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怀柔听着对谢安的责罚,蹙了蹙眉。他还是不满意。
但老夫人已经重新躺回了榻上,几个婆子连忙送谢瑜几个出去。
出屋后,谢瑜只看了眼卫怀柔和谢安还有绣云主仆三人一眼,没有说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虽然有惊无恐,但谢安也只受到了与她一样的惩罚,谢瑜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
来的时候是她一人,离开的时候也只有她一人,甚至连屋子里那低贱的丫头绣珠都不敢来。谢瑜慢慢握紧了拳。她又想到刚刚在缀锦斋里的时候,卫怀柔对她与对谢安的态度,不着意的对比,才让她心里的委屈堆积地越发深了起来。
*
“下次不准再胡闹了。”等出了屋,谢安才微微皱眉,不轻不重地对卫怀柔说了句。
“姐姐。”卫怀柔望着她,轻软打断了谢安。
等谢安侧眸过来,他才转开了话题,道:“我的伤还没好全,想留在姐姐屋子里再住几日。”
谢安怔了怔,下意识地便点了头。
卫怀柔对她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来,忽然贴着她耳畔,轻声道:“那姐姐可不能反悔。”
第四十九章
等都答应了, 谢安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同意了卫怀柔的要求,旋即便愣了愣。
算了,再住几日便再住几日吧。
卫怀柔余光瞥到跟在谢安身后的绣云, 才记起身后还有人。他皱了皱眉,回过头来时又对着谢安露出一个乖顺笑意来, 轻声道:“那,我可以和姐姐一起睡吗?”
“不可以。”谢安上了他的一次当,就绝不会再上第二次。这样得寸进尺的要求, 她当即就摇了摇头。
“好吧。”卫怀柔恹恹应了声。
谢安望向他,弯着眸子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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缀锦斋里闹了闹, 还有不到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该天明了。
等谢安从里屋出去后,卫怀柔才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他随手抓了挑发带将头发扎了起来, 又坐了一会儿,等隔间外传来清浅绵长的呼吸声后,他才淡淡地唤了声:“风月。”
风月从帘幔的阴影处走了出来,伏了伏身。
“人找到了?”卫怀柔伸手,扶了扶细颈瓶中有些蔫蔫的花儿,往瓶口灌了些茶盏里的水。
“问出来了,就是先前来府门口闹事的那个国公府的小世子贾容。”风月颔首, 但紧接着又皱了皱眉, “已经快四更天了,怕是来不及了,殿下难道还要再去吗?”
卫怀柔冷淡瞥了他一眼。
风月低下头去。
卫怀柔没有再理他, 他起身离开床榻, 从衣架上取下一顶戴了白色帷帘的斗笠戴到发上, 轻步走出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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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 国公爷没在府中, 趁着娘已经睡下了,贾容偷摸着召了几个京城里有名的姑娘到了自己屋子里,一直闹到三更半夜才上了床榻休息。
先前卫绪吩咐他的事情贾容已经交给了崔白,不用再在心里吊着块石头一样整宿睡不着觉。
这阵子又没什么事,他爹也不在府里,贾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了,浑然不知世事。
只是夜里似乎忘了关窗,不时有冷风灌进来。
刚开始还好,贾容翻了个身很快就又睡着了。只是到了下半夜的时候,外头的风似乎变大了,一阵接着一阵地吹进来,贾容忍了一会儿等到终于忍不了了,才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伸手便要去关窗。
只是手还没有碰到窗棂,贾容就失声叫了出来:“有、有鬼!”
窗户边的帘子被风轻轻吹起了一角,窗后戴着顶斗笠的,衣裳皆是素白却看不清面容的人微微垂睫,看了眼失声乱叫起来的贾容,藏在斗笠后面的脸慢慢皱了皱眉。
忽然有风拂起了那斗笠一角,贾容还以为自己会看见鬼时,却瞥见斗笠下露出的半边致美的脸。
他愣了愣,才忽然想起了前几天表哥卫绪送给他的那个身手很厉害的暗卫,张口便要再叫他的名字,却被一双冷白劲瘦的手给用力捂住了嘴。
分明那鬼好像只用了一点力气,贾容却半天没有喘过气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也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般,仿佛随时随地这条命就会没有了一样。
贾容还没有咳出来,便觉得眼前一片昏暗了。
卫怀柔收手,看着贾容直挺挺地倒在了榻上,再次皱了皱眉。
他低低骂了一声蠢货东西。
也只有这样的蠢货,才不知道他向来睚眦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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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眼的时候,贾容瞧见的是窗户外边的开了一树的桃花,还在风中乱颤。他呆呆地看了好久,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好像做了个梦。
是什么梦他忘了,只记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像还梦到了鬼。
贾容慢慢清醒过来,才闻到屋子里弥漫的一股淡淡的又带着丝丝缕缕甜腥的味道。他闻了许久,脸色才慢慢惨白了下来。
那是血的味道。
贾容翻身,用被子遮住一半的脸,才敢朝着屋门口慢慢翻了个身。
只是空气中有股甜甜的血腥味道,但屋子里的东西还是和昨天晚上那样没有动过,就连他
昨天晚上让人找来的几个姑娘的肚兜也还散乱地丢在床榻底下,用余光就能看见。
贾容皱了皱眉,一把扯下了被子,正要从床上坐起来让侍女进来替他更衣,看到桌案上放着的东西后却忍不住,就在床榻上吐了起来。
屋子外已经醒了准备进来收拾屋子的丫鬟听见了屋子里面的动静,连忙将屋门推开进去。
“世子爷这是……”开门进来的丫鬟看见贾容坐在床榻上呕吐,忍不住皱了皱眉走近过去,但她下一刻就看见了摆在桌案上的东西,瞬间失声叫了起来。
丫鬟被吓坏了,一边叫一边已经跑了出去。
过了许久贾容才平复了下来,忍不住又抬眼看了眼桌上摆着的东西,脸色又一下白了。
这次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看见了被那东西压在下面的就是昨天刚从崔白那里让人再次拿了回来的,那张画着长命锁的图纸。
此刻那张图纸上也已经沾染了鲜血,还有一滴没有来得及凝固的,正从上面缓慢地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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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天气热了起来,就连畜生也察觉到了。
关在卫绪屋子里的那只喜鹊整日叫个不停,又扇着翅膀忽上忽下地在狭小的笼子里乱飞。
起初,管事还告诉卫绪喜鹊报春是件喜事,他忍了一两日,却见那笼子里的喜鹊还没有让人停
下来的意思,便只觉得聒噪。
下午的时候,卫绪批阅公文,那喜鹊还叫个不停。
他抬手,将身边放着的刚削完苹果的小刀飞了过去。
叫声果然停了下来。
进到屋子里来的管事连忙让人把鸟笼拿了出去,顺带着笼子里的鸟一起埋了,才转身走近过来,轻声小心地对卫绪道:“国公府的小世子来了。”
卫绪慢慢转了转那把还带了血的水果刀:“让他滚。”
管事往后退了一小步,才继续道:“昨天夜里,国公府出事了。”
卫绪这才抬头,往屋外窗纸上投映出贾容身影的地方看了一眼。
贾容一进来,却没有像往日那样规规矩矩地行礼,一下子就跑到了卫绪身边,粗粗地喘着气。
卫绪皱了皱眉。
贾容这才抬起头来,脸上还是同早上起来那样一片苍白,好不容易才憋出了一句:“表哥……”
卫绪这才抬头,看了一眼与以往不大一样的贾容。
“那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查了呜呜……”贾容又想起了早上那个东西,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再查下去可要人命了啊。”
“你不查了?”卫绪垂眼,低声道。
贾容才断断续续地说起了早上发生的事情:“昨天晚上有鬼来找我了,掐着我脖子,喘不过气……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就看见了我原本放着东西的上面有,有只带血的眼珠……”
贾容说得颠三倒四,还没说完就又想起早上的事情,眼看着就又要吐了出来。
卫绪皱眉看了眼站在旁边的管事,管事连忙让人端了痰盂过来。
贾容没吐出来,又抬眼哆嗦着看了眼卫绪,以为他不相信,就让人把东西带了上来。
卫绪接过用涂了松油的布裹起来的东西,让一旁的丫鬟打开来给他看。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后,卫绪也忍不住皱紧了眉,许久才低声呵斥道:“还不拿开?”
丫鬟连忙拿走了。
贾容被丫鬟搀扶着半坐半跪在地上,看着那丫鬟捧着东西出去了,才站了起来,没走两步却跪在了卫绪面前。
“其实……早上起来发现这东西后,我就让人搜了一遍院子。”贾容抬眼偷偷看了眼卫绪,“这眼珠是一个人身上的。我让人也带了过来。”
卫绪胃里正翻江倒海,忍了许久才抬眸,冷着声音道:“谁?”
贾容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才挥挥手示意自己的侍卫把人带上来。
殿门打开,有一个左眼上戴了只黑色眼罩,只能用右眼看东西的男人走了上来,看见了坐在座椅上的卫绪,快走了几步就跪了下来。
“属下技艺不精。”那人跪在地上,低着头道。
贾容看了一眼,就白了脸,道:“肯定是因为从前太……子一事宫里有忌讳,我这样直接去找人犯了忌讳,所以夜里才有鬼找上门来了。这次害的是他,下次指不定就轮到我头上来了。表哥……这件事、这件事我可不查下去了太吓人了呜呜……”
“闭嘴。”卫绪说了一句,便没有再去看贾容,而是看着跪在的那个戴着眼罩的男子。
站在一旁的管事已经认了出来,忍不住失声道:“这不是殿下送给小世子的呃,那个……那个七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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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谢府后,卫怀柔才拿了块手帕,细细地擦净了手指指缝里沾上的一星半点的血迹,又洗了好几遍手。
直到一点味道也闻不出来了,他才停下了手。
外间卧榻上,谢安还睡着。
卫怀柔走近过去,垂下睫去。
一角被子被她紧紧攥在手心里,双唇微微张开着,是浅淡的薄红色。因为睡姿的关系,一半圆润白皙的肩露了出来,纱制的衣裳半挽在身前,就像是天边的垂云。
卫怀柔看了会儿,才慢慢俯下身去。
他盯着那张唇看了会儿,又伸手描摹了一下那恰到好处的弧线。
他与她贴得有些过分近了。
“姐姐。”卫怀柔用温软的语气,像是往常与她对话般地说,却捎上了几分冷淡,“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第五十章
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 谢安微微皱了皱眉。
卫怀柔望着她,起身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他没猜错,谢安已经慢慢睁开了眼, 抬睫看见的是他,又不由得愣了愣。她刚刚醒转, 纵使睡意还未散去,但也没有那样迷糊。
“姐姐。”卫怀柔走了两步来到她身前,伸手替她将肩头的衣裳轻轻拉了上去, 才又乖顺地垂下睫去,“我怕姐姐受了风寒。”
他的手触碰到她肩膀处裸露的肌肤, 谢安往后缩了缩,才意识到了什么, 将身周的被褥扯了下,拉到了脖颈的位置。
她轻轻咳了一声,偏过头去假装寻找外衣,轻声道:“我要换衣,你先出去吧。”
卫怀柔望着谢安,轻软应了声“好”,转回身去走进了里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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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崔白把春杏从弄春楼里带回来后, 就命人整出了一间原本下人住的厢房来, 叫人收拾干净了才让春杏搬进去住下。
朝廷刚刚给崔白任了官职,但这几天花了不少钱,原本打算置办府邸的事也只好暂且搁一搁。再加上原先和徐氏住的小院本就不大, 又给春杏了一间, 下人们就只能暂住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地方。一来二去, 整个院子就更加狭小拥挤。
况且自从徐氏看见春杏的第一眼, 就气得厉害, 就没有给春杏什么好脸色看。崔白几次想让徐氏闭嘴,但都被春杏拦了下来。
过了几日,终于挨到了四月底定好的婚期的时候。
到了这一日的前一天晚上,就有婆子上门来告喜,崔白才想起已经是四月底了。他这两日都烦躁得很,几乎已经把这事给忘了。自从把春杏带回家来后,他就没有打算告诉她自己还没娶谢瑜过门的事情,一是怕她生气,二是怕又在这时候又闹出什么旁的事来。
喜婆上门来的时候,春杏刚好出去了。
还没有等几个老婆子多留一会儿,崔白就不耐烦地说了几句话将人打发走了。看着几个婆子出了院子,他才缓缓吐出口气来。
只是还没有等回到屋子里,就有下人来禀报崔白道:“春杏姨娘刚刚从后院回来,这会儿正在厢房里。刚刚听到外面有动静,就来问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崔白点头表示知道了,等下人们都退下去后,他又在院子里踱了一会儿,才抬步走向春杏住的厢房。
今日徐氏不在,他才可以去一次春杏的厢房。等到过了明日之后,再去西守的厢房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等走到春杏居住的厢房门口时,他又不由得皱了皱眉。
等明日迎娶谢瑜回来的时候,春杏又该怎么办?
崔白站在厢房前深深呼出一口气,才伸手把屋门给推开了。
春杏正在屋里和服侍她的一个小丫鬟做着女红,不时还与那小丫鬟嬉笑着闲聊两句,春日的阳光刚好从窗子里穿过,落到春杏一头柔软乌黑的发上。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把做到一半的女红轻轻放到了一边的软塌上,举目望过来,看到进来的人是崔白,眉眼间不由得染上笑意来,对小丫鬟道:“去给公……”
春杏说道一半才想起她如今已经成了姨娘,慌忙又住口。
她有些慌忙的样子刚好落入崔白眼中,有那么一丝妩媚中又夹杂着可爱。那双有几分像谢安的眸子里也多了几分别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