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苏年不想触及那些话题:“只要你出的作品足够好,就行了。”
安琪点头:“其实我一直没有跟嘉人说过我和你之前怎么认识、怎么交往的过程,她也许一直以为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哈哈笑了两声,“其实也是友谊关系啦,除了某次我和那个死家伙闹分手,想让他生气,故意和你KISS——GOD!幸好我们最后什么都没做。不然我很难向嘉人交待。”
“她知道。”利苏年抿了抿唇,“都过去了,那些不重要。”
“对,确实是。”安琪看着他,“到时大家都太年轻了,总以为爱情是最重要的,或者说把爱情看得很重要,所以总是为了一点事闹得满城风雨。你对我,或者我对他——都是一样的。事实证明,我和他真的不太合适,不然就不会离婚。不过,我们花了将近十年才能得出这个结论,还是有点可怜。”
“你和他为什么离婚?”
“以前我也以为离婚是需要一个很重大的理由,出轨啦,债务危机啦,或者吸毒啊,家庭暴力,之类的。”安琪摊手,“后面的几年才发现,其实根本不用发生这么重大的标志性的事件,只是日积月累的摩擦足够毁灭一段婚姻了。比如他总是喜欢上马桶一上就是一个小时啦,比如我喜欢光脚在地上走而他因此觉得我很脏不许我上床,还有,还有我的头发,你们认识我的时候都知道我很爱弄我的头发,他也知道,但是他某天对我发脾气,他说我为什么不可以留一个优雅的卷发,而总要把自己搞成像中国的什么神话人物。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他怎么会觉得他成熟了,所以我就必须变得成熟?哦——我是不是说得太远了?”
“没有。”
安琪对利苏年笑:“SORRY,每次我和我妈解释我为什么离婚,她总是无法理解我说的这些,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说太多。她总觉得是因为我们没要一个孩子,导致我们的婚姻破裂。”
利苏年想他大概可以理解。就好像那一晚,安嘉人站在他面前,对他说,她不喜欢的一切,而那些,让她决意放弃了她和他的婚姻。那些琐碎的小事,成了一根根压倒他们婚姻的稻草:“你们没有孩子?”
“没有。”安琪摇头,“不生孩子是我和他的共识。不过也幸好没有孩子,不然我会更难过。”她说,“我是离婚了好一段时间才决定回国的,上次我和你说,我很好,但事实上你知道——女人很善于在感情这方面逞强,在不好和好起来这个过程,我还是花了一些时间去调整的。”
利苏年给她投去安抚性的一眼:“会过去的。”
“当然,我知道。”安琪说,“真奇怪,明明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但是我在你或者在安尼面前总是表达欲无限丰富。”她说,“其实以前我们三个真的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对吧?”
确实是的。他们当时三个真的是玩得很好。利苏年正想说话,手机叮了一声,他低头去拿手机。当看到是安嘉人给他发信息,表情凝重了起来,打开一看,安嘉人给他发了一份文件,文件名是“离婚协议”,紧接着,她又发了一句:“你主要看财产分割条款。”
利苏年对安琪说:“抱歉,我先处理一下文件。”
安琪说:“当然,你先忙。”
利苏年走到落地窗边,去看那份文件,安嘉人说的财产分割条款,无非是各人名下财产归各自所有,不再做出任何分割。他不知道安嘉人为什么要那样提醒他,难道她认为他会针对财产方面作什么文章?
利苏年多日来的坏心情又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他正想回复,却想起,今天是12月21日,明天是安嘉人的生日,两年前,他们是在21号和22号的交界点认识的。没想到,两年后,他们要讨论的是离婚的细节。
他退出手机界面,走回到沙发边,面向安琪:“抱歉,我临时有件事情要处理,我们聊一下大概的,其他的让安尼和你说。”
他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并不想要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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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人给利苏年发出信息,却一直没有收到来自他的任何回复。
利苏年不该是这样逃避的人,她想。她心神不定,猜测利苏年看到了离婚协议是什么想法,为什么不作任何的回应,是他反悔了,还是他不满意里面的什么条款?
如果他反悔不愿离婚了——噢,那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办。话是她说出口的,找律师,写协议,她似乎已经一步步把自己推向无法回头的死胡同。
手机响了,她马上去拿手机,却发现来电的是工厂的经理。她整理神色,接起电话,努力投入到她要处理的公事当中:“陈经理你好。”
等她结束这通电话,已经是5分钟之后。她打通内线,叫助理:“帮我送一杯茶进来。”
几分钟后,助理端着茶和点心进来:“小安总,我顺便给你拿了一点点心。”
“谢谢。”安嘉人接过茶杯,喝了一口。
手机又响了,安嘉人去拿手机,却发现是利苏年。她心乱了乱,用眼神交待助理先出去,直到门被关上,她才接起:“喂。”
“你发的文件,我收到了。”利苏年的声音有些急促,“方便见面吗,我想和你当面说。”
安嘉人抬腕看了看时间:“我在公司,七点以后才有空。”
“我去公司找你。”利苏年说,“现在。”
安嘉人深呼吸一口气,她很想知道,在这个时候,利苏年会想对她说什么,为什么又急迫到必须当面说:“你要聊什么?”
“你和我的事。”
当然,她知道必定是她和他的事。但是,是离,还是——“你过来吧。”
安嘉人放下手机,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等会儿见了面,她要说什么,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和语气?
没过多久,助理又来敲门:“小安总,你有个快件,不过有点大,要我现在叫人给你送进来吗?”
安嘉人皱眉:“快件?哪里寄的?”
“不清楚,是同城派送的。”
“同城派送——”安嘉人心里一动,“给我拿进来。”利苏年向来是擅长制造惊喜的——也许,他不想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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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嘉人特意让助理出去,一个人拿着美工刀裁开重重包装,才发现里面是一幅画。
安嘉人的期待完全落空。——她曾经有一刻以为,那会是来自利苏年给她的惊喜。但,并不是。
她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喂!”语气有些冲。
任秦宣的声音听起来是轻松的:“东西收到了?”
“你脑子有问题吗?”
任秦宣愣了一下:“我只是刚好整理画室,发现了这幅画。你之前不是把《川》物归原主了吗?那这个也物归原主。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安嘉人看着那副画上的肖像,那是她画的,主角当然是任秦宣,要不是现在,也许她反应不会那么大,但现在任秦宣的存在对她来说简直是一场劫难:“我会烧了它。”
“随便,你是主人,悉随尊便。”任秦宣说,“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我不想在电话里挨你的骂。”
安嘉人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她当初是爱任秦宣什么,爱他的不负责任,爱他的荒唐不羁?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她从来没有爱过任秦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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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线响起,安嘉人从愤怒的情绪中稍微抽离,才接起电话:“喂。”
前台声音温柔:“小安总,您是预约了利先生吗?”
安嘉人愣了一下:“是。”
一分钟之后,利苏年推门进来。安嘉人刚坐下来,见了他,下意识地从办公桌前站起:“你来了。”
利苏年看着她,她回避他的眼神:“有什么事,说吧。”
利苏年走到她的办公桌前,两人之间隔着一米多宽的桌面,他说:“我看了你发的协议——”
安嘉人舔了舔嘴唇:“我想,条款应该是很公平的。”她眼睛忍不住瞟了一下不远处散落一地的包装纸和画框,又将视线转回到他身上,“你对协议有什么意见?”
利苏年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安嘉人在心里祈祷,期待那不要引起他任何的注意。
但她失望了。利苏年没再说话,反而往画框那边走过去。
他仔细地低头端详那幅画,安嘉人竟然看到他嘴角牵起一抹怪异的笑。他想了好一会儿,转身看她。
安嘉人无法解释自己的心为什么往下坠:“那——”她吃惊,下一秒她努力克制的冷静全数瓦解,“你——”
利苏年回身,一脚把地上的画框踢得飞离地面,画框那么重,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他再次回头看她:“我对协议没意见,随时可以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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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
还是362号。还是装潢成粉红色的墙面,墙上还是点缀着一簇簇百合花缠成的花球。
安嘉人有些走神,民政局真偏心,只祝福要结婚的新人“百年好合”,却没祝福要离婚的旧人“百年好离”。好离,那么墙上该挂什么,白梨子吗?
“走吧。”
安嘉人微愕,拉回渐渐飘远的思绪,看向坐在另一端的利苏年,他戴着太阳镜,从她今天见他,他就没有摘下过,她不明所以:“啊?”
“到号了。”
利苏年先站起来。
安嘉人也跟着站起来。
办证员穿着白衬衫和黑西装,一板一眼:“材料都准备好了吗,协议写了吗?”
有过结婚的经验,处理离婚好像也变得熟练,安嘉人从特意带的公文包里拿出文件袋:“写好了。”她打开文件袋,拿出协议递给办证员。
没有安嘉人想象中的调解过程,办证员默默地审查资料,最后问:“确定要离了?还要不要再想一想?”她分别看了利苏年和安嘉人一眼,“结婚才两年,不足两年哦。”
利苏年沉默。
安嘉人也沉默,许久,嗯了一声。
“男士什么意见?”
“办吧。”
没过多久,两个本子上分别被重重盖戳。
两年婚姻结局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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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出了登记中心,利苏年戴着眼镜,眼神不明,语气淡淡:“司机来接,还是你开车?”
“我开车。”安嘉人拿着包,包里装着她的新证,《离婚证》。当时两本结婚证都是在她手上拿着的,现在离婚证却必须是一人一本了。
“那——我先回公司了。”利苏年想了想,突然向她伸出手。
安嘉人伸出手。天气冷极了,两只手的指尖都有点凉。
她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握手,他说“安小姐,你好。”而她说,“利先生,你好。”从陌生走到熟悉,从生疏走到亲密,兜兜转转之后,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