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从没走过这么远。”晏尘时有点委屈的告状。
哪怕是幼年被母妃哄着学武,也是把师父请进宫里教他,哪有走这么远的时候。
“辛苦殿下,”娄无衣自然知道他定然没这样累过,当下也顺着毛哄,“累了就靠在我身上睡会儿好不好?”
九皇子点点头,眼睛弯着,“那我要抱着你。”
娄无衣满口答应,“好,殿下想怎么抱都行。”
片刻后,贺梓汐瞧着二人的姿势,沉默了一瞬。
“这个姿势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九皇子坐的很懒散,长腿搭在椅子边,上半身却是把脑袋抵在美人表妹的肩上,然后还搂着腰,面朝着亭子外,近乎相拥的姿势。
不等娄无衣说话,晏尘时先转身解释,“殿下只是抱抱姐姐,又不睡觉。”
他就是喜欢抱着她的腰,再把下巴抵在肩上,嗅着她颈边的香味,这种姿势会让他觉得怀里的人是属于他的,完完整整全全部部,和他分不开的那种。
贺梓汐连忙点头,好的好的。
点完头又觉得不对,这两人怎么就发展到动辄抱来抱去的了?
美人表妹难不成……
“既然人都已经到齐,赏鉴作品便就此开始吧。”
有了昨日投壶的主持经验,今日王空河自觉担任起安排流程,众人都无异议,贺梓汐的思绪被打断,听到这话,也只好跟着去看那些她半点不想多赏的作品。
“姐姐,你要去赏画评诗吗?”九皇子退开坐直问娄无衣,桃花眼弯弯,露着小细牙。
娄无衣的目光没有错过人群里的五皇子,在她这个角度就能看得清楚,所以,“不必,我看看这景就好。”
“嗯……”晏尘时眼睛噌地一亮,“姐姐你看身后。”
飞云亭建在百尺山腰间,近有一半的亭身都在半空,而他们俩正坐在亭子外侧,合着周身云雾,置身于青葱绿山,恍如隔世,此刻天边霞光万丈,映照着云彩,似桃源仙境。
“好美哦,是不是呀姐姐?”
娄无衣转过头,视线在天边不过一瞥,便不受控制的落在对面少年的身上,他微眯着眼睛,眼角泪痣点的正好,侧脸被光线染上一丝柔和,将他有些妖异的容貌添了几分纯真。
“是的,很美。”
她回话,眼睛盯着他。
晏尘时若有所感,偏头看她,“诶?姐姐夸我还是夸云?”
“夸殿下。”娄无衣学他打直球,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九皇子完全没有害羞的感觉,理直气壮的夸自己,“嗯哼,姐姐不必太迷恋殿下,殿下只是平平无奇的第一美人啦。”
“不过,”他话音一转,带着点小孩的狡黠,大方又主动的往前凑,“姐姐想看可以多看会儿。”
离得太近,她能闻到小殿下身上刚吃完糖的甜香味,果香混着奶味,软乎乎的冒着诱人的气息。
他弯着眼睛笑,眼里倒映着她,世界美景不见,他眸中只余她,娄无衣呼吸停顿了一瞬,保持住冷静,眼神闪躲开,“殿下,坐直。”
晏尘时眼里笑意更甚,不打算继续逗她,听话坐回原位。
阿无强装镇定的样子真可爱。
九皇子非常贴心,知道打破此刻不寻常的气氛还要靠他,“诶,这些云长得好像雪绵绵糖。”
他从袖子里掏出几颗摊在掌心,“姐姐要吃吗?”
娄无衣看了眼甜丝丝的糖块,摇头,“殿下吃,我不爱吃糖。”
看着他就已经甜度超标,吃糖的话,怕是要腻死。
被拒绝了,九皇子也不气馁,“那姐姐给我剥糖吧。”
他扬了扬手里的糖块,“我给小时剥。”
小时狗脸开心汪汪两声,叼走他手心放的糖。
娄无衣剥好糖给他,温柔商量,“殿下和小时在这里坐着,我去找一下表姐,好不好?”
人是她带上来的,得看着点。
“好。”九皇子听话坐直,抱着小时满脸乖巧。
娄无衣摸摸他头,转身往外走,五皇子在亭子口看着一副画作,她步伐未停,只当做没注意,贺梓汐在亭子外面,坐在石头上,百无聊赖的把玩野草野花。
瞧见娄无衣,眼睛顿时一亮,“美人表妹,你怎么出来了?”
娄无衣:“我陪殿下在亭子里休憩,找不到你人在哪,便出来看看。”
贺梓汐立即蔫了下来,“那些人赏画还要作诗,我离远点免得叫上我一起,否则对比起来,我丢死人了。”
年年林苑会宴,就属飞云亭品鉴最没意思,以前都是为了看太子殿下和那群公子激昂愤慨的指点一二,今年春闱,那些厉害的全都入朝为官。
除了她哥来,其他的都没空。
要不是美人表妹想来,她当时都想跟着九殿下回去。
这赏画评诗简直没意思,还不如听她哥吹牛,想到这里,贺梓汐突然想起来,“哎对,美人表妹,我哥他们人呢?”
娄无衣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最后还是如实相告,“表哥没来,他说和王大公子有事商量。”
“?”
“什么事值得说这么久,”贺梓汐冒出个不好的预感,“他不会在跟王家商量我的婚事吧?”
娄无衣哭笑不得,虽说贺行止坑妹,但也不至于这么坑,“必然不是,表姐你要相信表哥他不是那种人。”
何况她已经得知了表哥和王空江的合作,王空江真正心悦之人乃是吴歌归,倾慕许久,对方毫无反应,他郁郁之下偶遇忧心自家妹子婚事的贺行止,两人说起烦心事,贺行止索性就想了个互帮互助的法子。
假装王空江放弃吴歌归,改为倾慕贺梓汐,被捧惯了的吴家小姐许会心里不痛快,从而对他多出点关注,这办法有没有效果,单从吴歌归难得来林苑会宴,便知道用对了地方。
至于贺行止拿王空江挡陈如陌的结亲,也早早就有了成效,酒楼那次更是让陈如陌彻底歇了心思。
今日飞云亭品赏,吴歌归接受了王空江的邀约,同游林苑,而贺行止为了帮二人遮掩,也就没有来。
贺梓汐哼哼两声,没太听进去她的话,她哥可不是好东西。
“好了表姐,”娄无衣确定贺梓汐是安全后就放下心,她更惦记亭子里的九皇子,“我得去看着殿下,你自己注意点,别乱跑。”
贺梓汐摆摆手,示意她快去照顾九皇子,看着美人表妹离去的背影,贺梓汐不由疑惑,她比美人表妹年纪还大,怎么操心的人反倒是表妹?
又扫了一圈飞云亭里亭外的人,发现除了她哥和大胡子,吴歌归也没来,还真是不亏她对外的形象,妥妥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看来昨日能见她个面,当真是不容易,话说回来,她哥要是能娶到吴歌归,也是个不错的婚事。
她胡思乱想这些没着落的事,可比捧着画看有思绪,视线飘着飘着落在亭子口的五皇子身上。
穿着褐色锦袍,花纹很浅,浅到几乎看不出来有图案,朴素的比有些世家公子衣服还要简单,偏他还是个皇子,虽然是个存在感很弱的皇子。
他侧着低头看画,额前头发有些长,耷拉下来,便只能瞧见他眼睛以下的脸部,秀气的过分,还有露出的半截下巴,线条堪称柔和,实在不像个男子的容貌。
贺梓汐当下想起他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再配上……那股熟悉感又冒出来,她拧眉思索半晌,忽的想起来为何眼熟。
吴歌归的眼睛,她也是狐狸眼,面庞似玉盘,美眸含情盈盈,天生会勾人心弦。只是因为见得少,所以贺梓汐一时没想起来。
她心里不自觉把五皇子的长相脑补出来,发现五皇子若是个女儿家,怕是比吴歌归还要好看。
当然只敢胡乱想想,眼睛相似也没什么,贺梓汐觉得很正常,毕竟世界上美人都是相似的,美有共同性嘛。
她的目光不加遮掩,五皇子无法忽略,只不经意朝她瞥了两眼,目光停在她水绣飞仙流云裙上,橙黄底衬,绣着如碎金般簇簇不知名的花,花萼用银线勾,映出少女明媚。
晏宿辰收回视线,望向亭中两人。
九皇子半坐在亭子里的长椅上,和他养的那只狗兴高采烈的讨论哪朵云更好看,娄无衣坐在他身侧,淡笑勾唇看一人一狗玩闹。
与飞云亭里外这些赏画的人,气氛格格不入,有些碍眼,晏宿辰心想。
“啊!蛇!有蛇!”静谧美好的赏鉴,祥和的文化气息,被一位贵女响彻天际的惨叫声打破。
她这嗓子喊的贵女们都吓得往亭子里奔,贺梓汐更是边跑边说话,“哪里有蛇?哪里来的?都快过来!别被咬了。”
亭子里有人听到动静,探出去看,“嘶嘶”声不绝于耳,饶是男子看到,也不禁腿肚子打抖,“天呐,怎么这么多?”
“这附近是有蛇窝吗?”
“要死了,这蛇有没有毒啊?”
人很快都聚到亭子里,娄无衣始料未及,原本打算带着九皇子出去,换个地方避开,结果这群傻不愣登的公子贵女全挤进来。
怎么?是打算围成一团,方便蛇来咬吗?
王空河在亭子外,护着贵女进亭子,腰间佩剑胜在轻巧,他利落斩断两条蛇,对众人道,“男子都站外侧,护好诸位小姐。”
“有剑会武的都出来帮忙,这蛇太多,若是下山,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跑不掉,索性把它们都弄死。”
一番话落,又有几位公子加入斩蛇的行列,只是,对比满地吐着红信,弯曲身形前行的蛇群,他们几个人的身影显得异常单薄。
但亭子里进的人只多不少,晏尘时猝不及防被人挤了一下,娄无衣赶忙扶正他,他半蹲在长椅上真切发问,“姐姐,他们都进来有什么用?蛇又不会被挡住。”
娄无衣无奈摇头,小殿下都能懂的道理,这些人却不明白,“可能他们脑子都不好使吧。”
话音刚落,前面又挤了挤,她感觉自己都快跟那些人背靠背了,晏尘时更是皱着鼻子,非常不爽。
他都没跟姐姐那么紧贴贴。
“姐姐,你跟我一起在长椅上站着吧。”
眼看又要挤过来,娄无衣没法,跳到了长椅边,坐在椅背上,总算没人挤他们俩,她也总算能跟众人说话。
“都在亭子里缩起来没用,大家先散出去,换别的地方待着。”
她的声音在一众慌乱的颤声里格外突出,但亭中贵女们此刻脑子里都是“好多蛇好可怕”,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甚至在她这句话说完,前面冒出几个比她说话声音更大的人,“往后退一点,还有人要进来。”
“再退点!等王公子他们斩净蛇群就好,现在只有亭子是最安全的。”
若非顾及这些子弟都是临朝世家,她不便暴露会武,娄无衣早就带着九皇子飞身出亭,何必在这亭子里干受罪。
晏尘时倒是在贵女们不淡定的叽叽喳喳声中,听到重点,“姐姐,有人在杀这些蛇,我听到她们说是昨天的那个公子?”
娄无衣当然听到了,“对。”
晏尘时来了兴趣,“我看看他们杀了多少。”
他从长椅上站起来,视线不受任何阻碍的看到正在和蛇群打斗的几位公子,晏尘时偏头问,“姐姐,他们杀了好多蛇,应该不会被咬到吧。”
娄无衣坐在椅背上,背靠百尺山涧,淡淡摇头,“敢拿着剑砍,必然不会被蛇轻易咬伤。”
索性出不去,娄无衣也就任凭这些人折腾,目光在视线范围内扫了一遍,没有找到熟悉的身影,她想了想,“殿下,可看见五皇子在哪?”
“五皇兄,”晏尘时在王空河身边看到了晏宿辰,他招手给五皇子,五皇子也对他微微一笑。
待他偏开视线和娄无衣说话时,没发现那微笑的五皇子眼底闪过诡谲,手心翻转,一颗石子破空而来,直奔晏尘时腹部。
恰好这时亭中贵女们突然哀叫起来,原来是有蛇溜进亭中,贵女们吓得互相推搡,惊得晏尘时没注意到石子,于是直接被打中腹部,即便很快运转内力化开力道,也害得他身形后仰,险些掉下山崖。
堪堪站稳不到半刻,晏尘时吓得赶紧准备坐下来,小时紧张的跳到他怀里,试图帮他稳住身形,娄无衣也连忙拉住,怕他掉下百尺山涧。
以为惊险刺激的小变故过去,九皇子弯弯眼睛笑开,安抚娄无衣,“好了姐姐,殿下……诶?”
刚刚蹲下稳住身形的九殿下,在茫然中接收到来自不知名人士的一记猛推。
等等,殿下怎么在飞?
…………
你们这些贵女挤什么?!
现在好了吧,把我挤下山崖。
哼,殿下有事,你们全都得陪葬!
气赳赳的骂完人,他后知后觉想起运转内力,运转到半截,晏尘时猛的回过神。
不对,怎么感觉不是我一个人?
晏尘时睁开眼睛,和怀里的揪着他衣襟的小时面面相觑,忽略他懵逼的表情,小时好心情的对他“啊呜~”,狗脸开心。
啊啊啊母妃救命呀!
有狗!有狗!
呜呜小时是不是嫌我死的太慢,所以来加快我的下落速度。
但我们九皇子很快淡定,我们废物都是这样的,好坏都躺平,甚至好心情的摸摸狗头,“算了,你别叫了小时,我们要死翘翘了。”
不死也要摔断条腿。
果然,临朝第一美人迟暮的都比别人要早些。
真是令人伤心呀。
“啊呜啊呜。”
别喊,内力在运转了。
诶?怎么感觉有人在搂我腰呢?
嗯……
他僵硬的偏过视线,看进少女深湖般的双眸里。娄无衣勾着唇角轻笑一声,“小殿下现在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太迟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