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瓜田上夜工的时间在晚上十点半,何凤娇专门逮着这个时间点守在可以看到牛棚屋那门口的位置,就等着贺东出门去。
正值夏夜,夜里繁星满天,何凤娇一抬头就能看到满天星河,那个她曾在西部人烟稀少才见得到的银河,此刻却清晰地映入了眼帘,震撼至极。
倏然间,牛棚屋那道木门响起了“吱呀”一道声响,只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慢慢融入了夜色之中。
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何凤娇依然能描绘出男人那高大的身影。
跟了大概几十米,贺东那高大的身影突然停住了,立在原地没有继续走去。
这里虽然还是村里的范围,但只有一间放置农具的泥坯屋,除了一片虫鸣蛙叫,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正当何凤娇想要开口的时候,贺东却突然转过身来,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你跟来干什么?”
贺东就着夜色看向那抹娇俏的身影,虽然模模糊糊,但那每夜梦见的甜美模样却像是烙印一样,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即便没有月光,只有漫天繁星,他也能知道站在他跟前这少女此刻的模样。
一定是露着一个甜甜的笑,两个小酒窝点缀在脸颊上,俏皮又可爱。
只一瞬间,贺东那平静的内心顿时泛起了层层波澜。
何凤娇先发制人,气恼道:“你既然知道我跟着你,你干嘛不早点回头跟我打招呼?”
这么说,他是早就知道了?
只见贺东的剑眉皱了起来,表情依然冷冷冰冰的,跟那天背她下山的人好像不是同一个似的。
何凤娇水灵灵的大眼睛瞪着他,问:“你是不是在躲我?”
“为什么要躲着我?”
空气突然有一丝的安静,除了两人的呼吸声,谁也没有再开口。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东才淡淡道:“没有。”
没有才怪!
不过何凤娇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而是拿出了手里的那瓶银耳雪梨糖水递给他:“听说你要上夜工,这个你带着夜里喝点,就不用上火了。”
说罢,何凤娇便一步一步朝贺东走去,明明没有多远的距离,但何凤娇那缓慢走来的脚步,却好像一个个锤子敲打在他心上。
一时间,姐姐的话,何凤娇的身影在他脑海盘旋着……
“以后不要再接近她了。”
“我们配不上。”
“远远看着就好了……”
就在何凤娇离他一步之遥时,贺东骤然露出一个冷若冰霜的神情,随即凶巴巴地把人压在了泥坯屋的墙角上,摁住了她递来的手腕,道:“你不要再给我任何东西了!”
“老子穷,没东西回报你,离我远点!”
何凤娇手腕顿时传来一阵刺痛,那装满了银耳雪梨糖水的瓶子就这样从她手中滑落,铁质的瓶子跌落在地上之时传来了“哐当”一声闷响。
男人温热又粗重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痒痒的,又热热的,惹得何凤娇瞬间就红了脸。
如果不是他凶巴巴的语气,这么近的距离,何凤娇还以为他是要强吻自己了。
何凤娇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只见贺东胸口一起一伏的,比这夜色还要黑的眸子居高临下晲着她,似乎是气到了极点。
只是他不知道,他掐着自己手腕那颤抖不已的手掌出卖了他。
他不是生气,而是在害怕。
何凤娇水盈盈的泪珠在黑亮的大眼睛打转,对上贺东那黑眸,娇滴滴道:“你凶我!”
“我给你糖水,你还凶我!”
“我让你多笑点,你说好!你骗人!”
“你说会带我去采蜂蜜,你也是骗我!”
一连几句的控诉,让贺东心里那道防线瞬间崩塌。
何凤娇那水汪汪的眸子,晶莹又透亮,比天上的繁星还要明亮。
只一眼,便让他沉沦进去。
“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第33章
夏天的风轻轻吹过,吹起了何凤娇刚洗过的头发,透软的发丝扑打在贺东的手臂上,痒痒的,麻麻的,好像有一道电流漫过了每一处神经,让他有刹那间的迷乱。
何凤娇的发香很特别,跟贺敏买回来的洗头皂不一样。
她的每条发丝都好像散发着一种果香,像是桃子,但又不像他在山上摘过的那些桃子。
是那种带着甜丝丝味道的桃香,让人一闻,就想要靠近过去,诱人又香甜。
贺东下意识就往那让他魂牵梦萦的头发靠去……
“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何凤娇看着只两个拳头距离的贺东,表情虽严肃,但依然不损他的清俊。
他的黑眸闪烁繁星般的光芒,尽是温柔与纵容。
高大的身躯有着强烈的压迫感,居高临下晲着她的时候,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脸红耳赤。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凶巴巴的表情,但只要她撒撒娇,他就会无条件妥协。
这不是明让她胡作非为,恃宠生娇么?
何凤娇忽略那雷动一般的心跳,手腕上那钳制住自己的力道依然没有放松。
两人的呼吸很近,近得何凤娇可以感受到贺东那热腾腾的身躯散发出来的热度,比这夏夜还要燥热几分。
何凤娇撞上贺东那早已换上了温柔的深邃黑眸,笑盈盈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喔。”
“那你现在就笑一个吧。”
何凤娇说话的声音很轻,但呼吸却像是一团棉花一样,紧紧包围着她。
贺东看着怀里那下一秒就要覆上的温软,突然就理智回笼,下一秒便触电般地放开了何凤娇那滑腻的手腕,同时也快速地后退了两步。
只那手心一阵汗湿告诉他,刚刚差点犯下了弥天大错。
何凤娇看着贺东的反应,一阵失落漫上心头,顿时就委屈巴巴道:“你刚才吓到我了!”
贺东表情凝重,慢慢攥紧了双手:“抱歉。”
“那你赶紧笑一个啊!”
贺东对上何凤娇期许的目光,顿时有种后悔的感觉。
怎么一下子又这样了?
明明决定了以后不再打扰她的。
何凤娇见他没说话,又说:“你看你,还说没骗我!现在又骗我了!”
“没骗你。”贺东轻轻地吁了一口气,说:“只是现在太晚了,你赶紧回家去。”
十点多的时间,要不是上夜工的村民,早就呼呼大睡了,毕竟明日一早又要五六点就起床上工。
何凤娇嘟囔道:“还不是因为你!”
虽然不知道贺东这一头半个月到底是真的忙,还是故意躲着她。
但好歹也得了他一个承诺。
贺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何凤娇却哼道:“贺东,你要是再敢躲我,我以后真的不理你了!”
贺东听着何凤娇这话,心头骤然抽痛了一下。
他道:“没有躲。”
何凤娇对上那双黑眸子,揶揄道:“最好你是没有,不然我一定曝光你……”
一个‘始乱终弃’差点脱口而出,不过何凤娇脑子一转,改口道:“言而无信。”
明明听起来就是小女孩般的威胁,但不知道为何,贺东却甘之如饴。
他浅浅勾了下唇,“嗯,我知道了。”
何凤娇善解人意道:“那你记住了啊,等你忙完了,你要带上我一起去采蜂蜜的。”
说罢,便对着贺东盈盈一笑,仿佛很是期待。
贺东点了点头:“记住了,你先回家去。”
何凤娇听着这人着急赶自己走,便扬起了刚刚被他钳制过的手腕,说:“刚刚你弄疼我了,你怎么那么大力?”
借着天际间微微弱的光线,贺东无法看清她的手腕到底红没红,但刚刚真的有用力。
何凤娇那滑腻的手腕细小又脆弱,即便轻轻一捏也容易留下红印。
更别说贺东那蛮力了。
“怎么那么疼……都怪你!”
“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我还特地给你拿糖水,你居然就这样对我!”
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道:“你快帮我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了?”
“我的脚才刚好,手可不能再受伤了。”
她还要跟贺东去采蜂蜜的呢。
……
听着何凤娇的娇嗔,还扬起手在他眼前摆来摆去。
这一回,贺东没有丝毫的犹豫,骨节分明的手指随即捏住了何凤娇细软绵绵的玉手,缓缓低下头,往她的手腕上轻轻吹了吹。
温柔的气息洒在微凉的皮肤上,何凤娇看不到贺东的神情,低下头只能看到他整齐硬直的黑发,一瞬间,思绪被那灼热的呼吸融化掉,心跳如雷贯耳。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但何凤娇却觉得过了半世纪那么久。
贺东抬眸,薄唇轻启,沙哑着声音道:“吹一下就不疼了。”
何凤娇脚步飘忽,要是这会儿有光亮的话,一定能看到她涨红的小脸。
好热,怎么会那么热?
这一次,轮到了何凤娇后退了一步,但后背是泥坯房,已然退无可退。
下一秒便踢到了刚刚掉落在地的铁质瓶子。
突兀的“哐当”声突然响起,何凤娇抽回了自己的手,说:“你、你的手好热。”
一抽回手,何凤娇又后悔了,她干嘛要抽回手啊?
难道不是应该让他把另一只手也吹一下?
何凤娇突然有点懊恼,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贺东怎么做。
贺东却问:“那还疼吗?”
何凤娇本来就不是很疼,就是装腔作势罢了。
她咬了咬唇,顿时有点苦恼,是要贺东继续吹呢?还是继续吹呢?
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没、没有那么疼了……”
下一秒,贺东却突然道:“娇娇,真的很晚了。”
这一声‘娇娇’,温柔得成功把何凤娇给融化掉,融化成雪糕一样的奶油,甜进了心里。
然而比声音还要温柔的是,贺东那深邃得犹如银河的黑眸。
温柔的他,真是要人命啊!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再叫一次?
正这么想着,何凤娇却已经把话说了出来:“能不能,再叫我一次‘娇娇’……”
贺东低头晲着她,唇边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却说:“再不回去,大队长和李大娘就该出来找你了。”
“噢。”
何凤满满的一阵失落,支吾道:“那你等会记得拿糖水,我先回家了。”
“嗯。”
何凤娇闻言,便擦过贺东燥热的身躯,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何凤娇顿了顿脚步,回头看向贺东,忽地笑了起来。
“你以后能不能都叫我娇娇?”
贺东愣怔了一秒,望向少女那有点模糊的身影,却说:“今晚早点睡,别熬那么晚了。”
何凤娇挑了挑眉,这么说,他知道自己最近都很晚睡了?
如是想,何凤娇心情愉悦了不少,“嗯,我知道了。”
说完,便踩着欢快的脚步慢慢离去。
就着朦胧的光影,贺东看着何凤娇那抹娇俏的身影渐行渐远,周围一片黑漆漆的,但她的身影好像一抹光不停跳跃着,好像那天上那月儿投影在水面,摇曳着明媚的姿态,让人迷醉。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红砖房的大门后,贺东才放开了紧攥着的手指,长吁了一口气。
贺东弯腰把何凤娇留下的铁质瓶子捡了起来,轻轻吹掉上面沾染的泥土,然后视如珍宝一般握在了手里。
*
一连几天,何凤娇都夜里蹲守在红砖房门口,偶尔给贺东些消暑糖水,偶尔便跟他闲聊上几句。
两人相处如同先前一样,好像并没有特别好,但也没有生疏到见面就不知道说什么。
可是那晚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贺东也没有再温柔如水地叫过她“娇娇”。
何凤娇又感到亏大了,那晚就应该让他好好吹上一番的,这男人,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
都说男人心,海底针,还真没错!
很快便到了小暑,这会儿已过了夏收时节,正要迎来秋耕插秧的农忙时段。
为了不下田插秧,何凤娇瞅着那瓜田的甜瓜和西瓜也开始熟了,于是便给何春生一连熬了好几晚的糖水,以换瓜田守夜的活儿。
相比起在田里被水蛭吸血,何凤娇觉得熬夜守瓜田也不是那么的辛苦。
早两日她看到了何彩霞在田里哗哗叫的身影,后来她娘回来说是被水蛭吸上了,所以才会那样。
何凤娇便对那水蛭更是越发惧怕,话里话外都跟何春生说要去守瓜田,免得他把之前的话给忘了。
谁让何春生是大队长,其实生产队的事儿真的很多很多。
这个年代的村民下工时间已经很晚的了,但何春生常常都会忙到晚上9点多才回家来。
有时候刚吃了饭,随便冲个澡就躺床上去睡了。
听李红梅说,好几回他爹连头发都没干,沾上枕头就睡了。
何春生喝了几晚何凤娇的糖水,最终还是松了口,说:“现在是秋耕时节,我先跟你说明了,下田里干活有十个工分,不过守瓜田只有七个。你确定还要去守瓜田?”
何凤娇哪里会在意那几个工分,她有超市空间,什么吃的都有,还没饿过肚子的。
而这几个月来,她也常常会拿些肉食出来给大伙儿加餐,虽并不是餐餐大鱼大肉,但比起别人家已经是很奢侈了。
何凤娇点头:“当然,我要守瓜田。”
何春生当然也没指望何凤娇能赚十个工分,但守瓜田得熬夜,虽说可以吃田里的瓜,但这段时间家里好像也不缺野果子,也没必要馋田里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