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还未等延肆病死,她就先被延肆给箍掉魂儿了。
还真是毒夫啊毒夫,死了都要拉个垫背的。
“主君!主君!”娇珠一边扯着嗓子去喊他,连吃奶的力气都快使出来了。
可那抱着他的人仿佛失了听觉似的,半点也无反应。
大冬天的,娇娇女郎又是喊,又是叫,浑身上下已是被他给箍出一身香汗了。可提着嗓子接连喊了好几声,延肆这厮都始终反应,甚至还抱得愈发紧了几分,娇珠这才放弃了。
不知过了多久,小轩窗外天色微明。
埋在女郎颈项之间的某疯狗终于动了动。
延肆眼睫颤了颤,鼻间充盈着馥郁的木樨桂香。
不同于以往从噩梦中惊醒时的一身森森寒意,他此刻的怀中竟是温热的,甚至还有些软绵绵的触感。
软绵绵?延肆身子一僵,猛地睁开了眼,目光往下一扫,漆黑的瞳孔便骤然缩了缩。
怀中的温热正是某个他避之不及的烦人女郎,此刻她乖巧地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娇美的小脸睡得粉扑扑一片。
卷而翘的睫毛像是两把小蒲扇,乖顺地低垂着。鼻尖圆润秀气,如玫瑰花瓣似的唇瓣微微抿着,似乎梦里都在撒娇委屈。
延肆的心底仿佛被刺挠了一下突然有些酥酥麻麻的,他盯着少女的小脸仔细看了一会儿,良久,又猛然觉察自己这样似乎太过委琐。
面色一潮,忙欲伸手将娇珠推开,可小娘子薄薄的眼皮却在此时轻轻颤了颤,似乎要睡醒的模样,而延肆见状又心虚地立刻紧紧阖上了眼。
可刚闭上眼,延肆便又开始后悔。
他干嘛闭眼,难道他还怕她不成。可虽这样不甘心地想着,延肆却依旧没敢睁开。
娇珠惺忪掀开眸子,窥见窗外天色已是朦胧微亮,顿时松懒地打了个呵欠。察觉到身上的钳制终于松了些,女郎这才抬眼看了身下的某人。
面色虽依旧苍白,但似乎已恢复了正常。双臂被他箍着有些不便,娇珠便将小脸抵了过去,贴了贴延肆的额头,试了一番体温。
嗯,也不冻人了。
延肆这疯狗,还真是生命力顽强啊!昨天一副疼得要死要活的样子,今天竟然就全好了,还真是稀奇。
惊叹之余,又不免有些嫉妒。
常言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还真是没错。
而正装睡的某人被娇珠这番突然一贴脸,耳根顿时“蹭”得一下就着了火苗,烫得吓人。
她、她在干嘛啊?
少女温热软嫩的小脸在他的额上贴了一下,虽一触即逝,但延肆总觉得被碰到的那块皮肤痒痒麻麻的紧,让他难受。馥郁的木樨桂香也一直在他周围勾勾缠缠的,像只小刷子一只在他的心脏上挠来挠去。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屋子里静得似乎都能听到他“砰砰砰”的心跳声。
望着突然就耳根红透的延肆,娇珠心下生疑,仔细盯了他几眼,果见这厮眼睫轻颤了几下,面露暗色红潮。
好家伙,还搁这儿和她装睡呢。
娇珠杏眼划过一丝狡黠,微微勾唇,顿时生出了几分坏心思。于是她猛地凑近了正装睡的某人,闭眼的人果然呼吸开始有些急促起来。
女郎红唇微启,朝他颤动的睫毛上轻轻一吹——
温热馨香的气息骤然逼近,延肆果然“唰”地一下便睁开了眼,随即便慌张地一把推开了小娘子。
少年黑漆漆的眼底有着罕见的惊慌失措,眼眸瞠得都比平日里圆了许多。
延肆生得一副狭长内双眼,平日里眼皮总是半敛不敛的只露出半截黑瞳仁,他还极喜欢抬着眼皮睨着别人,越发一副凶巴巴的恶犬模样。
此刻眼睛惊得半圆,倒是有些可怜巴巴的无辜意味了。
延肆见娇珠美目弯弯,娇俏的面上带着一副得逞笑意,顿时有些恼羞成怒起来,他恶狠狠地出声:“杨娇珠,你方才想干嘛?”
离他那么近,竟还…竟还……延肆耳根愈发涨红,一想到女郎方才逼近他时,他心里竟然还生出了几分期待来延肆就暗暗唾弃自己。
真是近日被杨娇珠缠久了,脑子都被她缠出病来了!
“主君,你昨夜可是抱了妾身一整夜呢,妾身身子都麻了,怎么一醒来就凶妾身呢。”娇珠垂下眼睫,故作委屈地撒娇。
心里倒是骂了延肆几声老狗比。
昨天她可是硬生生地被他给箍了一夜,现在浑身上下的肌肉可都难受得紧呢。
延肆闻言顿时脑袋一麻,他昨夜抱了她一夜?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会、会去抱她呢?
像是看出了延肆的不可置信,女郎委屈地抿嘴,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角看不见的泪花,哽咽道:“昨夜主君突然发病,把妾身都给吓坏了,还好主君今日没事,不然独留妾身一人在世上可怎么办啊!”
第20章、宫中大宴
发病?延肆突然记起了昨夜的噩梦,脸色瞬间就不好了。
昔日埋藏已久的屈辱回忆又全番涌上了他的心头,延肆伸手攥紧了身下的被褥,沉沉的眼底暗潮汹涌。
而娇珠望着延肆突然就黑到极致的脸色,心里不安地敲着小鼓,也一时有些拿不准主意。
难道是她说他有病让他不高兴啦?
可有病就得治啊,若是那一天发病死了,可不要赖上她才好。
“主君,老话说得好,看病要趁早,不然病入膏肓了可就晚了呀。”娇珠小嘴叭叭,苦口婆心,自问很是关切了。
敢问这世上还有哪个小娘子能像她这般以德报怨,温婉贤淑呢?她可真是一个太过良善的女郎了。
谁知听了她的话的某人脸色却是愈发黑沉了,那双狭长的眼睛一敛,眼皮半抬,又成了那副生人勿近的恶犬模样。
“这么担心我啊?”延肆咧嘴,漏出了几颗白森森的尖牙,朝娇珠阴恻恻地笑,“放心我若死了,你也跑不了。”
暖洋洋的屋子里,小女郎却被延肆的话给刺得硬生生打了个激灵。
老畜生,病死活该!
疯狗撂完那话便走了。
娇珠万分庆幸他没在这儿久待,不然她可迟早得被这老狗比给气死。昨夜被他箍了一夜,硬是在这大冬天的,把她给箍出了一身汗来,更衣时总觉得浑身不舒坦,所以等延肆走了,娇珠立刻喊了阿枝进屋准备换洗的衣裳,她要好好沐浴一番。
温泉汤浴最是解乏,娇珠泡了许久,只觉浑身肌肉筋骨都通畅了不少。青黛怕娇珠被热气熏久了伤身体,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进去唤她。
青黛伺候着娇珠裹了绢丝浴袍,进了内屋后,阿枝早已备好了玉桂香膏侯着了。
冬日皮肤极易皴裂,尤其是在晋安这种风沙大的地界。若是不好好呵护滋润一下肌肤,那可是要受不少罪了。
坐在软榻上,娇珠解开了浴袍,乌软青丝半干,露出一片白得晃人的雪肤来。
青黛揭开那檀木雕花的香膏盖子,女郎便伸出纤纤玉指轻挖了一坨往自己粉腻肌肤上慢慢推开。后背颈项还有其他自己抹不到的地方,便由青黛和阿枝代劳了。
时下女郎都爱保养,香膏品种也是纷杂繁多。
而当下最风靡北地的应算是玫瑰香膏了,香味浓郁幽幽,闺阁女郎多是爱用。但娇珠自幼便是随阿娘用惯了桂花,大了也不想换,所以平日里用的香脂香膏澡豆,一应俱全的全是木樨桂香。
所以一时就算不抹上香膏,女郎身上总有着淡淡的桂花味儿。
阿枝时常还同她打趣,说娇珠想必也是被这桂香给腌入味儿了。
抹好香膏,娇珠刚准备用早膳,便听屋外头婢子通传,说是今夜宫中大宴,娇珠需得出席。
娇珠闻言一觉痛苦,二觉麻烦。
这冬日里天寒地冻的,出个门还需得妆容服饰齐全,几个时辰下来,腿都要坐麻了。
而青黛和阿枝听说了倒是高兴得紧。阿枝觉得郡主总是这样闷在屋子里不好,能参加宴会散散心也是不错的。青黛则是觉得娇珠能赴宫中大宴,便是十足彰显了主君对其的宠爱。
更何况主君昨夜还是歇在美人这儿的,美人如今盛宠,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自然也是面上有光。
于是见美人此刻兴致缺缺的模样,青黛便开口劝道:“这般宫中大宴,膳房定不会拘谨着,届时美人赴宴定能尝到许多咱们小厨房里没有的新鲜菜式了。”
不愧是宫中待过好几年的青黛,最能察人观色,识人心性。虽伺候娇珠不久,但却知晓她们宫里的这位美人可是最抵不住珍馐之诱惑了。
果不其然,娇珠一扫愁态,点头答应了。
腊月二十九。
西域吐谷浑、以及东北扶余、挹娄的使臣赶路数月,终于在除夕之前抵达北燕都城晋安。三国的使臣各带了诸多贺礼前来,向延肆表明了自家国君与北燕交好的意向。
在北燕未吞并凉国前,这几个小国可是年年都与魏朝朝贡。如今南方魏朝势衰,北燕初露锋芒,便立刻转头有意与北燕建立关系了。
对于这些趋炎附势的小国,延肆自然来者不拒。
大宴设在燕宫南殿,除了各国使臣外,还有朝中老臣以及各州郡来拜年的刺史太守。
作为宫里唯一的后妃,娇珠虽然答应来赴宴,但因只存着单纯蹭饭的目的,便让青黛不要替其装扮得太过招摇。
但美人就是美人,打扮的再素雅,那张小脸还是犹如出水芙蓉一般美得让人自惭形秽。
而娇珠提着襦裙刚落座席间之时,便受到了诸多来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窥视目光。
或是惊叹娇弱女郎竟然能在虎狼之穴中安然无恙,亦或是感叹娇珠那世间罕见的美貌。
而众人的焦点,格外的貌美的娇珠女郎此刻跪坐在小案前,正一边嗑瓜子边欣赏着大殿上舞姿婀娜的鲜卑女郎们,黑澄的杏眼晶晶发亮。
毕竟,谁不爱看美人呢。
领舞的鲜卑女郎有着罕见的茶色长发,一双琥珀眸子看向娇珠时,勾人万分,叮当的银镯带在雪白的脚踝上,带着十足的异域风情。
席间众人皆被吸引了目光。
吐谷浑使臣起身朝大殿之上的延肆敬酒,一脸横肉笑得皱在了一起,模样十分狗腿:“燕王殿下,这些可都是我们国君精心挑选的美人,个个能歌善舞,还希望燕王殿下收下我们国君的这份心意,平日里也好让她们为燕王殿下解闷扫乏呢。”
延肆最是厌烦这种人多且虚与委蛇的场合,眼下看这个吐谷浑使者竟然厚脸皮的给自己塞人,更是不耐烦地冷笑了一声。
“还是留给你们国君自己解闷吧。”
青年的神色冷嗖嗖的,寒意津津地像是腊月的冰窖里头最寒的那块冰。
听到延肆这话,娇珠倒是默默感叹了一下。
还真是不解风情。
吐谷浑使臣握着酒杯悻悻然坐下,周边的使者见吐谷浑使臣吃瘪,有心中暗喜者,也有同样带了美人前来不敢再作声者。
都闻前北燕主君是个好色之徒,怎么他的亲侄子倒不如此了。
且先前有小道消息明言,本要嫁给凉国主君的阴平郡主之所以保住性命不死,全然因为那北国第一美人的名头。延肆被其美貌所惑,这才封其为后宫美人。
这些小国听闻后便都怀有此意,若是能趁机往延肆的后宫里安上那么几个人,岂不是内应外合,在不缺耳目了。
而这番吐谷浑使臣被拒,他们的算盘都落了空,诸人自然失望。
鲜卑美人依旧妖娆地舞着,霎时吸走了全场男人的目光。尤其是那个双眼直愣愣的扶余使臣,嘴角的哈喇子都快流了一地了。
延肆眯着眼,目光却漫不经心地落在了自己右下方正看得一脸津津有味的女郎身上。
小娘子很怕冷似的,裹得像个糯米粽子,脖子上缠着一圈厚实雪白毛绒,只露出一张白净小脸。
若是忽略她此刻的举措,那张娇美小脸确实能担得起那北国第一美人的名头。
可自宴会开始,那张嫣红水润的小嘴就没停过,面前的食盘已然空了好几碟。
一堆瓜果的皮壳堆在一旁,已成了几座小山。
延肆莫名有些烦躁。
她为何时时都是这幅愉悦满足的模样。明明无趣得要死,她竟还看得这般高兴。
今早不是还被他吓得可怜巴巴吗,这么现下又和个无事人一样了。可他偏偏就是讨厌她这幅无事人的模样,他不高兴,她也不许高兴!
显然延肆就是这么一个自私卑劣的人,看到娇珠哭唧唧的模样他才乐意的很。
吃得正高兴的娇珠小可怜哪里知道自己竟是又招惹到了某只喜怒无常的疯狗呢,正兴致勃勃地看着呢,忽听大殿之上丝竹管弦骤停,方才还翩翩起舞的美人也纷纷止住了舞步,个个脸上都浮现几分茫然无措的神色来。
“今日宴会到此为止。”延肆起身,那张艳丽的脸上明明白白地挂着“不耐烦”几个字。
众人虽觉有些失望,但又畏惧延肆这厮的脾性,只能纷纷站起身来向延肆行礼准备离席位。
这才只上了前菜,他竟然要结束宴会了?娇珠瞠目,望着面前的瓜果,只觉得非常扫兴,极其扫兴。早就准备大吃一顿的满腔欢喜也落了空。
延肆有病吧,他是不是有病啊?
娇珠有气不能出,只能狠狠地用筷子戳着着面前餐盘里的葡萄泄愤,把它当作延肆的狗头来碾爆。
而延肆侧目瞥到小娘子蔫了吧唧的模样,眉头瞬时舒展,方才郁结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这样才对。
他不高兴,她自然也不许高兴。
就在诸位使臣,官员纷纷离开席位之时,突见那喝得醉醺醺的晋安刺史竟捧着酒盏朝延肆的方向走来。
“主君,臣今日必须得敬您一杯。”晋安刺史举着酒盏,高声道,“北燕富强太平,还需主君勤政爱民、励精图治,若是一味对外征战只会劳民伤财,主君且忌兵连祸结啊!”
晋安刺史孟平坤,还算是个清正廉洁,爱戴百姓的好官,就是为人处世太过一板一眼。延肆平日里就最讨厌这老家伙老是缠着他说什么之乎者也的大道理,今日喝醉了,竟又要来烦他了。
延肆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正举杯准备敷衍他,而空气中竟突然传来“嗖”的一声,朝他一同敬酒的百官之中竟向延肆的方向飞来了一只闪着寒光的锋利羽箭。
正站在延肆右侧的娇珠此时也惊得瞪大了双眼,心中忍不住为延肆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