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几年前就在皇帝身边做事了。以后哪家能帮得上他的,他才会帮这个人情。嫔妃坏了皇帝的种,他当然要舔……”卫怀柔犹疑了一下,换了个词,“他当然要去讨好哪家。”
谢安有些讶异地望向他。
她未进过宫,皇宫里的事情也不了解。只是有些想不到卫怀柔虽在礼部,也能这样清楚宫里面的事情。
绣云也睁大了眼睛道:“我还以为那些宫里的都是些文人名士,原来都是这样唯利是图的。”
卫怀柔低下眸去。他没有理会绣云,又夹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
“若真是怀上了,在宫里应更小心些了。”谢安微微蹙了蹙眉。她虽不了解后宫是怎么样的,但多少也知道三宫六院间的争风吃醋和下等的手段从来不缺,“不过有了孩子,也能安稳些了。”
“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呢。”绣云拉了针线出来,随口道,“娘以前还和我说过,怀个孩子女人得多受罪。”
谢安微微垂睫,没有说话。
好像自古以来,女子成了亲都是为了延续子孙。她虽知道这样没错,也希望有几个儿女在膝下嬉戏,但听了绣云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
卫怀柔掀睫,看到了她微微拢起的眉头。
“姐姐,”他忽然开口,轻声道,“我无所谓。”
绣云听见了,云里雾里地看向谢安。
谢安明白过来,一下红了脸,没有说话。她低下头去,只顾剥了一颗葡萄放入唇间。
又过了一会儿,绣云一边绣着女红一边又叽叽喳喳地扯着闲话,时不时问谢安几个针线上的问题,一直等到夕阳落下去的时候也没有把手中的绣布绣完。
“姑娘,这儿线怎么……”绣云忽然又发现绣面上的两股线打了结,皱着眉问。
“姐姐。”卫怀柔忽然盖住了绣云的话。他偏头,有些冷淡地看了绣云一眼,才转过头来,“我有些饿了。”
谢安抬起眸来,望了眼天色,温声对绣云道:“原来已经这样晚了,让后院去备饭吧。”
绣云只好放下手里的绣布,掀起帘子出去了。
珠帘落下,留下一串清脆的珠玉碰撞发出的响声。
“姐姐。”卫怀柔把视线从珠帘上转回来,慢慢道,“我今晚想泡个澡。”
谢安颔首,温声道:“那我一会儿让绣云再多准备一些热水。”
“一个人泡太慢了。”卫怀柔望向她,“我想早些睡,等两个人都洗完就已经很晚了,而且……两桶热水要等很久。只一个人洗的话,这样热的天,身上会留下汗味的。”
谢安看向他。
“所以,”卫怀柔轻声道,“我想和姐姐一起洗。”
*
丫鬟已经把饭菜都端了上来。
谢瑜呆呆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一点也没有食欲地转过头去。
已经将近临盆的月份了,她身子不但没有好受些,反而日日像是在经受折磨,从早到晚都无力恶心。今日中午的饭菜她也一口未动地叫人全数倒掉了。
“夫人好歹吃一些,还怀着身子呢。”一旁的丫鬟劝道,“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吃,肚子里的孩子也会饿的。”
谢瑜听了,这才拿起筷子夹了一点菜。
只是快要放入嘴中的时候,她忽然又把筷子搁下了,抬起头来问站在一边的丫鬟:“崔郎呢?他答应和我一起来吃的。”
丫鬟犹疑了一下,没有回答。
谢瑜一下子皱起眉,推开了放在一边的碗筷:“回答我的话!”
丫鬟这才低着头,打着哆嗦道:“夫人,老爷今晚应该不会来了。”
“为什么?”谢瑜怔怔地问,“为什么?”
丫鬟没告诉她崔白已经留在春杏姨娘那儿了,但丫鬟不用说,谢瑜也应该知道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忽然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就往屋门口走去。
丫鬟连忙跑上去要拦:“夫人这是要去哪儿?都这么晚了,也不缺这一天……”
丫鬟还没说完,就被谢瑜用力推开了。
她心里空白一片,没留神脚下的门槛,绊了一跤。
丫鬟连忙扶住了。
谢瑜挣脱开丫鬟的手,只是刚往外走了一步,小腹的坠痛感却让她脸色一下子白了下来。
第六十八章
一直等到了夜深的时候, 谢瑜才被送进了产房。
因为谢瑜的的预产期还要往后几天,没想到今日傍晚的时候就见了红,所有要用的东西都是临时才让人准备起来的。
产房里站着的几个婆子正手忙脚乱地准备剪子换血用的盆子还有纱布等一应东西, 直到有丫鬟想起来提醒了,才又匆忙挪了一面屏风出来遮挡住软塌后的光景。
烛台上的蜡烛都被点了起来, 红彤彤地照着整间有些狭小的厢房。
谢瑜脸色苍白地躺在软塌上,发狠了似的紧紧攥着丫鬟的手。
从前也没有人与她说过生孩子的痛,直到看到现在屋子的场景、感受着身上撕裂般的坠痛, 谢瑜才一下子觉得恐慌起来。
屋子里没有她熟悉的人。甚至连崔白也不在。
这时,有丫鬟端了稀粥进来, 走到谢瑜躺着的软塌边上来喂,小心劝道:“夫人中午和晚上都因为身子不舒服没用过饭, 眼下马上就要生了,多少吃一些。一会儿若是没有力气,那便不好了。”
丫鬟手里端着的盛着粥的那只碗里倒映出谢瑜惨白的脸色,还有一旁闪烁着的蜡烛。
谢瑜忽然一阵心悸,她猛地用尽推开了丫鬟手里的粥碗。
陶瓷做的小碗碎了一地,里边盛着的稀粥也一应全洒了出来。谢瑜却像是没看见般撑着身子就坐了起来,不顾地上的碎瓷片, 踩了上去。
旁边的丫鬟吓了一跳, 连忙伸手架住谢瑜的手,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人重新扶到了软塌上。
谢瑜侧过头来,拽住刚刚扶住她的丫鬟的手, 惨白的一张脸上神情涣散, 重复着问道:“崔郎呢?他为什么不来?”
丫鬟转过头去看了一旁的婆子一眼, 片刻才转过头来, 一边小心地从谢瑜手中抽出手来, 一边小心地硬着头皮答道:“夫人,这儿是产房,老爷现在不能进来的。等夫人一会儿生了小公子出来,就可以见到老爷了。”
“夫人不要因为这事儿扰乱了心思,老爷看到夫人现在这样,可又得心疼了。”一旁的丫鬟也轻着声音道。
谢瑜这才重新慢慢躺回了软塌上。
身上从未疼得这么厉害,像是被生生扯成了两半。她只能忍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闭着眼睛紧紧地拉住丫鬟的手。
丫鬟被谢瑜拉得疼了,也忍不住“嘶”了一声,望向一边正准备的婆子。
婆子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声,让人把准备好了的东西拿到了软塌边,又洗干净了手走近了过来。
铁盆和剪子的声音碰撞在了一起,发出一声响来。
谢瑜脸色又白了白。她忽然后悔了,后悔嫁进来,后悔怀了身子。
“我不想生了……”谢瑜忽然攥住了丫鬟的手,摇着头,发疯了死的攀住一旁的额床架,挣扎着要再次跳下榻来。
接生的婆子却已经早一步地走了过来,拽住了谢瑜的手,看了一眼还站在旁边不知所措的丫鬟。丫鬟看到了,忙低着头出去了。
谢瑜忍不住,终于一下哭了出来。
婆子道:“都到这儿了,夫人不想生也得生了。哪有女人不生孩子的,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一会儿不管怎么疼,都得忍着用劲。若是不听法子去做,那可就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了。”
又是一阵剧痛。谢瑜听了老婆子的话,强忍了下去。
可没过一会儿,那种不断加剧的痛楚就已经让她一下卸了力气。两条已经干了的泪痕印在了床榻的枕头上。
就连床架上也都带满了指甲印。整间屋子里都是血腥的味道。
谢瑜偏过头去。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跟着接生的婆子的声音去使劲,但到了现在,她已经想放弃了。
只是在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产房外忽然有了崔白的声音。
刚刚在春杏的厢房里,有丫鬟要进来禀报事,崔白正在兴致上,没放人进来,一直到了刚刚,他才知道谢瑜要生了的消息,也才匆匆赶到了这里。
崔白伸手就要将厢房的帘子掀开,却被一旁守在外边的丫鬟拦住。
“夫人在里面呢,老爷现在还不能进去。”丫鬟解释道。
崔白听见厢房里有谢瑜的哭声还有喊叫声,皱了皱眉。他以为女人生孩子不过是从肚子拉出来的事,但现在看来好像与他想的不一样。
临走之前,春杏还嘱咐过他怀孕生孩子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要好好去看看谢瑜。
崔白迟疑了一下,一下推开了丫鬟拦住他的手,大步走进了厢房。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道一下迎面扑来,令人作呕。
崔白的脸色白了白。
里边的接生的几个婆子都专心在谢瑜的身子上,也就没注意到屋子里进来了人,等回身去拿止血的纱布的时候,才看见了外面进来的崔白。
崔白已经绕过了遮挡用的屏风,几步走到了软塌边上。
谢瑜头垂在一边,只是面无血色地紧紧攥着榻边的床架。
她余光看到了屏风前的身影,努力睁开眸子,看清楚了是崔白,才强撑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崔白只在软塌旁立了短短的一个瞬间。
他就站在接生的婆子的身后,那些血淋淋的东西几乎不用特意去看就已经钻入眼帘。
崔白忍不住腹里翻滚上来的恶心,没有心思再去看躺在软塌上的谢瑜,强忍着几步走出了产房,对着栏杆就狠狠吐了起来。
呕吐的声音传进了厢房里。
又刚好是产房里安静的一小段时间。谢瑜刚好听见了从屋外传来的崔白的声音。
她听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一时间忽略了身子上的剧痛,只是呆呆地垂着头望着屏风上的用针线绣上去的图案。
许久,才有一道泪痕从她的一侧脸颊上滑落,滴落到了枕头上。
*
吃完饭后,绣云整理好了碗筷就去准备沐浴用的热水还有皂角。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了,绣云试了试水温,觉得刚刚好,才从隔间了出来,走到里屋里去唤谢安:“热水备好了,姑娘可以用了。”
“好。”谢安点了点头,轻轻放下手里正帮绣云做到一半的女红,起身站起,却忽然想起什么,身子微微顿了顿。
她回头望了一眼。
卫怀柔也正抬眸,对上她的目光。
“姐姐。”他像是在提醒她什么似的,轻轻地温顺唤了一声。
谢安想起刚刚答应过他的事情,垂眸转身,轻声而又快地说了句:“我先去换衣裳。”便快步走进了隔间,将小门带上。
卫怀柔望着她的身影,慢慢翘起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笑来。
他又坐在软塌上等了一会儿,等到绣云拿着装着热水的水壶出去了,才起身走到隔间门口,轻轻叩了叩门,轻声问道:“我可以进来了吗……姐姐?”
听到隔间里的轻轻的一声“嗯”,卫怀柔才推门进去。
谢安背对着他坐在浴桶里。
淡淡飘起的一层白烟浮动在木桶上方,看的不大真切,多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
她没有像往日一样,而是留了一层轻薄的雪白小衣在身上。白腻的肌肤因为被热水浸泡的缘故,泛出一层薄薄的浅红。
还有几缕沾了水湿了的发丝挂在露出一半的肩上。
她好像不知道这样穿才更诱人。
卫怀柔轻轻挑了挑眉,才慢慢道:“姐姐真漂亮。”
谢安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微微弯了弯眸子。
她又等了一会儿,卫怀柔才走到她对面。他还穿着刚刚的衣服,没有脱也没有换。面对着她,卫怀柔才解开了衣前的襟扣。
他慢腾腾地一件件脱掉上衣,然后又去解长裤。
谢安偏过头去,在氤氲水汽中微微红了红脸。
许久,他才将身上的衣物尽数解了,扔到一边的专门用来装换洗下来的衣物的篓子,只留下一件绔来,抬脚坐进浴桶里。
坐在谢安的对面。
见她垂着睫看木桶里泛着水汽的热水,卫怀柔轻轻皱了皱眉尖。他想让她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于是慢慢唤了声:“姐姐。”
谢安抬眸,撞入眼帘的就是他□□的上身。
她才发现他没她想象中的那样纤细。刚坐到浴桶里,卫怀柔用手撑住了木桶的边缘,胸膛上的肌肉也因为微微用力而显现出来。
上腰则劲瘦地收拢。手臂上还有隐隐的青筋。
谢安望了一眼,收回目光去。
卫怀柔垂手,手指触到水面,荡漾出一层浅浅的水纹来。他有些不满她的反应。
“姐姐。”他忽然又低低唤了她一声。
谢安抬起头去,一簇水花像是故意又像是不故意地刚好泼落到了她身上那件轻薄的小衣上,顿时湿了一片,又有些沾了水渍的地方晕染开去,本就轻薄的小衣瞬间变地失去了遮挡的用途。
谢安咬住了下唇。她抬眸看了他一眼。
卫怀柔有些无辜的目光与她的相触。
谢安低下头去,伸手拉了拉因为沾了水而往下掉的衣衫,微微蹙了蹙眉:“……怀柔,不可以这样。”
她说完忽然又觉得不该这样与他说。
他没有应声,许久,忽然攀住浴桶的边缘坐过来了些,拉近了与她的距离,低低唤了声“姐姐”,隔了一会儿才又带着些许不高兴地慢慢道:
“我们是情人。”
谢安怔了怔,望向卫怀柔,却发现他正微眯着眼睛看她。
“姐姐这样不喜欢让我碰,是讨厌我吗?”他又慢悠悠地逼问道。
谢安没说话。
她想说“没有”,却觉得这样说有些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