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最讨厌的你——Zoody
时间:2022-07-16 07:33:51

  她拔腿跑过去,把岑蔚拉到自己身后,顾不上殡仪馆要保持肃静,喊道:“你要打打我!你打她你儿子就能活过来吗?”
  岑蔚拍拍她的胳膊,摇摇头,想说“我没事”。
  岑悦彤抱着岑蔚,吸吸鼻子,心疼地撅嘴哭起来。
  从小到大,姐妹俩总是这样,一个挨骂两个抱头一起哭。
  雨雾蒙蒙,山上空气潮湿,脚下泥土软烂。
  骨灰盒下葬的路上,顾可芳拉了拉岑蔚,让她哭两声,送送那个人。
  岑蔚没有反应,不哭也不说话。
  上学的时候岑悦彤和岑蔚睡一个房间,后来家里换了大一点的房子,岑蔚才有了自己的房间。
  她很少回来住,但顾可芳一直给她留着。
  从山上下来,她就一直待在卧室里。
  到了晚上,岑悦彤喊岑蔚出来吃饭。
  她的行李箱没有收拾,还靠在墙边。
  岑蔚走出来,手里捏着两张银行卡,把它们轻轻放到桌上。
  另外三人的脸色立马变了。
  “你这是干什么啊?”顾可芳惊慌失措地问。
  一张是她存的钱,一张是岑烁留给她的,岑蔚不要。
  岑悦彤拿起那两张卡塞回她手上,缓和气氛说:“吃饭了吃饭了,快去洗个手。”
  岑蔚站着没动,还要把卡放回去。
  “干嘛呀你?”顾可芳的声音开始颤抖,“要跟我们分家是不是?我养你那么大还养不熟你了是不是?”
  岑蔚抽泣着摇摇头。
  岑悦彤拽着岑蔚坐下,把银行卡拿走,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先吃饭,好不好?”
  桌上有道玉米骨头汤,大骨是顾可芳让岑烨特地去菜市场买的,说要给两个女儿补补。
  岑蔚抬眸,看到那汤的第一眼胃里涌上一阵恶心,她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反胃感越来越强烈,岑蔚推开椅子跑进卫生间。
  她肚子里没有可吐的东西,越呕胃里越难受。
  岑悦彤跟进去,顾可芳给她拿了杯温水。
  岑烨站在门口看着面色苍白的小女儿,又担心又着急:“她这两天是不是都没开口说过话啊?”
  岑悦彤拍着岑蔚的背:“估计是应激反应。”
  “那怎么还吐了?”
  岑悦彤顿了顿,说:“奶奶今天拉着她去看骨灰,我忘了,应该提醒你别做骨头汤的。”
  顾可芳咬牙低骂:“这老太婆。”
  岑烨叹了声气,三天鸡飞狗跳,全家人都精疲力尽了。
  岑蔚吃不下东西,吐完回了卧室躺进被子里。
  睡觉前,岑悦彤进她房间,坐到她身边问:“你睡着了吗?”
  岑蔚背对着她,摇摇头。
  “奶奶真的很讨厌,对吧。”岑悦彤躺了下来,“我也不喜欢她,太偏心了,小叔是有出息,可小叔不是好人啊。咱爸呢虽然这一辈子庸庸碌碌,对她该尽的孝从来没少过吧,可她就是看不见。”
  眼泪浸湿枕头,岑蔚吸了吸鼻子,她说的是咱爸。
  “妈刚刚跟我说她后悔了,说应该把你送走的,不能让你姓岑。”岑悦彤说,“我说不行,你只能是我妹妹。”
  她隔着被子抱了岑蔚一下:“我很爱你,爸妈也很爱你。”
  “所以快点好起来吧。”
  她走的时候帮岑蔚关了卧室的灯。
  一片漆黑里,岑蔚把脸埋进枕头,泣不成声。
  那个潮湿的初夏,岑蔚都在房间里度过,除了睡觉就是在纸上画画,不愿意出去见人,不愿意开口说话,没办法吃荤腥,看到肉就会反胃。
  第十天的时候,岑蔚终于打开了手机。
  屏幕上跳出无数条推送,断联了那么久,她都不知道要先点开什么。
  周然还是会给她打电话,每天一通,基本都在傍晚六点的时候打来。
  岑蔚瞄了眼左上角的时间,现在刚好是18:03。
  If I call you on the phone
  Need you on the other side
  岑蔚按下接听,把手机放到耳边。
  “喂,岑蔚?”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惊喜,可能是没料到她今天会接。
  岑蔚想说:不是让你别再打来了吗?
  “我知道你们女人说的话不能信,但我怕打多了你会烦,所以我每天只给你打一通。”
  岑蔚想说:千万不要来找我。
  “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什么,我没办法不担心你。我去问了何智颖,她也说联系不上你。你不用有压力,我打给你,只是想确定你没事。”
  岑蔚想说:我好想你。
  “程易昀今天又在说薄荷黑巧销量不好,要从菜单上删掉。”周然在那头低声说,“我说我喜欢,让他留着。”
  作者有话说:
  文里写的很清楚,呕吐是被拖去看火化炉之后的应激反应。
 
 
第33章 第三十三封信
  岑蔚想说:山城又没有心橙, 留着我也喝不到。
  “这两天一直在开会,公司要敲定首轮门店扩张的城市,山城在名单里,大概明年就能落地。”
  岑蔚用力咬着手指, 强忍泪水, 也不敢呼吸。
  那头沉默很久, 周然轻轻问:“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岑蔚摇摇头, 可他看不见。
  “那你好好休息,我挂了。”
  岑蔚把手机从耳边拿下,蜷缩身体抱住自己。
  客厅里, 顾可芳拍拍岑悦彤, 问:“妹妹是不是又在哭啊?”
  岑悦彤叹了声气,她白天在宠物医院照顾生病的猫猫狗狗, 晚上回来家里还有一只可怜的小狗等着她。
  “让她哭吧, 她得自己走出来, 我们拽不动的。”
  岑蔚很少会看手机,也不怎么回消息。
  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也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也许是大家都太忙了, 工作就把生活占满,留给自己的时间都很少, 无暇再关心别人的。
  周然起初会给她发很多消息, 岑蔚看到后会挑着回。
  他问她家里的杯子和快递箱要怎么处理, 她自己回来拿还是他给她寄过去。
  岑蔚说:没关系,你扔了吧。
  后来周然也不发了。
  但他突然开始在朋友圈活跃了起来。
  岑蔚每条都看,每条都赞。
  一般没什么文字, 都是图片。
  有写字楼, 有蓝天白云, 有心橙的咖啡,有超市货架上的薯片,有街道夜景,有播着悬疑片的电视机,有他办公桌上的马克杯。
  五月底的时候白朗睿来看过岑蔚一次,他是听祝樾说的,两个人是大学同学,祝樾又是岑悦彤的男朋友,当年也是因为这层关系岑蔚才和他认识。
  白朗睿带了一些调理身体的药来,主要是改善胃口的,岑蔚最近瘦得太厉害。
  他进房间的时候,岑蔚正坐在椅子上听歌。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眼里闪过惊讶。
  白朗睿一瞬间眼眶有些发涩。
  这一点也不像岑蔚,记忆中她总是笑盈盈的,不会生气也不会抱怨,是永远追随太阳的向日葵。
  她现在太死气沉沉了。
  白朗睿清清嗓子,扬起笑脸问她:“今天阳光很好,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走走?”
  岑蔚摘下一只耳机递给他,目光又回到窗外。
  对面居民楼的墙壁上布满了爬山虎,绿油油的一片,岑蔚总喜欢盯着那儿发呆。
  白朗睿是请假过来的,当晚就要回去。
  走之前他问岑蔚:“如果我早一点知道的话,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岑蔚看着他,摇摇头,也许是说不会,也许是说不知道。
  六月,山城的天气已经很是闷热。
  岑蔚不会再一个人哭了,会应家里人的话,但她还是不愿意出门,吃饭只吃菜。
  她的平静不是痊愈,更像粉饰太平。
  今天下班后,岑悦彤带了只小狗回来。
  她敲敲岑蔚的卧室房门,把小狗放到地上,让它摇着尾巴跑过去。
  听到吱吱的叫声,岑蔚放下手中的画笔。
  小狗绕着她的腿打转,看着像金毛和土狗的串串,小家伙挺乖,岑蔚把它抱进怀里,问岑悦彤:“哪来的?”
  岑悦彤说:“送来检查的,没主人,我觉得挺可爱就带回来了,送你养了。”
  岑蔚瞪大眼睛,她什么时候说要养狗了。
  一低头,对上它乌黑的圆眼睛,她心里的不愿意又瞬间消散。
  确实挺可爱的,憨厚朴实的可爱。
  “你给它取个名字吧,公的。”
  岑蔚用手指蹭它毛茸茸的脑袋,小声说了两个字:“粥粥。”
  岑悦彤疑惑:“为什么?”
  “就突然想到了。”
  “姐。”岑蔚喊岑悦彤。
  她很难得会主动开口说话,岑悦彤愣了下,应道:“欸,怎么了?”
  “你说一个男的,突然开始频繁发朋友圈,是什么情况啊?”
  岑悦彤想了想,回答说:“谈恋爱了吧。”
  “哦。”
  “怎么了?谁啊?”
  岑蔚摇摇头,把粥粥放回地上。
  它没乱跑,安静地趴在岑蔚脚边。
  过了会儿,岑悦彤在客厅里喊:“今天爸妈出去喝喜酒,我们要不要点外卖吃?”
  “行。”
  岑悦彤点了两大盒烧烤,揭开盖子的时候一脸期待地问岑蔚:“香不香?”
  岑蔚嗯了一声,还是不碰荤腥,岑悦彤也不勉强她,这事只能慢慢来。
  姐妹俩坐在客厅,一人一瓶啤酒,电视机里播着综艺,这期的嘉宾有楚星宇在的那个男团。
  岑悦彤指着屏幕问:“这个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
  “这是他队友。”岑蔚无奈道,“右边第二个才是,你怎么还记不住?”
  岑悦彤撇撇嘴:“我看他们都长一个样。”
  “把餐巾纸递给我。”
  岑蔚没反应。
  岑悦彤回头,用胳膊肘推了她一下,重复道:“餐巾纸。”
  “哦。”岑蔚回过神,把纸巾盒递给她。
  岑悦彤看她一眼,问:“想什么呢你?”
  岑蔚抬高易拉罐喝了口啤酒。
  “我后来在蓉城,遇到了一个人,我和他住在一起。”
  岑悦彤停下咀嚼的动作,偏头看向她,说:“我就猜到你那个时候在谈恋爱。”
  岑蔚摇头:“没谈。”
  她又说:“没谈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的哪一个节点,粥粥的到来,手里的啤酒,还是电视机里的男孩,岑蔚突然有了久违的倾诉欲。
  她握着易拉罐瓶,盘腿坐在沙发上,轻轻开口说:“初中的时候,我有一段时间也没办法开口说话。”
  岑悦彤从来不知道还有这回事:“什么时候?为什么?”
  岑蔚回答说:“有一次你和爸吵架了,他发了好大的火,具体什么原因我也忘记了,反正我从来没见他那么凶过。”
  岑蔚停了停,忍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他说,不要你这个女儿了,要把你赶出去。我知道他不会那么做,因为你是他亲生的,他不会不要你。那天我躲在房间里,很害怕,控制不住地全身发抖,好像被骂的人是我,好像如果他对我说了那句话,我就真的会无家可归。”
  岑悦彤放下手里的签子,坐到她身边:“怎么可能?他气头上瞎说的,而且你有被他骂过吗?他才不会生你气。”
  岑蔚朝她扯扯嘴角,眼眶潮湿,哽咽道:“可我就是怕。”
  从某一天开始,她开始习惯笑,习惯说好,怕别人对自己不满意,怕自己哪句话让别人听了不开心,怕大家不再喜欢她。
  岑蔚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可她没有办法。
  “高中的时候,他害我被教导主任批评,所以我一直都很讨厌他,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不用想着要怎么讨好他。我会一不小心说错话,我也能感觉到他因为我不开心了,但是第二天起来,好像就没事了,他还是一样,那些话过了就是过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所以在他面前,我开始越来越放松,我可以随便说我想说的话,或者两个人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呆在一起也会让我觉得舒服。”
  岑悦彤问:“你喜欢他吗?”
  岑蔚没回答,只是说:“我喜欢和他一起玩。”
  这话从一个二十八岁的成年人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
  可这就是岑蔚最直白的感受。
  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她喜欢和他一起玩,她愿意把巧克力分他一半,或者全部给他。
  “就突然好想他。”
  岑蔚仰起下巴,睫毛扑簌,泪珠从眼眶里滑落。
  岑悦彤过去抱她,摸摸她的背:“要去找他吗?”
  岑蔚摇头,抬手把脸颊上的眼泪擦去,翘起嘴角说:“我要先谈个恋爱。”
  她拍了拍胸口:“和我自己。”
  上大学的时候岑蔚听到过这么一句话,“他人即地狱”,出自存在主义哲学家让·保罗·萨特。
  当时的授课老师用爱情为例子,解读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在他人的凝视下,‘我们’变成了客体。有人走在大马路上,会对迎面走过来的人群感到不适,甚至是恐惧,就是这个道理。人与人的交往过程中总是在不断争夺主体性,最典型的就是两性关系,热恋期的时候你侬我侬、不分彼此,等时间一长,对主体性的争夺战就会逐渐暴露,冲突和矛盾随之而来,结局往往就是一方施虐,一方受虐,‘他人即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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