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容连忙叫下人把她们先带下去了。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和卫绪两个人之后,贾容才挨到了卫绪身边,端起笑脸道:“上次的事儿没办成,这也算是来给表哥赔罪了。”
卫绪皱了皱眉,才想起上次他的侍从七月的事。
他想过有可能是因为上次七月受他的命去谢府,不小心被那个卫三郎怀恨在心做的。但是叫人去查了,回来的人却禀报说那天晚上谢府没有出来过人。更何况七月是跟在他身边几年的老人,受他意思杀过的人沾过的血都数不清,区区一个没有武功的小子,又怎么可能生生挖掉七月的一个眼珠?
查了月余,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是谁干的。
卫绪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阴狠。
“表哥看在这份上,要不再帮帮那件事?”贾容顺水推舟道。
他说的是谢府长女的那件事。卫绪没搭话,刚刚的心情现在都没有了,他不想再管贾容的这些杂事,淡道:“国公府的世子已经上门去议亲了,你就管好自己别想这些事了。一个低门的,还是个庶女,有什么值得可留恋的?”
贾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卫绪忽然变了态度,刚想要开口解释,却被一边的管事找了理由带出去了。
屋子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卫绪眯着眼,指节重重敲击在桌面上。
刚刚那两个西域女人在屋子里留下的香味还没有散去。
过了一会儿,卫绪才重新抬起头来,看着身边的老者翻看着送到府里来的那些字画,许久才微微笑着问:“先生看得怎么样了?”
“没有什么赝品,都是京城里有名的字画师作的。”老者笑着道。
“那便好。”卫绪慢慢道,“既然这样,那就留下几幅合适的挂在屋子里,剩下的就都收到库房里去吧。”
底下的丫鬟应了声,便小心捧起那堆字画转身要走。
丫鬟抱走的都是些能卷成卷的,剩下的都是大物件。
卫绪看了一眼。剩下的几样东西里,有面屏风还别出新意地用线绣了字样上去,点缀了些绣花。
“刚才怎地没看见这幅?”站在卫绪身边的老者忽然惊了一声,失了规矩地侧过身来问卫绪,“殿下可知道这是哪家送来的?”
卫绪看去,却发现指的就是他刚刚看见的那面屏风。
一旁的丫鬟忙道:“这是谢府送来的。”
“这面屏风先生可看出什么来了?”卫绪让人把那面屏风拿了上来。刚刚只看见了上面的绣样,至于字都是没有怎么看清楚,远远望去不过是样式精致好看了些,倒也没什么不同。
但站在他身边的是京城里曾经在皇帝身边伴读过的侍郎赵庸平,精通书法,京城里的字除了他以外,大概就没有更出众的了。
卫绪今天把他找来,一是为了鉴别一下那些专程来讨好他的人送来的东西的价值,第二则是为了拉拢。
立储就在这些日子里,他早已开始打算了。
只是连他都是这样的反应,卫绪不知道这幅屏风到底是有什么地方这样出众。
赵庸平却只是忍不住地摇头,道:“这屏风上的字虽是绣上去的,第一眼也不觉得有多好。但是看多了,就觉得有些奇怪。说不得写得有多好,就是乍然觉得有些熟悉。”
卫绪垂眼,看着那些绣上去的字。
“不过猜测,殿下就当我胡说了罢。”赵庸平见卫绪这样在意,苦笑道。这字他没见过,说是熟悉也不过就是一时的感受,大概都不能当真。
只是赵庸平沉默一会儿,又补充了句:“有几分像陛下年少时候的字罢了。”
片刻,卫绪忽然抬头。
他的目光一下变得有些阴冷,一字一字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别的人不记得了,卫绪还记得。
小的时候他与太子一起伴读,他写的字总是被父皇说有几分像他当年的字。
……那是太子。
应该已经死了的太子。
那面屏风他没有叫人拿下去,上面的每个字卫绪都细细地看了几十遍。
“把谢府的卫三郎找来。”卫绪低下眼去,声音阴戾。
*
“平王殿下。”卫怀柔俯身,给卫绪行礼。
他行完了礼,才抬眸看了眼坐在位上的卫绪。刚刚行礼时的眼底的幽黑等到抬眸时却只剩下来屋子里映过来的烛光。
他看了眼卫绪,就面无表情地垂下睫去。
卫绪从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卫怀柔身边,站了一会儿,才有些阴恻道:“听闻卫公子模样生得出众,把头抬起来。”
又重新看到卫绪的那张脸。
卫怀柔望着他,牵起唇角,露出一个谦和的笑来。
卫绪慢慢皱紧了眉。这张脸与他想得不太一样。
那双眸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盛满了温和,一点戾气也没有,似乎还带了点慌神。浓黑的长睫微微落下,挡住了眼中的神思。
“今日看到卫公子府上送来的屏风很是别致,忍不住心中好奇,这才这么晚地把卫公子找了来。”卫绪微微顿了顿,“我特意让底下人准备了厚礼,赠给卫公子还有令堂令尊。”
“谢过殿下,只是我是外室之子,家母已经过世了。”卫怀柔低了低声音。
卫绪没有说话。
“殿下还有什么要事吗?”卫怀柔抬眸,浅浅笑了笑。
“没了。”卫绪眼底闪过一点阴冷,看着卫怀柔退后几步转身,忽然道,“……卫公子留步。”
卫绪转身快步走到卫怀柔身边,忽然伸手拉住了卫怀柔的手。
袖子垂落,卫绪顺势垂眼往那截手臂上望去。
第六十四章
手腕白皙劲瘦, 只系了一条红绳。
卫绪眯了眯眼,一下松手,重重放下了拉住卫怀柔袖子的那只手。
卫怀柔垂下睫去, 微微翘了翘唇角,轻声温顺地道:“告退。”
说完, 他转身推开了门,有管事陪着笑进了去,又将屋门合上了。等听到屋门合上的声音, 他才低下眸去,一瞬收敛了刚刚的神情, 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平王府。
风月一直等候在府外,看到卫怀柔出来, 才跟着舒了口气。见他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风月不敢问什么,跟着上了马车。
“拿毛巾来。”等上了马车,卫怀柔有些厌倦地道。
风月把刚刚准备了的烫好的布巾递了过去。
卫怀柔看了一眼,掀起袖子,把系在腕上的那条红绳取下放在一边,把布巾叠了几叠敷在上面。
布巾是放在准备好的热水里泡过的。风月以为他是要擦手, 却没想到这拿着就觉得烫手的东西能直接敷在肌肤上。
过了一会儿, 卫怀柔才取了下来。
被烫热的东西敷过的肌肤泛红,还有一点淡黑浅紫的痕迹隐约印在了上面。夜里看去有一点吓人。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拿起刚刚解下来放在一边的红绳,想要重新戴进去, 却发现有些紧了, 掐住了手腕上的肉。之前戴过长命锁, 腕上的肌肉早就坏死了。若是执意戴着, 被绳子掐住的那块肉估计会变黑。
卫怀柔慢慢皱了皱眉, 将袖子放了下去。
那可是谢安送他的第一样东西。
他可不想就这样扔了。
*
已经是熄灯的时间了,绣云将屋门里的门栓插上,才转身走进了屋里,见谢安还在看账本,就皱着眉打着哈欠道:“姑娘还不睡吗?”
谢安放下账本,看了眼天色才知道夜深了,柔声道:“不用管我,你先去睡吧。”
绣云困得厉害,强撑着眼皮嘟囔了一句:“那好吧。”说着,她就把正屋里的蜡烛给吹熄了,才转身回到了隔间里,将帘子拉上了。
前几日忙别的事情,上半月的账本就没来得及看,只能留到了今天。若是拖到明天,只会欠地越来越多。还好只剩下几页就看完了,用不了多少时间,谢安就打算看完再睡。
等校对完最后一行,她才合上账本,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把发髻松了。
乌黑的发丝散落到了肩上,她伸手轻轻拨了拨。这两日抹了头油,发丝倒没那么容易就打了结,也就不用像往常一样花费功夫去梳。
只是她刚刚解开了上衣的扣子,屋外就传来敲门声。
谢安微微蹙了蹙眉,将解开的领子重新系上。
屋外隔间里绣云已经睡着了,谢安就没有再把正屋里的蜡烛点上,而是直接出了里屋。她隔着门唤了一声,却没有听见人答应,犹豫了一下才拔了门栓将屋门打开。
“姐姐。”卫怀柔站在屋外,望见谢安,温顺地唤了声。
谢安有些讶异,只是还没等她说话,他就忽然走近了两步,伸手搂住了她的腰。
“……怀柔?”那双手紧紧缠在她腰间,没有要松开去的意思。谢安蹙了蹙眉,轻声唤了句。
不知道这么晚他来找她是发生了什么,谢安犹豫了一下,还是伸过手去,把手轻轻放在他背上拍了拍。
卫怀柔细细嗅着熟悉的温暖的味道,微微眯了眯眼。
“我今天心情不好,”他抬睫,低着声音带了几分央求的意味,“晚上想留在姐姐屋子里,可以吗?”
明明在他搂住她的时候就猜到了些,只是他从嘴里说出这些句子来,又变了几分味道。
谢安垂睫看着他,见她久久没答应,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又多了一点委屈。她犹豫了一会儿,往屋里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从腰间抽出一只手去,将屋门又打开了一点。
“姐姐真好。”知道她同意了,卫怀柔嘴角绽出一个温顺的笑容来,松开了搂住谢安腰的手,进了屋子,将屋门关上。
因为这两日来了月事都不大方便,绣云都睡在外间离谢安近一些的地方,若是肚子疼或是别的事起来也能方便些。
看到绣云睡在外面,卫怀柔才想起这两日谢安身子不方便的事情。
但是她还是把他留下了,不是么?
他随在谢安身后,在黑暗中弯了弯眸子。刚刚从平王府回来的恶心劲儿也少了些。
里屋里,谢安重新点了蜡烛。
卫怀柔坐在一边的墩子上,抬眸看着她挽袖拿着火折子点蜡烛。
“院子里的丫鬟都已经睡下了,若是还没有沐浴洗漱的话,只能先忍一忍了。等到明天早上,我再让绣云给你拿热水过来。”谢安转过身去,温声嘱咐道。
卫怀柔望着她,笑了笑:“没事,姐姐不嫌弃我就好。”
听到这句话,谢安才慢慢反应过来。他还想和自己睡在一张床榻上?
“怀柔……”她想了想,才接着说,“我这两日身子不大方便。睡在一起,若是晚上腹疼会吵醒你,而且或许还会弄脏了被子。”
他知道女人来这种事会怎么样,许久才有些恹恹地道:“我睡在坐榻上就好。”
见他答应,她弯了弯眸子,走到床榻边放下了床幔。
她忽然想起刚刚在屋门口时候他说心情不好,想了想便又回身走到卫怀柔身边,握住他的手,柔声道:“若是有什么不高兴或者为难的事情可以说出来,在姐姐这里不用憋着。”
她还记着刚刚的事。
卫怀柔低眸看着那双握住自己的白皙如水葱的指头,微微用力,握紧了些。
“没什么,不过看见了些让人恶心的东西罢了。”他摇摇头,抬眸望向谢安,往她身边坐了坐,“姐姐在我身边,就没什么不高兴的了。”
谢安点了点头,从他身边站了起来想要走到软塌上去休息。
她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卫怀柔看着她吹熄了烛台上的蜡烛,层层叠叠的床幔遮住了身影,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有些不满她的冷淡。
“姐姐,”他从坐榻上坐了起来,看着软塌上那一层床幔,轻声道,“我能过来吗?”
谢安微微偏过脸去,她还没有答应,他却已经走了过来。
床幔被掀了起来,他的衣角拂到了她胸口处的肌肤上。
“那边有窗户,有些冷,睡不着。”卫怀柔解释道。
坐榻旁有窗户,但已经关上了,又怎么会冷?而且如今已经是五月天了。她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答话。
他不是怕冷。
而是贪恋她的温度。
过了许久,谢安才轻声道:“靠过来些。”
她叫他靠过来些,却不是答应让他睡到软塌上来。卫怀柔轻轻皱了皱眉,还是靠了过去。
他离得还是有些远。她只好支起胳膊贴过去,垂云般的袖子滑落,露出腕上和肩上的白腻肌肤。
夜里看不清楚,她找了许久才找到他的唇,轻轻在上面点了点。
像上次他亲她时那样,在他唇上没有用力地咬了咬。
亲完了,她就要缩回身子去拾滑落到了肩下,已经露出里面心衣的衣裳,却被卫怀柔拉住,有些用力地拽了回来。
她的位置有些低,他伸手扣住了她的脖颈,让她抬起头来。
再次温热地贴在一起。
他想要顺势犯错,但却松了手,与她拉开了距离。
谢安没有再靠上来,只是有些急促地微微喘息着。
卫怀柔望着她,抽回目光从软塌上下去,忽然有些冷淡地道:“姐姐,好梦。”
只是微微勾了勾他,他就上了钩。
这可不行。
若是再晚一点,那就没有办法挽回了。他不能像个什么都没尝过的小孩子一样,吃了一点糖就不肯松口了。
他要看她像刚刚那样主动地过来吻他,求着他,那才有意思。
*
天亮了起来。
谢安一点点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侧过身去,看到床幔后他还睡着。长睫垂落,微微皱着眉,不笑的时候竟带了好些冷淡。
她又躺了一会儿,才从软塌上坐起身来,换上了衣裳。
谢安没有叫醒他,松松挽了个发髻,放轻了声音从屋子里出去给祖母请安。若是等她回来,卫怀柔走了,也就不用再回忆一遍昨天夜里发生的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