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贾家运的那批货已经确认了,就是军火。”
“看到接应的人了吗?”
“是个陌生的面孔,还没查出来是谁的手下。”
“那就先不查了,再派些人手去洛阳,查查洛阳郡守。”陆憬道。
海盗利润和风险成正比,通常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像洛河那样猖狂的,想了是官府开了后门。
区区一个郡守自然不敢如此光明正大的徇私枉法,那样多的真金白银,只能留到位高权重的人手上。
这个人,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想个办法,偷偷将萧硕与海贼勾结,监守自盗的消息,告诉萧煜。”陆憬沉声道。
他望了眼窗外,乌云遮月,风雨欲来。
既然已经有人安耐不住了,他不介意,替他将这淌池水搅得更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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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硕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
只因萧煜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听说了洛河海贼泛滥,主动请求去平乱海贼。
儿子能有这样为百姓分忧的心思,萧徇自然乐得答应,连带着看萧煜也顺眼起来,私下还许诺过,此番平乱若成功,那禁军统领的位置,还是交给他来做。
萧硕冷笑。
他才不信萧煜能有那闲心去管海贼,多半是知道了什么东西。
偏这时下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跟在萧硕身边的太监立刻撑伞同他道:“二殿下,这雨一会儿便该下大了,殿下快回殿里躲雨吧。”
“怕淋雨就滚一边去,别跟着本宫!”
萧硕接过太监手里的伞顺带踹了他一脚,自己快步往假山里去了。
他心烦意乱,走起路来也未曾留意边上,只见假山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狠狠将他拉进洞里。
“来人……”萧硕刚要出声,手就被人捂住。
“想知道萧煜的把柄就别声张!”是道阴沉的女声。
萧硕闻言,抬眼望去。
是个娇媚的女人,雨水淋湿了她的衣裳,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
若非她刚刚说的话,他差点就有以为是哪个大着胆子要勾引他的宫女了。
“本宫当是谁呢?一个被废的二皇子妃?屡次三番要见我,如今萧煜一走,总算找到机会逃出来了?”萧硕勾唇,用手温柔的替她将脸颊的湿发别到耳后,“说吧,你到底知道什么?”
“萧煜早就看上陆憬的妻子白瑶了,只一直没有机会得手。扬州离洛河只有四日的船程,白瑶就在那里,二殿下若有心,不妨设局让他们见一面。届时二皇子平乱海贼是假,私会大臣之妻是真,这消息传到圣上耳朵里,这太子之位,还不非二殿下莫属了?”
“你觉得一个疯子说的话,本宫会信多少?”四下无人,萧硕并不否认自己的野心。
白清珞轻笑:“白瑶是我的姐姐,他们的事,真假二殿下一试便知。反正,您也不吃亏,不是吗?”
“好一个不吃亏。”萧硕嗤笑一声,突然伸手掐住她的脖子。
白清珞像是早就料到萧硕会杀她,竟连反抗也没有。
她从毓庆宫逃出来的时候,就将婉锦给掐死了。
不受欢迎的孩子,留在宫中也是受苦。
眼下毓庆宫乱成一锅粥,也没人能管她了。
意识逐渐朦胧,她好似回到了小时候,她和阿娘一道住在小巷里,每月最开心的,就是父亲来看她们。
父亲每次来都会给她带新衣服新首饰,她欢喜极了,可等父亲走后,阿娘却会将父亲送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气急败坏同她说:“你高兴什么?这些全是你那好姐姐挑剩下的!”
剩下的。
她白清珞才不要挑别人剩下的!
所以等她终于进了府,她处处压白瑶一头,当然,男人也不例外。
可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抢来的男人,却道貌岸然,阴险狠辣,连心也不属于她。
多可笑啊。
到头来也没能争过她。
这些日子,萧煜留下她,每日不是鞭打就是欺辱,生不如死。
也罢,她这条命,活在世上也无趣,只要能拉白瑶和萧煜一起下地狱,便不亏。
白清珞含笑闭上眼。
萧硕才收回手,取出手帕,厌恶地擦了擦手。
“果然是疯子。”他轻嗤说,走得头也不回。
后宫从不缺死人,多一个多两个的,也没什么区别。
但这个疯女人说的没错,试一试,并不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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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燕绝食了三日,夜里高烧不退,赵氏连忙找来大夫,将养了半月才堪堪痊愈。
这半月里,赵氏一头照顾贾燕,一头和贾屹然冷战。
只说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她也不活了。
有了这一出,贾屹然也不敢再逼贾燕了。
可贾燕依旧郁郁寡欢的,赵氏也年轻过,稍一细想,便明白了。
儿大不由人,女儿这是思春了。
她便旁敲侧击地问:“我们燕儿可是有心上人了?”
贾燕瞳孔动了动,总算有了反应。
赵氏当即追问道:“燕儿喜欢的人,可是将你拒了?”
贾燕点点头,眼泪先落了下来。
赵氏也红了眼眶,一把抱住贾燕,“燕儿不怕,告诉为娘你喜欢的是谁,我们贾家家大业大,也敢瞧不上你?”
贾燕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
待她哭够了,赵氏也终于听明白了:“你说你喜欢陆憬?”
都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贾燕鼓起勇气,跪在赵氏跟前:“落水时表姐夫为救我,不慎与我有了肌肤之亲。我对表姐夫贪之,嗔之,痴之,母亲,恕女儿不孝,女儿甘愿做其妾室。”
赵氏差点晕过去。
贾燕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她。
赵氏缓了缓,瞧这女儿这几日消瘦下去的脸,到底不忍心苛责,妥协道:“你容我和你父亲想想。”
一听到要告诉父亲,贾燕身子抖了抖。
赵氏见她怕成这样,无奈叹了口气,“你别怕他,你父亲,不比我少疼你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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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贾屹然回来,赵氏果真去和他说了。
赵氏本以为他会暴跳如雷,谁想他只是皱了眉。
前些天他得了上头命令,要将白瑶引到寺庙,届时自会有人来与她相见。
算上日子,就在明天。
他虽口头上应了,心里却还是过意不去。
无论如何,白瑶毕竟是他的外甥女。
毁人清白的事儿,他下不去手。
可燕儿喜欢陆憬。
论起来,大晋朝唯一一个文武双科状元郎,又生得一表人才,拿来配燕儿,是再合适不过了。
但要燕儿做妾,那是万万不能够的。
倘若白瑶失了贞,那正头娘子这个位置,自然要落到燕儿头上。
贾屹然和萧硕有来往的事情并没有瞒着赵氏,当即便将他的想法说了,“安乐侯战死,北境无主将,二殿下举荐了陆憬,圣上已经同意了,不出意料,召陆憬回京赴任的今日就该到了,明日陆憬走后,你领白瑶去庆云寺。”
事关女儿一辈子的幸福,赵氏虽不忍心也答应了。
站在门外偷听的贾燕震惊不已。
她是喜欢陆憬,可表姐待她这么好,她愿与她共侍一夫,姐妹相称,是无论如何也没想要越过她头上去的。
更何况是这样卑劣的手段?
不行!
她要立刻通知表姐!
贾燕没有犹豫,提起裙摆快步往潇湘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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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院氛围十分压抑。
白染染上午刚收到褚沛琴寄来的信,信中说她父亲战死了。她正着急收拾行李回京,第二封信又到了,皇上让陆憬即刻启程回京赴任,替安乐侯出征。
白染染当即将信撕碎了丢在地上,“我不同意!你才刚出了热孝,泱泱大晋就一个人武将都没了吗?”
“染染,你冷静一点。”陆憬揽住她的肩膀,“丁忧三年,中间变故谁也不知道,没有比这更合适我重新岀仕的机会了。”
白染染红着眼眶,“安乐侯已经战死了!他这样经验老道的将领都死了,你才打过几次仗,就为这次机会去送命吗?”
“你放心,我不会……”
“同样的话你上次就和我说过了!”白染染哭着求他,“陆憬,我们不要这官位了好不好?我很会做生意的,我们有这么多家财,就过游山玩水,闲云野鹤的日子不好吗?”
“染染,你当知我志不在此。”陆憬冷了声线。
叫他放弃,好似真的触了他的逆鳞。
白染染才不管这些,哭着道:“那我呢?我怎么办?我才不要管什么天下苍生,黎明百姓,我只要你好好的……”
她难过极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往下掉。
每一颗,都落进陆憬心里,激得他心口生疼。
陆憬再也忍不住,用力搂住她的腰,俯身吻上她的唇。
贾燕满心焦急赶到潇湘院时,隔着长廊,恰撞见拥吻的两个人。
温文尔雅的男人一改常态,那吻炙热,像是要将人融进骨子里。
原来风光霁月的谪仙,也会有这样热烈的吻。
贾燕生生止住脚步。
第三十六章
白染染和陆憬吻过很多次, 陆憬却很少有这样霸道的时候。
白染染起初还想推开他,却被他牢牢钳制住。
眼泪越流越汹,陆憬舌尖尝到了酸涩的味道, 又转头去吻她的眼角。
那吻依旧炽热,却温柔下来。
直到白染染的眼角再没流下一滴泪,陆憬终于放开她唇, 又紧紧拥她入怀。
他想他还是见不得她哭, 却也舍不得放开她。
算他自私, 至少这一次,他不想孤军奋战。
等他回来, 他就将自己的一切都摊开来同她说,届时是去是留,皆由她。
白染染闭上眼。
她反复告诫自己不可以那么自私, 她既享受了将军夫人的荣耀, 也该忍受它的反噬。
总该有人要担起天下苍生的重担。
两人无言相拥,谁也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唯有月光落在地面,余一地银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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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没有合适的船只, 陆憬定了次日一早出发。
白染染也是要进京去哀悼安乐侯的,可来扬州时计划住上小半年, 带的东西太多, 一时半会儿整理不完, 只能等到明日下午再出发。
翌日目送陆憬的马车驶离贾府, 白染染正要回去继续收拾行李, 却被贾燕叫住:“扬州的庆云寺很是灵验, 表姐临走前要不要去那儿替表姐夫祈福?”
人们对于无能为力的事情总会下意识祈求神明, 哪怕白染染平日里不信佛的,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得不信。
白染染点点头,“去吧,只求个心安也好。”
贾燕见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生怕她反悔似的,叫来家仆备好马车,没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庆云寺。
陆憬走时怕有意外,将墨竹留给了白染染。
待进到庙里,墨竹正要跟进去,贾燕适时道:“祈愿讲求心诚,我们就不要进去打扰表姐了。”
墨竹想起陆憬临走前交代他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一时迟疑,边听白染染道:“那就我自己去吧,反正寺庙禁地,没人敢在佛祖眼皮子底下犯事儿的。”
墨竹这才止住脚步。
贾燕看着白染染的身影一步一步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一路上攥紧衣角的手终于默默松开。
在昨晚以前,她都认为自己可以和表姐共侍一夫。
可在撞见他们二人拥吻的那一刹,陌生又猛烈的妒火几乎要夺掉她半条命,她才终于意识到,她无法接受陆憬这样吻除了她的任何一个人,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大度。
与其日后进了陆家,看他们耳鬓厮磨,倒不如让白染染退位。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也不叫白染染起疑,她今日主动和母亲提出要带表姐去庆云寺。
她还记得那时母亲诧异又惊恐的脸,好似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女儿说出来的话。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是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只差最后一步了。
只要等一会儿,等到表姐和别人生米煮成熟饭,她再领着人借着看望表姐的名义闯进来,让表姐与别人苟合的丑事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表姐夫从此以后,就会完完整整属于她一个人。
贾燕眼眸黯了黯。
对不起了表姐,今日过后,我定会托父亲叫贾府赡养你的后半生。
就当是,你把表姐夫让给我的报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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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云寺不愧为扬州第一寺,前来供香人络绎不绝。
寺庙分了不少间房,每处供奉的佛像或是用来求子,或是用来求财。
白染染向小僧问了祈福应当去哪间佛像,那小僧十分热情,引着她去了。
只那道佛像的门紧闭,小僧推开门,白染染一眼扫过去,里头竟空无一人。
像是看出白染染的疑虑,小僧解答道:“施主别多心,这间佛像刚派人打扫完,您运气好,是第一个进来的。”
白染染这才放心,分了左右脚虔诚踏进去。
入目是四大天王的雕像,他们或手持宝剑,或怀抱琵琶,庄重威严,不怒自威。
白染染仰头看着,不知怎的,心底竟出生抹惧意。
恰在这时,高大的木门被人从屋外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白染染一惊,正要回头,却看见一道绛紫色身影从广目天王的雕像后走出来。
屋内光线昏暗,那张妖冶的脸在阴暗的灯光蒙上一层灰,在四大天王严肃的面容衬托下,更像是一只鬼魅。
白染染想也不想就往门外跑,可那道门竟像是被人上了锁,任凭她怎么用力也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