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敏看着自家弟弟这幅倔强的面孔,气得脸色都有点发白:“你贺东可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你告诉我,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
贺东目光清冷,淡淡道:“没有哪一步,只是我喜欢她而已。”
“她不知道,我也不会让她知道。”
贺敏听着贺东这坦诚的话,顿时又气又恼的,脸上的表情换了一番又一番。
她虽然嫁出去几年,但自家的弟弟自家知道,贺东绝对是个冷静自持的人。
哪怕最困难的几年,尽管那时候他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是咬紧牙隐忍着过来了。
如今贺东竟胆敢单独背何凤娇下山,要是被其他人看到了,不得被别人指指点点的?
但也可想而知,贺东是有多喜欢,多忍耐不住?
早前贺东发热那时候她就觉得不对劲了,那天她跟她娘去镇上看大夫,入了屋便闻到了一阵不属于他们家的清香,原以为是孩子摘了什么野花回家去。
可现在想想,估计是何凤娇进过那屋。
而且贺敏也曾听过她娘说贺东有时候会拿些白面馍馍和包子回家去,问他哪里来的也不说。
贺东每回上山摘的野果子,都会让晨露送去红砖房,以前她还以为贺东是感谢何家帮了他们,如今想想估计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是为了何凤娇。
贺敏看着他,忍不住问:“那你知道她怎么想吗?”
贺东垂下黑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不会喜欢我这种人的。”
“姐,你放心吧。”
何凤娇大概只是可怜他吧?
像她从小就泡到蜜罐长大的姑娘,可能见不得别人吃苦。
以前她不也是那么照顾沈清安吗?
可能只是见他比沈清安还要可怜罢了。
贺敏看着自家弟弟脸上的无奈到失落,也泛起了阵阵心疼:“小东,何大队长一家都是好人,我们不能恩将仇报的。”
不得体的喜欢,只会成为别人的烦恼。
贺敏:“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接近她了,我们配不上。”
对,就是配不上。
贺东内心一阵苦涩,望向自家姐姐,不禁问:“难道靠近也不行?”
贺敏摇了摇头:“不行。”
“小东,这不仅是为了娇娇好,也是为你好,趁还没有很深的感情,早点抽身出来。”
这是她从那段失败婚姻中吸取的教训。
她知道贺东不会做出伤害何凤娇的事,但是,她也心疼自己的弟弟啊!
贺东自嘲一笑,想:他还能抽身吗?
不,早就不能了。
贺东每日每夜都有想,他们这种“亡命天涯”的人,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要是还有下一次流放,也不知道是去哪里,也不知道还受遭些什么样的罪。
他早就知道自己配不上的。
不过何凤娇就像是突然投射到他黑暗世界的一束光,她就算什么什么都不做,贺东还是下意识朝那道光走去。
可是,何凤娇这束光不仅照耀着他,还主动朝他走来,好像在冰冷的世界中给他源源不断的温暖,他无法逃离这种温暖,好像一只飞蛾一样,明知道是灰飞烟灭的,但还是想要往最亮的地方飞去。
贺东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只是淡淡地问道:“姐,做不到怎么办?”
“我……很喜欢,很喜欢她。”
贺敏不禁叹息,能让贺东说出这样的话来,想必真的整个心已经全装满了那个姑娘。
也是,这么美好的姑娘,谁不喜欢?
只是,何凤娇会喜欢他吗?
贺敏不想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再说了,就算是何凤娇喜欢他又如何?
那何家的人会愿意接受他吗?
这个年代,谁会让自己女儿嫁给一个下放户?
就算有,那也肯定不会是生产队大队长的宝贝闺女何凤娇!
贺敏看着他,心里泛起一层层的酸涩苦感,心痛地拍了拍自家弟弟的手臂:“远远看着就好,娇娇那么好那么漂亮,喜欢她的人多的是,村里头的,城里头的都任她挑。难道看着她幸福还不够吗?”
对啊,喜欢她的人多的是。
只要何凤娇点头,明天就有人来提亲,后天就有人送三响一转过来。
贺东自嘲一笑:“也是。”
贺敏:“你可以喜欢,但不要打扰她了。以后你也不要再单独跟她相处了,会对她的声誉不好。”
贺东:“我答应过她,要带她一起采蜂蜜。”
答应过她的,他一定会做到。
闻言,贺敏哭笑不得,贺东这牛脾气怎么还是那么倔?
“那叫上我一起去吧,反正我也经常要上山,多一个人也不至于让人闲话。”
贺东却没有正面应答,只是小声说道:“姐,你说,我们会不会有一天能回京呢”
那他,是不是就有资格去何凤娇家提亲了?
自打贺敏出嫁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听贺东提起那个地方。
那个遥远得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去的地方。
“这话在我面前说就好了。”
贺敏叹息一声,她何尝又不想回去?
“真有那么一天,估计她都嫁人了。贺东,娇娇一家对我们都有恩情,我们就算报答不了他们,最起码也不要拖累人家。”
贺东听着贺敏的话,心便揪了起来,脸上的表情越发凝重。
*
一连几天,何凤娇都休养在家,每天外敷的药草都是贺敏送来的。
自打那天下山之后,何凤娇便没有再见过贺东。
也不知道贺敏会不会跟他说些什么。
这个年代,成分是最重要的,虽然不知道贺敏会不会误会些什么,但男女大防,他们孤男寡女的,就算解释也解释不清。
本身贺东就是性子冷淡的人,她也是费了好长的时日和功夫才接近得了他,要是贺敏责备他几句,那贺东以后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又躲着她走?
何凤娇想快点养好这脚伤,毕竟贺东说过要带自己去采蜂蜜的!
哼,这男人,要是敢反悔的话,她铁定不轻易放过他。
可等到何凤娇养好了脚伤之后都过了十天八天了。
这段时日,她也不用去上工,自然是碰不见贺东的。
原本她包揽的去自留地摘菜的农务也不用她做了,李红梅哪舍得让一瘸一瘸的何凤娇出门去?
就这样,何凤娇等了将近十天,才找到机会出门去。
只是一向以上工为命的贺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遇见,等到何凤娇能上工之时,贺东又不见了人影。
但每天何凤娇上工都能见到贺敏,以前贺东帮何凤娇干的活,这一回居然轮到了贺敏帮她。
只是贺敏现在是生产队的大夫,偶尔帮生产队的村民看看头痛感冒之类的,也不是每天都有空。
而且贺敏以前是城里的大学生,其实并没有多能干。
所以何凤娇都拒绝了贺敏的帮忙。
不知道为什么,贺东帮她的话,她没有感到不好意思的感觉。
但贺敏帮她,总有种欠了别人的感觉似的。
如是又过了一周,何凤娇又扛着锄头加入了上工的队伍,她四处打量了一下,却没见贺东的身影。
这会儿也还没到秋收,贺东到底在忙些什么?
贺敏刚来集合,就看到了何凤娇东张西望的,便问:“娇娇,今儿个这个早啊?”
何凤娇听到了贺敏的声音,愣了下,随后便笑道:“昨晚睡得早,今天就早了点起来。”
事实上,她昨晚在书桌前等了好久,想着贺东会不会像之前那样,会突然出现在她的窗口呢?
可何凤娇等到了十点多都没等到他。
在农村里,十点多还没睡等于就是熬夜了。
躺下床后也没有睡得很好,辗转反侧的,一会儿梦见贺东冷眼看她,一会儿梦见贺东背着她在山间跑。
总之就是没睡好……
“噢,这样子啊,那看来你睡眠质量挺好。”贺敏晲着她,又问:“你的脚这几天还有没有疼啊?”
何凤娇支吾地“嗯”了一声,随后便说:“没有疼了,姐姐你的药草很有用。”
贺敏点了点头:“那就好,就怕没弄好,有患疾罢了。”
何凤娇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直到一群村民喊完了上工口号还是没见到贺东的身影。
别说是上工的时候看不见他了,就连下工回家去,何凤娇每次路过他们家的时候,都没有瞧见他。
要不是问了晨露,何凤娇真以为贺东凭空消失了。
不过晨露也不知道贺东去了哪,只是说他早出晚归的,要很晚才回家去。
虽然那天被贺敏看到了贺东背着她,但他们两个还是清清白白的。
就算是心里有鬼,那也是她单方面对贺东动了心。
贺东对她的态度才刚刚好了一点,难不成就这样放弃了?
何凤娇才不是这样的人!
在跟贺敏去地里的时候,何凤娇实在忍不住了,便问:“姐姐,怎么最近都没看到贺东?他没来上工吗?”
“之前贺东背我下山,我还没来得及跟他道谢呢,不过最近都没见到他。”
贺敏听见何凤娇这么一问,眉头皱了皱,“一点小事而已,你们家帮了我们那么多,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不用说道谢这么客套的话了。”
何凤娇坚持道:“当面道谢一下还是要的,贺东去哪了?”
贺敏抿了抿唇,“他啊,有时候去上工,有时候上山帮我采药草,整天早出晚归的,最近好像是在上夜工吧。”
大家都是同一生产队的,而且何凤娇她爹就是生产队队长,其实一问就知道贺东去哪上工了。
所以也没必要跟何凤娇说谎。
何凤娇:“所以,连姐姐你也不知道?”
贺敏为难地笑了笑:“他这么大个人,总不能整日问前问后的。”
“想来,都是我跟晨阳晨露拖累了他,不然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拼命,整天就想着怎样多赚点工分。”
何凤娇最后一丝疑虑也打消了。
她还以为是贺敏在贺东面前说了些什么,才会让贺东躲着自己的,听她这话,感觉也不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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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熬到了下工,何凤娇看准了时机,走去她爹跟前,说:“爹,最近天气这么热,我让人去镇上买了点银耳,今晚熬个雪梨银耳汤给你。”
何春生闻言,隐忍不住唇边的笑意,说:“说吧,有什么事想要爹帮你的,别整这一套有的没的。”
虽然他这个闺女懒是懒了点,但嘴巴甜,还爱整点有的没有,虽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但总能讨他欢心。
最近的天气确实炎热,有时候灌一壶水下去都解不了那种闷热的燥意。
不过听何凤娇说今晚熬雪梨银耳糖水,还真有点期待。
何凤娇听见何春生这话,心虚地捋了捋垂下来的发辫,问:“嗯,就是白日里天气太热了嘛,想问爹你有没有晚上的工可以……”
何凤娇话还没说完,何春生便说:“晚上多危险,你一个姑娘家上什么夜工!”
何凤娇嗔道:“那夏收那会儿我不是也守晒谷场了吗?那不也是晚上?又不是就一个人守,不还有其他的同志么?”说完,何凤娇打量着何春生的表情。
随即便看到了他皱了皱眉,说:“夜工有是有,不过最近去的都是男同志,你一个女同志不方便。”
何凤娇随意地问道:“哦?都有谁吗?”
何春生全然没留意到何凤娇眼神中的狡黠,答道:“现在就何东升,何宝田,还有知青宿舍那几个人。”
“哦对了,还有个贺东。”
“哎,说起这贺东,也不知道他这样熬下去能不能顶得住,晚上去瓜田守一夜,刚刚还去了挖后山坑渠……”
何凤娇听到何春生的话,心中慢慢泛起一层酸涩和心痛。
贺东上了夜工,白天还去了挖渠?
难怪见不着他,恐怕真的累得什么都不想管了吧?
但却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说:“这样啊,都是男同志,看来真的不方便。”
何春生瞥了她一眼,说:“现在瓜田那些瓜都半生不熟的,也没几个人抢这份活干。还要熬夜不说,也没几个工分。等小暑过后,那些瓜差不多熟了,就多人抢这份活了,到时候爹再安排你去吧。”
虽然守瓜田的活儿工分不多,但到瓜田守夜,那地里的甜瓜西瓜,除了不能外带,可以让守夜的同志吃。
不少人冲着这田里的瓜,就算是工分少也愿意干。
尤其是知青宿舍那些城里来的娃娃。
如是想,何春生又想到了之前曾听闻的传闻,难不成他家凤娇真的喜欢知青宿舍那个沈清安?
不然怎么会跟他打听瓜田守夜的事?
这时,何凤娇笑嘻嘻道:“谢谢爹!”
何春生看着何凤娇那俏皮的笑,忍不住又摆出副大队长的架势来,训道:“你一个姑娘家的,整日里想逃避劳动,以后谁愿意娶你?”
何凤娇不知道怎么又扯到了谁愿意娶她的问题上,当即吐了吐舌头,溜了。
*
当晚,何凤娇在李红梅的指导,真的熬夜一大股的银耳雪梨汤孝敬了何春生。
何春生虽嘴里说着不爱吃这滑腻腻的东西,但最后还是吃了满满两大碗。
李红梅笑道:“娇娇这孩子,越来越勤快了,上了一天工,居然还有这个心思给你熬糖水。”
何春生心里甜滋滋的,比那糖水还要甜。
虽说这是他用守瓜田的夜工换来的,但好歹也真的出自何凤娇的手。
何凤娇见家里人都吃饱喝足,她帮何春生记录好上工的事宜之后,便随意找了个想透透气的借口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