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那只是一个引言,而且是单方面的服务,周然出奇地温柔又耐心。
岑蔚双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在那之后她就醒了,然后感到一阵惶恐。
“我干嘛要跑啊?不对,就不该开始。”她把脸埋进手掌,后悔得无地自容。
戚映霜只是问:“你俩喝多了?”
岑蔚摇头,她知道自己没醉。
至于周然,他酒量是不好,但那也只是一口洋酒,不至于。
“Oh.”戚映霜撇撇嘴,“现在是最最糟糕的情况了。”
岑蔚绝望了:“我要不去跳江吧?”
“别呀,多大点事。”
戚映霜问:“你和周然是朋友?”
岑蔚没承认:“是高中同学。”
戚映霜又问:“那你喜欢他吗?”
岑蔚放下易拉罐,缓缓抬眸。
她和周然朝夕相处了近三十天。
从陌生到尴尬到亲近,一点一滴鲜活地存在着。
她有感官,有知觉,有欲/望。
怎么可能不心动呢?
她只是不敢。
每一句“和我做好朋友吧”难道是为了拉近她和周然的关系吗?
不是,那是岑蔚在提醒自己,在找一条安全的界线,在把他往外推。
可是这一切都在今晚失控了,游轮真不是个好地方。
“我不是一个,一个多开放的人,我只是觉得两个人如果真的想好好在一起,应该先认识、了解,然后有好感,再表白、确定关系。这种不清不楚下产生的冲动,是喜欢吗?不会有好结果的吧。”她又开始悲观主义上身。
戚映霜的眸光暗了下去。
岑蔚说得不错。
如果承担不起后果,那就不能犯错。
“但你怎么知道他不喜欢呢?”
岑蔚摇摇头,轻声开口:“周然是个很好的人。”
——“他好到,我都舍不得拿来做男朋友。”
-
游轮平稳行驶,晚风潮湿,江面上笼罩着一层水雾。
周然呆坐在床头,衣衫依旧整齐,只是掌心潮湿,指腹发白起皱。
掉落在地毯上的手机闪烁起光,他回过神,伸手捡起来。
是纪清桓打来的电话,周然点击接听。
“喂。”他的嗓子哑得像伤了风寒。
“喂,那个。”纪清桓干咳了声,“我老婆让我转告你,岑蔚在她那儿,让你别担心。”
“知道了。”
纪清桓没说话,但也没挂断电话。
过了四五秒,反倒是周然又开口:“我会被她讨厌吗?”
“啊?”纪清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算了。”周然摁下挂断键。
隔壁房间始终没有动静,岑蔚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在餐厅里,他才看见她,坐在戚映霜的旁边,看起来是若无其事的。
周然站在门口,没过去。
身后纪清桓走了过来,拽了他一把问:“愣在这里干嘛?”
他们走到桌边的时候,岑蔚抬起头,目光飞快地从他身上掠过,没有过多停留,连招呼也没打。
“这粥好喝吗?”纪清桓问戚映霜,这个点餐厅里没什么人,他俩用不着避嫌。
“还行。你坐着吧,我去给你盛一碗。”起身时,戚映霜朝纪清桓使了个眼色。
纪清桓心领神会:“我帮你,周然你坐着,我去拿就行,你要吃什么?”
周然说:“随便。”
“给他拿小米粥吧。”岑蔚倏地出声,“我尝了,不是很甜。”
她说完又低下头,安静喝着碗里的粥。
周然看着她,拳头攥紧,心脏发酸,几次欲言又止。
“我胃疼。”
其实不疼,他骗她的。
岑蔚还是不看他:“家里有药,回去了记得吃。”
这样的尴尬一直延续到回家后的第三天。
他们无法对视,无法同处一个空间,彼此都不自在,说话也僵硬。
岑蔚也整整失眠了三天、做了三天相似的、绮丽的噩梦。
如果能穿越回游轮上,她一定会扼杀掉自己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该死的荷尔蒙,该死的失控,人类应该是最低等的动物才对。
和周然在一起的生活是她二十八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愉快,但现在也被她毁了。
他们演技拙劣,又不够圆滑,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们也胆小懦弱,谁都迈不出去那一步,开不了口。
只能这么窘迫着,互相折磨。
从江城回来后,岑悦彤给岑蔚打了一通电话。
在游轮上她也给她打过一回,但信号不好,岑蔚没接到。
“你去哪儿了?”岑悦彤问。
岑蔚说:“跟朋友出去玩了。”
“哦,之前奶奶找我要你号码来着,她给你打了吗?”
岑蔚蹙眉:“我不知道,可能看是陌生电话我就没接,怎么了?”
“没什么,就......”岑悦彤叹了声气,“小叔又住院了,不过应该没什么大事,他这病嘛就这样。”
“嗯。”
岑悦彤把话题岔开:“工作上的事办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
岑蔚照实回答:“过两天有个发布会,我参加完就差不多了。”
“哦,行。”
“诶,姐。”岑蔚拿起旁边的枕头,抱在自己怀里,蜷缩身体,放轻声音问,“你有片子吗?”
她声若蚊蝇,说得又含糊,岑悦彤没听清,提高声音问:“你说什么?”
“就......那种,片子。”岑蔚把下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问完就后悔了。
“哦~”岑悦彤的声音沾上笑意,“怎么啦?”
“不知道,可能是春天到了吧。”她推脱责任,怪这温暖潮湿的季节。
“懂了,送你个好东西。”
“什么啊?”
“你收到就知道了。”
岑蔚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新设计方案通过了,一切进展顺利,心橙决定在本周四召开发布会,官宣品牌新logo,并一同公布未来五年的发展规划。
景明也在受邀之列,岑蔚本想推辞,但景慎言说不去不好,之前闹过风波,不出席显得他们还介怀。
周四上午,岑蔚换好衣服下楼,周然正坐在餐桌边吃早饭。
两人目光对上,岑蔚微微点了下头,没说什么,越过他走向玄关。
鞋柜里只有一双高跟鞋,岑蔚取出穿上。
周然控制不了自己的目光看过去。
“要不要......”他刚开口,就被一阵铃声打断。
岑蔚把手机举到耳边:“喂。”
“好,我马上下来。”
她取下手机,看向周然问:“你刚刚要说什么?”
周然摇头:“没什么。”
他是想问反正都是去心橙,要不要坐他的车走,但显然已经有人来接她了。
“那我出门了。”
“嗯。”周然端起马克杯,眸光黯淡。
发布会的规模不小,多家媒体都在场。
岑蔚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还有些紧张。
他们的座位被安排在第二排,靠近过道的一侧。
周然大概是负责人,一直在台上台下忙碌,手里握着对讲机。
上午十点,发布会正式开始,主持人走上舞台做开场白。
周然走了下来。
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轻响,岑蔚咽了咽口水。
过了会儿,景慎言侧身过来,对她说:“有家媒体要采访主设计师,你准备一下。”
“啊?”
景慎言安慰她:“没事,就问问设计灵感什么的。”
“哦,好。”岑蔚深呼吸一口气。
她打开包,想给自己补个妆。
出门时她忘了拿口红,但她记得这只包里应该放了一管。
不在吗?岑蔚仔细翻找,应该有的呀,这只包她前两天还背过。
“在找什么?”景慎言问。
“口红。”岑蔚蹙眉苦恼。
在主持人的邀请下,心橙的创始人兼CEO纪清桓走上舞台。
他穿着西装革履,面若冠玉,风度翩翩,举止从容又潇洒。
不知是谁带头,底下爆发出一声起哄,随即大家都站了起来,掌声雷动,现场气氛热闹登顶。
岑蔚放弃寻找,也跟着起身鼓掌。
后背突然被人贴住,她心里一惊,停止呼吸不敢动。
垂在身侧的手指被人掰开,塞了件东西。
是口红管。
“在我口袋里。”那声音贴在她耳边,轻而沉,“糊涂鬼。”
第30章 第三十封信
观众席的灯光暗了下来, 场馆内喧嚣热闹,不会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的他们。
但岑蔚还是心跳如雷,四肢僵硬一动不敢动。
对讲机里,有人在喊周然的名字, 他应了一声, 擦着她的肩走了。
借着舞台上的光, 岑蔚瞥了眼他的背影。
啊......她想起来了, 那天周然把外套借给她穿,岑蔚补完妆没留意,把口红随手塞进了他的西装口袋里。
岑蔚抬手揉了揉右耳, 又一带抚过麻意未散的脖子和肩膀。
最后那三个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涨红脸,嘴里忍不住“阿西”了一声。
景慎言看见她手里攥着口红, 问:“你找到了?”
“啊, 嗯。”
岑蔚放松呼吸, 回家再找他算账。
-
采访现场布置完毕,记者和摄影机也陆续就位,周然抬腕看了眼表, 交代身边的助理:“去催一下设计师。”
张雨樱踮脚向门口张望,回话说:“他们好像来了。”
周然扬眸看过去, 岑蔚走在景慎言的身边, 唇色是偏粉的红, 她刚刚补过妆。
没留意脚下有台阶,她穿着高跟鞋一脚踩空,看她趔趄, 周然的呼吸也跟着收紧。
“没事吧?”景慎言伸手扶住岑蔚。
岑蔚重新站稳:“没事。”
周然仓促地收回目光, 不再往那个方向看。
“这两个人果然有鬼, 对吧?”张雨樱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周然偏过脑袋看着她,做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我上次在外面看到他们俩了,岑设计师心情不好,景总还抱了他一下。”张雨樱翘起嘴角,眼里冒着粉红泡泡,“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俩站在一起还挺养眼的。”
周然将信将疑地转正视线。
岑蔚坐在了镜头前,景慎言帮她拿着包。
“岑蔚,刘海。”景慎言轻声提醒她。
岑蔚伸手拨了拨,问他:“这样呢?”
“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景慎言说:“别紧张。”
“......”周然板下脸,带着怒气说,“工作时间禁止八卦。”
张雨樱眨了眨眼睛,大气不敢出,把两片唇瓣闭得紧紧的。
她心想不是你突然抽疯,让大家平时放松一点,除了工作也可以多聊聊天的吗。
说两句别人的八卦,你生什么气啊。
周一午休的时候,大家聚在茶水间聊天。
舒欣问张雨樱:“诶,拽妃的那个新助理怎么没来上班啊?”
张雨樱懵了:“谁?”
“你不知道啊?说是来代班你的呀。”
张雨樱摇摇头,心中涌上一股危机感。
舒欣说:“那可能是拽妃自己的朋友吧。”
他们又换了个话题,有人说在游轮上好像看见了大老板的秘密女友。
茶水间的门被推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
直到周然端着咖啡杯坐了下来,桌上瞬时鸦雀无声。
其中最惊恐的就是张雨樱,周然从不会亲自来茶水间,他的咖啡都是她送去办公室的。
自己可能真要丢饭碗了,张雨樱面如土色。
周然环顾一圈,发话说:“继续聊啊。”
大家互相看看,没人吱声。
周然进来时听到了一点,随口问:“你们还在看那个,《甄嬛传》啊?”
他记得他刚进公司的时候,他们就老在聊什么皇上什么妃子的。
“对啊,经典咏流传嘛!”有人回话说。
“嗯嗯。”“好看!”大家都附和起来。
周然抿了口咖啡:“那继续啊,我也听听。”
员工们呵呵笑了两声,硬着头皮开始瞎扯。
他们聊的是哪门子甄嬛传,不过是为了聊八卦方便才给每一个领导取了代号。
比如周然平时不苟言笑,又不爱参加团建活动,来了两年直接飞升到主管,受宠程度可想而知,故称为拽妃叶澜依。
夏千北和纪清桓是发小,据说夏千北的父亲就是珀可集团的股东之一,所以他是华妃世兰。
至于程易昀,从大老板第一次创业开始他就是合伙人,三战三败,不离不弃,直到今天心橙逐步走上正轨,妥妥的糟糠之妻皇后娘娘。
坐了会儿,周然端起杯子,站起身说:“大家年龄也差不了多少,不用把我当成什么领导,以后都放松点,也可以和我多聊聊工作之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