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很快回过神,汗颜不已,“恒安王,要不麻烦您帮个忙?”
小废物压在她怀里,晃着脑袋嘟嘟囔囔,屏风外觥筹交错,贵女娇笑连连,她只觉得有只狗狗在她胸前拱。
不闹腾,就是有些痒痒。
娄无衣神色自若,“但说无妨。”
片刻后,九殿下好说歹说被哄醒,人还是迷糊着,要人扶着走路,亲卫想过来,但娄无衣的衣角被他拽的紧紧的。
走了没到十步,她感觉肩上一重,小废物眼睛闭的紧实,睫毛长得眼睑处落下隐隐绰绰。
女眷席离男宾主客席不远,半盏茶的时间足够到,娄无衣侧着脸,余光捕捉到了那抹明显的玄黄。
主客这席上,除皇室子弟外,其余均是朝中重臣,皇上和丞相说着话,侧眸看到几重人影。
“来了,”皇上脸上堆砌的笑意刚起来,人一走近,他瞬间没维持住。
“无衣,你和小九……”皇上震完惊,重新组织语言,“你们这是?”
话不说尽,余下让人自己解释。
上位者惯用话术。
娄无衣脸色都没变,眼神看向跟来的宫女,示意她来解释。
“回皇上,恒安王也是无奈之举,殿下睡觉喜欢抱着东西,方才许是睡迷糊了,就……”
宫女为难的看了看身影交叠的两人,做出了合理的解释。
这种理由换做别人很离谱,但是放在九皇子身上,就该死的合理。
皇上神色稍霁,好看了几分。
“既如此,太子,去把小九扶过来。”
晏阙朱应声,低低咳嗽了一下,身形却未停顿,极快地把娄无衣肩上的人轻轻拨弄开,在他脑袋朝后倒的时候,靠近两分把人接在身前,又对着娄无衣微微颔首。
娄无衣身前微凉,她回以颔首,移开视线。
晏尘时犹然未觉自己换了个怀抱,胳膊一伸,绕在了太子脖颈,似乎是闻见熟悉的清香,又放心的睡过去。
皇上知道晏尘时的作息,心知此时叫不醒人,但又疑心娄无衣如何跟小九搅和在一起。
“无衣啊,你是如何跟小九遇到的?”
娄无衣眼都不抬,一字一句的把晏尘时在年宴上的行为,原原本本的告诉给皇上,最后不忘说一句。
“无衣有罪还望宽恕。”
皇上听到这话,眼眸划过一丝兴致,随即被深色代替,看着她问,“无衣何罪之有?”
“无衣不应听九殿下的话,知情不报殿下行踪,更不应放任贵女们与外男会面而眷顾私心,二罪难逃,望皇上开恩恕罪。”
这罪名说大不大,真要追究起来,九皇子也难逃其咎,娄无衣并不担心皇上治罪,她就是想知道,九皇子在老皇帝心里到底有几分重量。
皇上听完神色不变,哈哈笑了两声,“无衣多虑了,是朕管教不周九皇子,哪里能牵连于你。”
娄无衣低着头,“皇上圣明。”
果然是个疼爱儿子的好父亲么。
皇上对她笑得十分慈祥,转过脸状似严肃的对着太子道,“年初就让小九进国子监里好好呆着,这段时间简直不像话。”
晏阙朱还在拍背哄人睡熟呢,听到皇上的话头都没抬。
“儿臣省得。”
娄无衣不由得瞥了一眼太子,应该不是她的错觉,事情牵扯到九皇子的时候,太子似乎不会顾及太多,做事也果敢些。
“说起国子监,”皇上话音住了一下,眼里浑暗更甚,“无衣在漠北可有进学堂?”
“回皇上,府里有夫子教无衣认字。”
她这话讨巧,单说夫子教字,听起来便让人觉得定然不多读书,便让皇上觉得漠北蛮荒,比不上临朝处处私塾学堂,课业必然落后。
娄无衣只是想人设上加点愚笨,却不知皇上心里怎么想的,居然来了一句。
“眼下离你及笄尚有月余,常在临朝赋闲虽可,然到底荒度时光。”
“年后,你也到国子监去和皇子们一同上课。”
“好歹是王爷,得了解了解如何治理一方城池。”
娄无衣连忙行礼,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高呼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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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分上内外三舍,进入每一舍,都需要通过考试,但上舍相较而言又有些特殊,毕竟能进入这里的人,只有皇室子弟及其伴读。
考虑到身份,娄无衣直接进入的便是上舍,这般不合规矩,必然会有人在背地里嚼舌根。
但这是后话。
眼下年宴刚结束,娄无衣还在宴会门口,吹着冷风醒神,夜里宫灯明明灭灭,树影婆娑,照得人影绰绰。
不远处,愉贵妃带着宫女过来,她着水蓝宫装,外罩同色系兔毛披肩,额间缀玫红花纹,端庄中透着丝艳丽,实在是个合格的宠妃模样。
“王爷……”兮玉小声提醒。
娄无衣回神,愉贵妃已经行至跟前,她忙行礼。
“快起来小王爷。”愉贵妃掩住嘴轻笑,眼神柔柔。
她打量人的目光毫不收敛,却不叫人觉得膈应,像是和煦春光乍泄,恰到好处的倾洒。
“真真是结合了你爹娘的优点来长,”愉贵妃神色欣喜得很,瞧不出半点作伪。
她上前两步,扶着娄无衣手臂左右相看,“眼睛生的和你娘亲一样,鼻子和你那爹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好个美人胚子。”
“娘娘谬赞,”娄无衣不好意思的低低头,“娘娘国色天香,无衣萤火之光不足挂齿。”
愉贵妃笑意更甚,她生的美,一颦一笑都是风姿,不经意间抬手扶鬓,也叫人移不开眼,娄无衣眼神顺着看过去,眸底微微一沉。
“前些天便想找王爷你来说说话,奈何年底事多。”她笑得风姿绰约。
“小王爷,年后有空常来风栖宫坐。”
“多谢娘娘厚爱,无衣记住了。”
目送愉贵妃离开,娄无衣眸色更深,她鬓边的鹤望兰颜色真是好极了。
作者有话说:
本文需知:任何事情遇到九皇子戏剧性到离谱,又诡异的合理。
男主这里是睡迷糊了,不是耍流氓,他作息很准,文案说过虽然他装笨蛋白切黑,但是真咸鱼真懒真的能睡能吃。
第7章 小狗
回到府里,雁满楼殷勤来问,今日在宫里可用上了他炼的药丸。
“没有。”
娄无衣回答完,大概把年宴上的事跟他讲了大概,最后不忘把愉贵妃鬓边鹤望兰的事一并说清。
“愉贵妃去拜祭义母,”雁满楼支着下巴,微垂眼帘,“她和义母有交情?”
“有,夫人曾经救过愉贵妃。”刚收集完情报回来汇报的之木答道。
娄无衣唇角微挑,示意之木继续。
“愉贵妃并非是世家女,她是先帝在战乱逃亡队伍里,和将军及夫人一并救下来的孤女。”
“先帝?”娄无衣只对皇子做了研究,先帝和皇上倒没怎么研究过。
“先帝和当今皇上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愉贵妃当初和先帝曾有婚约,不知道为什么后来进了皇上后宫。”
之木挠挠头,娃娃脸上满是费劲,“愉贵妃的身世像是被人刻意掩盖过,属下只能查到这些。”
“无碍,这些已经足够。”
娄无衣噙了一口茶,“她既示好于我,必然有所图谋。”
便看看这位贵妃娘娘要作何了。
清茶回味,唇齿生甘,她脑海里闪过宴上那貌美少年,心想,改日在府上养只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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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朝的天还蒙蒙亮,哈出一口气在空中似能凝形,久未早起,兮玉目光有些发怔的跟在娄无衣身后,但见主子步伐轻快,神采焕发。
兮玉不由得叹气,她家王爷也不知性子随谁,一要忙起来比谁都有劲,歇几天都像是要命。
如今进入国子监学习,真不知道以后会逼疯谁。
走在前面的娄无衣却在反思,自己许久不曾上班,性子都变得惫懒,今日早起来国子监,她洗漱速度竟然慢了些。
这不是个好现象,她踩着脚下的台阶,走进院门,思考明天早上要不要再早一刻钟,以此惩罚自己。
院门牌匾上书“国子监”三个大字,迥劲有力,娄无衣并未忽视,目含赞赏间,和三两学子擦肩而过,直往上舍的方向走去。
虽未来过国子监,但胜在书院里到处有小牌刻字,许是她来的确实早,这会儿国子监里人并不多,并未遇到认识的人。
娄无衣向来爱穿颜色寡淡耐脏的衣服,原主的审美和她类似,素来都是玄锦宽袍,发饰也简单,做工精细有巧思的玉簪,绕在挽好的发髻里,墨发雪玉,相得益彰。
她容貌明艳,这般称之朴素的装扮,反倒衬得她颜色更甚。
推开上舍小院,娄无衣一愣,旋即轻勾眼尾,应是开年气温回升,书院里假山小湖边花草渐长,满目淡红浓绿,望去叫人只觉得清新舒畅。
上舍果然还没人来,皇宫离国子监的距离不算近,皇子们每日来上课,都需要提前一个时辰起床,才能确保自己准时到课堂。
相比而言,恒安王府其实离国子监并不远,她提前两刻钟起来就行。
晏阙朱向来早到,每每到上舍时,舍里总是无人,今日本以为也是如此,不想他推开门后,和坐在最后的女子相望目光。
印象里着红装的女子,忽然穿着这般颜色重的衣服,晏阙朱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娄无衣。
娄无衣也看到了他,很快回了个笑脸打招呼,“太子殿下,早。”
褪去平日正着明黄宫装,病弱太子配一袭雪白天丝锦袍,衬得他清峻无比,更显芝兰玉树。
不像太子,更像是个归隐的居士。
娄无衣想。
晏阙朱唇色浅白,霎是弱气,眼神却亮的紧,“王爷府邸离国子监不远,何不晚些再来?”
“说来怕太子殿下笑话,”娄无衣自然要时刻立人设,“臣从未来过学堂,不懂规矩,怕来迟了耽误课。”
“哈哈王爷多虑了。”
没什么营养的对话,两人都没有继续对下去的想法。
晏阙朱说完,坐在她前面两排的位置上,两人一前一后互不干扰的看着书,时间长了,院外渐渐嘈闹,来的人越来越多。
上舍分两个学堂,外间是皇子伴读,里间是皇室子弟,天色大亮,课室里渐满,娄无衣坐在最后便是为了方便打量人,把脑子里的人名和脸一一对应起来。
直到学正进来,做了自我介绍,她发现,那九皇子还没到。
按照惯例点名,四皇子竟然没来,娄无衣以为这种迟到的事,只有那小废物才会做得到。
不过又听五皇子对学正解释了原因后,她毫不意外的想,果然别人迟到都是有原因的。
点到九皇子晏尘时,学正没听到回答也不意外,连胡子都勾出一道了然的弧度。
“罢,九殿下必然是还没醒。”陈学正道。
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下一个流程,“大家先把之前布置的作业找出来,容老夫检查。”
话落,课室里窸窸窣窣的翻找,书页哗啦哗啦的响,正襟危坐动作不变的娄无衣,在其中格格不入。
陈学正盯着后排的人看了半天,适才想起上舍新来个女学生,是漠北的恒安王。
他检查作业,总不能叫人一直干等着,“王爷,你先温习今日要讲的内容。”
“好。”
作业检查到半截,上舍外传来一声“殿下慢点!”声音有些耳熟,娄无衣记性向来很好,她迅速想起这是九皇子身边的亲卫以离声音。
晏阙朱对以离的声音熟悉程度,不下于晏尘时本人,本来正在研习课业的他,闻声顿时看向门口,正正和跌跌撞撞跑来的晏尘时对视。
四目相对,门外的人鸦青长发半披,发带都未系紧,朱红袍角逶迤台阶边,外罩披风堪堪系了半截,露出皓白脖颈。
他眼角压了几道浅浅的白痕,应是睡熟后不安分印上去的,下一刻他皱着小脸,正经十足打断晏阙朱的话。
“小九……”
“太子皇兄,我的作业被狗叼走了。”
上舍寂静片刻,陈学正把半掩的门打开,神情坦然自若。
“九殿下,据老夫印象里记得,您宫里那条狗,已经是第一百二十三回 叼走您的作业。”
“您真的不考虑换条狗养吗?”
课室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哄笑声,最末的娄无衣眸中也闪过笑意,小废物找借口也不走心。
门外晏尘时惊讶的微张嘴巴,自以为很小声的问身旁以离,“真的这么多次吗?”
以离闭着眼点头,实在不想跟殿下共同面对诸位目光洗礼。
他可没有殿下的好心态。
晏尘时“啊”了一声,火速做出新的应对方式,脸上写满纯良之色,“但太子皇兄可以作证我写了作业。”
陈学正眼都不抬,“老夫也想听您继续编,可是皇上那边说了,今日定要严格检查作业。”
“父皇是不是最近很闲?”晏尘时非常认真的看向太子,严肃绷着脸。
“他要是没事干,我可以让他很快忙起来。”
台阶下九皇子一门心思动歪脑筋,门内太子施施然从亲卫手里接过东西递给陈学正。
“学正,小九的作业是孤监督他写的,也给他带来了。”
九皇子的作业总是会让人代笔,这事已经是国子监任课学正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没想到,连太子也加入这个行列。
陈学正接过作业,面上在看,心里却在想,太子殿下如今仿写越发熟练,自己写字还能分得清吗?
见到这个情形,方才还说作业被狗叼走的九皇子,立马理直气壮的跑进门,“都说了太子皇兄可以给我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