不下他吗,那个任秦宣。”
  “与他无关。”安嘉人无力地摇头,“我刚才说的是安琪,你不要转移话题。”她关注的和利苏年关注的,永远不是同一件事,这让她恼怒,又无奈。
  “关于安琪,我已经解释过很多遍了,如果你还是无法理解,那是你的问题。”利苏年说,“至于你说我和她喝东西,我不知道谁和你说的。”他抹了一把脸,“那件事情是,我,还有安尼,我们在一场活动上遇到安琪,然后我们聊了几句。现场有很多善后工作,所以我们就在展厅外面喝了一些东西,活动一散,我们就散了。这样的解释,你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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