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的电话。”她声音冷起来,又抬头看了他一眼,准备出去回拨,却被谢灼拦住。
“姐姐,有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他听见自己这么说,表情有些委屈,意思是不想让她把自己当外人。
卡在喉咙里没说出口的话最终还是被吞进了肚子,她轻轻点了点头,又坐回身后的沙发上。
谢灼跟着坐到她身边。
电话拨过去,嘟嘟响了两声就被接听。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听环境音好像很忙碌,女人说话的语速也很快:“宋文德家属是吗?”
宋文德的名字一出来,两人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宋荞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平静:“是的,我是他女儿。”
“今天有空的话来警察局一趟,你父亲昨晚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这边有些流程要家属过一下。”
“什么?”
“昨晚在三桥,追尾,三死五伤。家属该来的都来了,你尽早过来,这边还有些事情要问问你。”
“……好,知道了。”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电话挂断,谢灼见她握着手机迟迟没动。
今天大年初一。
窗外新生的太阳像是赦免的光芒,一步一步指引着人走向光明,正是万象更新的好时候。
意外却来得猝不及防。
他对她的父亲没有一点好印象,唯一见过的几次,都是他在骚扰宋荞,问她要钱的嘴脸像是已经摈弃了所有的尊严。
他本以为,徐慕悦的事情结束,他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将宋文德对她的打击削弱。
可却没想到,再一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竟是他的死讯。
但不管他做过什么恶,也仍旧是她的父亲。
谢灼不知道在她心里这个父亲是个什么形象,知道他的死讯之后她又该是怎么样的反应。
所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该不该说一句安慰的话。
他看着她,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她似乎还在消化这个消息,目光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过了一会,她似乎是消化完了,忽然站起身来。
“姐姐,我陪你去。”他也跟着站起身。
“谢灼。”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忽然喊他,喊得很认真。
谢灼一怔:“怎么了?”
“你听见了,我爸死了。”她缓缓开口,声音淡的像是在叙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谢灼没说话。
“我说一句话,你别觉得我冷血。”她转头看他,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冷漠,“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就很想让他死。”
“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关于我的事,”她语气冷淡,说到这里的时候,似是一顿:“我知道现在我说这话不合适,但这是今年的开始,我想给你一个圆满。”
谢灼一顿,心跳忽然开始变快,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我还没上初中的时候,我爸妈离婚,我被判给我爸。之后,他对我进行了长达三年的性骚扰。”
谢灼呼吸一窒,她的语气太冷,但看向他的眼神却格外认真。
这样严肃的场面压的他喘不过气。
为什么,他想过太多次,她将自己的过去告诉他的场景。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他竟然希望她一个字都不要说。
她面上平静,但其实早已经心乱如麻。
说完这一句,她觉得自己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在颤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清楚不过。
“之后的路,我想跟着你一起走。我现在告诉你这些,你要想好,你还愿不愿意继续选择我。”
这么多年的隐忍,她不知道面前的少年知道多少。
她曾经有私心,想着这些话她不告诉他,那些过去他不知道,他就会一直爱着现在孤傲的自己。
可是她做不到。
她一直都不孤傲,她有着甚至于耻辱的曾经,她不希望他会因为曾经喜欢她而觉得恶心。
他是有权利知道这一切的,他是有权利选择,在知道这一切之后,还愿不愿意跟她在一起的。
就算他不愿意,她也认,她本就不完美,是配不上他这样的人的。
见面前的少年迟迟不说话,她第一次觉得这么紧张,这么无所适从。
觉得在等待他开口这之间的每一分一秒,都像是度日如年一般煎熬。
她声音颤抖,继续说着。
“但我没有被侵犯,我……是干净的。”
话音刚落,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自己就已经被揽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
他楼的很紧,像是害怕只要自己只要松手,她就会随着风消失不见。
“姐姐……不要说了。我都知道,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乎也是颤抖的。
他抱着她,感受到她颤栗的背脊和失去频率的心跳,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说出来的我愿意,一字一句,像是在说海誓山盟一般坚定。
作者有话说:
唉,终于在一起啦……
其实在我原本的大纲里,他们不是在这个时候在一起的。可是写着写着,这段情节很自然地就浮现在脑海了,当时有一种感觉,其实自己不是创造故事的人,只是一个讲述故事的人。
而他们命运的走向,早就在他们出现在我脑海的时候,就注定了。
我只是将他们的故事写下来,仅此而已。
我的共情能力真的特别强,写最后这一段的时候,我的心情也跟着宋荞一起起起伏伏,连打字的手都在颤抖,心也跟着很慌乱。
写到现在,两个人的感情线就已经走到了峰值,他们终于接受了对方,并怀着希望往前走着,之后的进程,也都是在为了故事更加圆满而填补。
其实这本构思的时候就想着写一个甜文,等到规划大纲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样的男女设定,绝对不会是一个纯甜的文。
他们要接受对方并爱上对方,要经历的心理挣扎与游移太多,而我也只能尽量将他们的心理活动描写出来,我也不知道你们能够感受到多少。
但我的心情真的跌宕起伏……
他们之间的爱不轻松,甚至是沉重的。
两人走到一起,其实就是一场被爱粉饰的灵魂救赎。
文字是有力量的。
我的笔力有限,阅历浅薄,写到这里,无限怅惘。
希望我的文字也可以带来微薄之力,让你们在为爱追求的道路上,多增添一些勇气。
第56章
宋荞半张脸埋在少年肩膀一侧, 他的肩膀有些颤抖,但手却一下一下轻缓的拍着自己的背。
这一瞬间, 他似乎忘了她曾经说过自己讨厌亲密接触的话。
而她自己好像也忘了。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坠落一般, 掉入少年的怀里,甚至莫名感受到一种冬天被窝才能给的舒服。
谢灼的怀抱很温暖。
在认识他之前,她从来不敢想象, 原来和一个人亲密接触, 是一件这么令人安心的事。
脑子是空的,不知道自己的现在的心情是喜悦, 还是松了一口气之后的踏实。
耳边他那一声声我愿意, 像是开启她心门的钥匙, 她闭了闭眼, 感受自己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谢灼感受到她的身体已经不再颤栗,才缓缓松开她的肩膀。
理智回归,他自然地退到一边,试探地看着她。
“姐姐……”
“再抱一抱我。”
他一愣, 似是不敢置信, 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等到她再一次被拥入少年的怀抱, 这一次, 她没有站在原地不动,而是伸出手, 也安慰似地,拍了拍少年的背脊。
谢灼感受到自己身体一顿, 但很快就随着女人的安抚, 渐渐放松下来。
一种莫名的情愫席卷大脑, 这下内心除了心疼, 脑海里来来回回盘旋的,就只剩下她说的那一句。
“之后的路,我想跟着你一起走。”
*
负责宋文德车祸案的警局在郊区。
江城四面环山,越靠近郊区气温越低,等下了车,阳光肆无忌惮的打下来,还是击不退寒冷。
谢灼出门之前特意换上了一个巨大的长羽绒服,倒不是怕自己冷,而是宋荞总是穿的太少。
秋天的时候,她穿大衣,到了冬天,她依旧穿着大衣。
从下车到进入警察局那一小段路,忽然刮起风。
宋荞习惯性的将手放进大衣两侧的兜里,但这次手还没放进去,就忽然被身旁少年拉了过去。
她的手冰凉,谢灼皱了皱眉,用自己的手覆盖住她的。
等稍微捂热了,再换一个姿势,跟她十指相扣。
然后自然地将和她的那只紧握的手,塞进了自己羽绒服的口袋。
宋荞下意识转头看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看自己,只是一本正经的看着眼前的路。
这动作看起来自然,但谢灼还是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
之前习惯跟她保持距离,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身份关系的绑定,他想时时刻刻都跟她粘在一起。
感受到她的手乖乖的被他握着,他心下松了一口气,迈着步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往前走。
好像他们已经这样走了上百次。
等两人到了警察局,中午已经过半。
大年初一,街道两旁都是喜庆顺意的氛围,警察局里却布满了一层又一层的阴翳。
这次的交通事故伤亡惨重,又刚好发生在除夕夜这样的时间点,导致周围的气氛就更加沉重。
不知道多少个家庭,在这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弄的家破人亡。
他们来的算迟,不少家属来了又走,两人刚进去的时候,在警局大厅还能听见隐隐约约的哭声。
谢灼有些担忧地看了宋荞一眼,没想到她也正在看自己。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谢灼便松了一口气。
她的眼神很平静,甚至没有多少冷意,像是来办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耳边的哭声越来越撕心裂肺,宋荞听到这样的哭声,前进的脚步顿了顿。
谢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仿佛是在告诉她,不要害怕。
问了负责的警察之后,他们被带到休息室等待。
休息室人并不多,两人刚进来的时候,那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女人正好与他们擦肩而过。
那女人被两个民警扶着出了门,哭声也渐渐转化成了一声声呜咽,路过她的人总是要同情地看上一眼。
谢灼护着宋荞走进去,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仍是担心的。
所以挡在了她面前,握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不想让她去看。
等两人走到负责接待他们的休息室,他才放开她的手。
休息室的人不多,他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跟她一起坐好,便默契地不再说话。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在所有事都还没有一个彻底的结果时,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浮想联翩。
两人都坐在离对方咫尺之隔的地方,坐了一会,谢灼起身到自动饮水机给她接了一杯热水。
回来的时候,就发现距离他们位置不远的地方多了一个女孩。
谢灼注意到她,是因为她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宋荞看。
他将热水递到她手里,又抬头打量了一眼那女孩。
看着不大,上小学四五年级的样子。
头发扎双马尾,带着一个浅蓝色的塑料发箍,上面还有一朵淡粉色的蝴蝶结布艺头饰。
她的眼睛很大,看宋荞的眼神很清澈,参杂的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但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不打算开口问话的样子。
宋荞伸手从他手里接过热水,一直微低着的头才抬了起来。许是注意到了女孩的打量,她抬眼看了她一眼。
“大姐姐,你爸爸也死了吗?”
视线交汇的瞬间,女孩忽然开了口,声音跟谢灼想象的一样清澈,却莫名多了几分冰冷。
宋荞一怔,也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什么?”
女孩摇了摇头,不愿说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要往出走。
谢灼喊住她:“等一下。”
女孩便转身,看了他一眼:“大哥哥,怎么了?”
“你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问。
女孩用力在嘴角挤出一丝笑容,说话的语气有着不符合年纪的凄冷:“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大姐姐跟我一样。”
“一样?”他皱了皱眉。
“我爸爸也死了,但是我不难过。我一直被他打,他死了,我就高兴了。”她平静地说着,又伸出手,指了指坐在他旁边的宋荞,“这个姐姐,也不难过。”
谢灼心里莫名升起一种悲哀,他看着眼前的女孩,像是看见了小时候的宋荞。
于是他冲着女孩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来。
女孩乖乖走到了他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叫枝枝。”枝枝说完,冲着谢灼一笑,这个笑容格外灿烂:“大哥哥,你想带我回家吗?”
谢灼一愣。
“我爸爸死了,我要去孤儿院的,我不想。”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这话是宋荞问的。
听到宋荞的声音,谢灼转头看她,就看见她此时此刻正皱着眉,好像想到了什么,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面前的女孩,问得格外认真。
他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就听见枝枝开了口,那个在意料之中却也在意料之外的名字再一次传入脑海。
“宋文德,他叫宋文德。”
女孩嗓音清透干净,那张脸此时此刻,便多了很多人的影子。
谢灼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她,“什么?”
枝枝对他们的反应不解,但也猜到了大概:“姐姐,你爸爸也叫宋文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