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顿了下,跟着笑了起来,自嘲地说道:“瞧我这人,总是想些有的没的,苏格格再不济,总是三阿哥的生母。自从有了身孕之后,爷亲自发了话,人参燕窝跟不要银子一样,随便她享用。说起来不怕福晋笑话,我以前在娘家时,十几年加起来,吃过的补品,都没有苏格格一天多,倒在这里瞎替人家担忧。”
苏氏生了儿子,因为身体不好,看上去可怜,最后反倒救了她。傅丹薇只笑了笑没再多说,与高氏道别后回了正院。
京城郊区下了一场雨,雨后地里长出了各种菌菇。厨房得了一些,傅丹薇只认识口蘑与羊肚菌,其他不认识的,怕有毒就没要。
这两种菌菇,傅丹薇打算拿来做清炒羊肚菌,奶油蘑菇汤。
羊肚菌吃个新鲜,没有令傅丹薇感到特别之处。只改版的奶油蘑菇汤,令傅丹薇收获了意外的惊喜。
奶油蘑菇汤的奶油,没有淡奶油,傅丹薇用鲜牛乳代替了。不过蒙古来的黄油,傅丹薇非常喜欢,空口都能吃下一大块。
黄油放进瓦罐里,小火融化后,香气就开始飘散,令人口舌生津。加入面粉炒了之后,两种香气混合在一起,已经妙不可言。
往锅里加鲜牛乳搅拌,直搅得没有面粉的颗粒,煮开之后,倒入切碎的口蘑,边搅拌边煮。煮熟之后,加盐,胡椒粉,傅丹薇试吃之后,那种滋味,傅丹薇无法用言语形容。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傅丹薇觉着,每天喝一碗奶油蘑菇汤,比“日啖荔枝”要更进一百层,足以抵挡操蛋后宅生活带来的各种苦闷烦躁。
弘历领着兄妹俩今天回来得早,傅丹薇笑着说道:“你们先去与大白玩一会吧,吃饭还得等一会。”
糖罐子一听说玩,转头跑了。傅丹薇叫不住她,只能叫住跑得慢的永琏:“来,把包包取下来吧。”
永琏没有动,拔腿跟着糖罐子跑了。傅丹薇笑着摇摇头,随了他去。
弘历见永琏居然敢不听傅丹薇的话,脸一拉,跟着上前要去把永琏追回来。
傅丹薇让许嬷嬷给兄妹俩各自缝了个小挎包,里面放些手帕等小东西。反正背着也不重,傅丹薇说道:“算了,他难得淘气,随他去吧。”
弘历听话得很,傅丹薇一开口,马上停下了脚步,说道:“永琏越来越开朗,我见着倒是好事。”
马后炮。傅丹薇暗自骂了句。
弘历去洗漱了出来,坐在塌几上吃了口茶,说道:“天气总算凉快了许多,眼见这个夏季很快就要过去了。以前每年总是苦夏,吃不进去饭,总会瘦一圈。今年你厨房里的饭菜好,我竟然一点儿都没瘦。额涅还纳闷呢,还问我如何能养得这般好。三阿哥小,养着辛苦费力,额涅只带了没几天,就累得很。幸好有奶嬷嬷奴才伺候,额涅不再亲力亲为,总算喘了口气。”
熹贵妃身体可好得很,精神奕奕,傅丹薇不知她哪里累了。
傅丹薇看了眼与熹贵妃一样红光满面的弘历,都说没心没肺,自我的人活得长久,看来这句话还真是没错。
弘历打量着傅丹薇,心疼地说道:“为何你总不见长肉?比冬天的时候瘦了好些。”
傅丹薇已经隐隐不耐烦起来,说道:“我没事。爷坐吧,我去看看兄妹俩。”
弘历叫住了傅丹薇,指着窗外的笑闹,说道:“他们就在院子里,哪用得着你去看。今天汗阿玛还在问,糖罐子把大白养得如何了,听说糖罐子每天都亲自带着大白出去玩耍,还夸她懂事,知道自己的狗自己养。她养什么养,还不是你成日在操心,不但要管着他们兄妹俩,还要照看猫狗。你瞧那懒猫,比大白可差远了,就知道吃,吃饱之后,却理都不理你,一摸它,张牙舞爪要咬人。”
傅丹薇看向躺在塌几角落,睡得四仰八叉的小白,说道:“猫的性情向来如此,总不能要求它与狗一样。”
弘历觑着傅丹薇的神色,笑着打趣道:“瞧着小白的性情,倒是随了你。”
熹贵妃自从知道要养三阿哥之后,对着苏氏的肚子百般期待,亲自守着苏氏生,巴不得马上就抱走。
等到三阿哥满月之后,便迫不及待抱走了。奶嬷嬷宫女小太监一大堆,熹贵妃的亲力亲为,不过是在旁边看着,扎着手哎哟连天,指挥人换尿布,喂奶。
跟那养了宠物,逗逗乐子没什么区别,母子俩如出一辙,天性凉薄。
傅丹薇淡淡地说道:“敢情爷是在养猫狗呢,我是猫,其他人呢,是什么啊?”
弘历讪笑,连忙道:“我就是打个比方,随口一说罢了,你可别生气。”
傅丹薇站起身,“我不生气,只随口一问罢了。要吃晚饭了,我去叫他们回来。”
弘历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一时没有说话,没敢追上去。
傅丹薇叫回了兄妹俩,带着他们去净房洗手。傅丹薇替糖罐子洗完脸,给她手上抹上胰子,她自己便搓起了小胖手。
永琏拿帕子抹了脸,瞄了糖罐子一眼,然后挪到傅丹薇身边,背过身,从小挎包里摸出小荷包,飞快塞到了傅丹薇的怀里。
傅丹薇心里一紧,怪不得永琏先前要把小挎包背在身上,不肯取下来,原来里面藏了东西。
连忙将荷包收了起来,傅丹薇给了永琏一个安慰的眼神,装作若无其事,拿勺子舀了水,去给糖罐子冲洗。
永琏拿出了小荷包之后,终于把小挎包取了下来。傅丹薇见到他明显松了口气的模样,心疼地揉了揉他的头,他抬头看向傅丹薇,朝她展颜一笑:“额涅,我没事。”
傅丹薇笑着说道:“快洗手吧,今晚吃奶油蘑菇汤,香得很。只不过吃不了几天,要等到明年才吃得着了。”
糖罐子不知什么叫蘑菇,忙问道:“额涅,什么是蘑菇啊?”
傅丹薇得了时令新鲜的食材,总会给兄妹俩耐心解释什么季节吃什么,顺便告诉他们各地的物产。
糖罐子听得哇哇直叹,傅丹薇不知道她在哇什么,只被她叹得心里软软的,笑个不停。
叹完之后,糖罐子积极得很,要去拿香胰子帮永琏洗手:“哥哥你快些,我好想吃呀!”
傅丹薇赶紧把她揪住了,“你手刚冲洗干净,别捣乱了啊。”
糖罐子咯咯笑,永琏说道:“妹妹你出去瞧瞧好吃的吧,我洗好之后马上就出来。”
“好。”糖罐子说完,马上转身哒哒跑了出去。
永琏往门外看了几眼,凑到傅丹薇身边,低声说道:“额涅,荷包是汗玛法临走时塞进我包里的,说让我拿回来给你。汗玛法叮嘱了,荷包谁都不能看,连我都不能打开,也不能告诉妹妹阿玛,一定要亲自交到你的手上。”
傅丹薇嗯了一声,“你先去洗手。”永琏点头应下,走过去抹香胰子。
深吸一口气,傅丹薇任由门开着,只警觉地朝外看了一眼,四下无人,弘历与糖罐子在东暖阁里说话。
傅丹薇擦干手,拿出荷包里的纸打开,一眼扫去,先看到纸下方印着的雍正私人小印与玉玺大印,一颗心控制不住提到了嗓子眼。
第五十五章
这天仍如傅丹薇在圆明园过的每天一样, 普通寻常。
中秋热热闹闹过去了,秋高云淡,天气凉爽舒适。
春种秋收, 庄稼成熟了, 瓜果飘香,圆明园里的花还在抓紧功夫盛放。其中以菊花最为热烈,白的黄的绿的,远远望去,如一团七彩的云。
秋季正是吃蟹的季节,兄妹俩喜欢吃蟹黄,雍正赏了他们一大框子肥美的蟹。傅丹薇除了清蒸之外, 还拆了蟹黄,晚上做了蟹粉豆腐,蟹粉狮子头,来了个螃蟹大宴。
到了傍晚,临近兄妹俩从九州清晏回来的时辰,傅丹薇捧着菊花茶, 凝望着天际云蒸霞蔚的天, 站在廊檐下等着。
不一会, 傅丹薇听到咚咚的脚步声,眼里渐渐溢满了笑, 将茶碗递给旁边的许嬷嬷。
最先出现在影壁前的小身影, 照常是胖乎乎却灵活的糖罐子,永琏不紧不慢跟在她的身后。大白扑了出去, 欢快地绕着兄妹俩奔跑几圈, 然后跟在他们身后, 颠颠跑回来。
傅丹薇迎上去, 看到糖罐子红着的眼眶,愣了下问道:“糖罐子又哭啦?”
糖罐子重重地点了下小脑袋:“嗯,我哭了一会儿。”
永琏指着糖罐子身上背着的小挎包,说道:“妹妹要吃糖,汗玛法给了妹妹一罐子,让妹妹藏着慢慢吃,以后每天都能甜甜的,妹妹就高兴得哭了。”
前两天永琏回来说,雍正身子不大好,吃药之后已经好转,已照常在处理政事。厨房里做了冬瓜糖,糖罐子带去之后,难得自己没有吃,心疼雍正吃药苦,全部孝敬给了雍正。
傅丹薇脑子里闪过了些什么,却快得抓不住,她下意识也不想去抓。
糖罐子拿出小挎包里精致的圆肚瓷瓶,里面装着各式的糖,有松子糖,薄荷糖,冬瓜糖等。
“额涅帮我放着,汗玛法说让我每天吃两颗。”糖罐子懂事无比,主动把瓷瓶交给了傅丹薇。
傅丹薇摸了摸糖罐子的脑袋,夸道:“糖罐子真乖。”
糖罐子歪着小脑袋,牛气哄哄说道:“是呀,汗玛法都夸了我好几次呢。”
傅丹薇听得直笑,永琏跟着笑了一会,说道:“额涅,阿玛说他要晚些回来,让我们先吃饭,不用等他。”
弘历不回来正好,傅丹薇欣慰这个鼻涕虫终于不在了,带着兄妹俩去洗手吃饭。
蟹粉狮子头里面加了些梨丁,蟹黄的香加上五花肉丁的丰腴,混着梨的甜,加了清鸡汤慢火炖,简直能鲜掉眉毛。
糖罐子吃得欢快,吃完一只之后,又要了一只埋头苦吃。这次傅丹薇让厨房做得小了些,糖罐子吃两只也不会撑着,便允许她再吃一只。
永琏却偏爱吃螃蟹,他现在不需要傅丹薇帮着拆蟹,只要给他掰开,他自己拿着慢条斯理蘸了姜醋吃。
不过永琏向来都克制,吃了一只螃蟹之后便说道:“额涅,我不吃了,汗玛法说,再喜欢吃的饭菜,若是吃伤了,再吃就失了趣味。”
傅丹薇说好,给他舀了勺蟹粉豆腐拌饭,再看糖罐子,脸上吃得油乎乎,在做鬼脸逗大白玩。
“糖罐子,别玩啦,饭冷掉就不好吃了。”傅丹薇给糖罐子也舀了勺豆腐放在碗里,劝她快吃饭。
谁知糖罐子听了,一本正经与傅丹薇讲道理:“冷了就不能吃了呀,吃了会生病,像是汗玛法那样。”
傅丹薇被糖罐子说得哑口无言,这鬼精灵,看来以后说话得注意些,她已经不好糊弄了。
既然错了,傅丹薇干脆利落认了错:“好,那你就别吃了吧。”
糖罐子其实没太吃饱,她想趁机再要个蟹粉狮子头吃。可傅丹薇答应了她不用吃饭,眨巴着眼睛想了半天,始终没想到主意,哼哼唧唧说道:“额涅,你问我饿不饿呀。”
傅丹薇忍着笑就不问,说道:“你吃了这么多,哪还会饿。哥哥也已经吃完了,走,我们先去漱口。”
永琏笑看着糖罐子,说道:“妹妹,等下还有点心呢,不会饿着的。”
糖罐子这才高兴起来,滑下椅子,一把抱起跟大爷一样躺在角落的小白:“小白,你好重啊!”
小白生无可恋被糖罐子抱到净房,等她一松手,立刻灵活地跑了出去。
弘历正好进来,被小白一冲,差点踩到它身上,不由得瞪着它骂:“成天就知道乱跑,仔细踩到你!”
傅丹薇听到声音转头看去,皱起眉头问道:“爷不是说要迟些回来吗?”
弘历斜了傅丹薇一眼,抱怨道:“都这个时辰了,难道还不迟?我紧赶慢赶,你们还是已经吃完了饭,唉,我就差一步没赶上。”
傅丹薇暗自翻了个白眼,问道:“难道爷还没用饭?”
弘历留在九州清晏与雍正说了些政事,雍正没留他用饭,傅丹薇不等他吃饭,现在还饿着肚子。委屈巴巴挽起袖子去洗手,说道:“没吃呢,你们晚饭吃什么了,厨房里可还有?”
“还有两只螃蟹,一盅蟹粉狮子头,在加两个小菜就够了。”傅丹薇说完,带着洗完的兄妹俩走出去:“我去让人给爷送些饭菜来。”
弘历本来想让傅丹薇陪着他说一会话,见她出去给他张罗饭菜,就忍住了。等到洗完出去,傅丹薇已经领着兄妹俩去遛大白了,只剩下小白躺在那里,骄傲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淡定地洗着自己的脸。
这段时日弘历已经习惯了一起热热闹闹吃晚饭,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哪怕饭菜再鲜美,他都没什么胃口。胡乱扒了几口饭,放下筷子,赶着出去与傅丹薇他们一起散步消食了。
夜色迷人,头顶的星星闪烁,风中带着花草的香气。糖罐子与永琏在笑闹追逐,加上大白不时汪汪跟着叫唤几声,弘历觉着,一切都那么美好。
傅丹薇沉默了一会,问道:“听说皇上前两日生了病,这些天可好了?”
弘历愣了下,笑着说道:“汗阿玛早已经好了,先前还与我说了半晌苗疆的事情。”顿了下,弘历声音低了下去:“汗阿玛就是考虑太多,照着我的想法,快刀斩乱麻,他们哪敢不服。”
傅丹薇只看了弘历一眼,一时没有做声。
弘历笑着说道:“莫非我还说错了?汗阿玛有时候吧,我也看不明白。该强硬的时候,却偏偏思前想后,下不了决断。要是拿出对待臣子的手腕来,早就解决了苗疆问题。唉,汗阿玛对臣子们过于严苛,弄得人人自危,没人不怕他。”
傅丹薇淡淡说道:“我不懂这些。不过,爷这些话,可有与皇上说过?”
弘历被噎住,幽怨地看着傅丹薇,说道:“你明知道汗阿玛严厉,我说了岂不是找骂?”
傅丹薇说道:“我不懂如何治理天下,皇上却懂。爷既然有自己的想法,何不与皇上说说,听听皇上的意见。比如皇上的严苛,究竟是如何严苛法,可是有些臣子违了律法,爷认为无需按照律法处置,大可以网开一面?”
傅丹薇记得乾隆最崇拜康熙,一心要向康熙学习,善待体恤朝臣,做仁慈之君。
只是做了没几年,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借着富察皇后之死,大肆清洗。从那以后,乾隆正式掀掉仁慈之君的面皮,不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