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丹薇静静听着弘历估计早就想了一百次的后妃封号,问道:“没有皇贵妃吗?”
弘历愣了下,目光锐利,上下打量着傅丹薇,问道:“你生气了?”
傅丹薇神色寻常,说道:“我没生气,听皇上说了一堆封号,从皇后到答应都有了,就差一个皇贵妃,有了才完整啊。”
傅丹薇不是在说反话,她真的一点都不生气,不值当。
大清从顺治时入关,顺治当年被多尔衮按得死死的,连盖印的功能都没有,印章玉玺都在多尔衮手上。
加上其他手握实权的旗主,可以带刀上朝,一言不合就要拔刀在傀儡顺治面前互砍。顺治死得早,到死都没什么作为,起居注都没能记上几句话。
到了康熙上位,搬倒辅政大臣,夺去八旗旗主手上的权利,他才算进关以后真正意义上的皇帝,弘历则是实打实的皇三代。
古人云富不过三代,贵也一样。弘历最崇拜的人是康熙,却没有康熙务实的作风,与雍正更是背道而驰。
到了他这里,物价上涨,其他的跟着溢价。比如后妃的封号,简直是通货膨胀到了一定地步,一出手就大方得很。
现在弘历满怀着一腔帝王霸气,在他屁股上点个火,他都能窜上天的那种。
傅丹薇绝对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泼他的冷水,更不值当与一个中了奖的范进说要冷静。
除非给兴奋得过了头的范进几巴掌。
弘历失笑,说道:“也是,你不是那小心眼子的人,我先前想过高氏封为皇贵妃。后来一想,她封为贵妃已经是顶天了,再封为皇贵妃,实在是过了些。”
“不过丹薇你放心,无论皇贵妃贵妃,谁都越不过你去。”弘历深情保证。
傅丹薇已经说不出什么心情,平静说道:“先前皇上说让我住在长春宫,我想了下,我还是住在乐善堂吧,那里我住久了,也习惯了。在圆明园里,我依旧住在长春仙馆,天地一家春,就让其他嫔妃住,她们也能住得宽敞些。”
乐善堂离养心殿远,弘历不大乐意,皱眉说道:“乐善堂算是我的潜邸,得改个名字,称作堂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些。我想好了,欲把乐善堂改成重华宫,重新修葺一翻。不过重华宫离养心殿远,我每日来回不方便。”
弘历最初与弘昼兄弟俩一起住在毓庆宫,大婚后搬到了乾西二所,雍正赐名叫“乐善堂”。
幸亏毓庆宫不是雍正取的名字,不然弘历得一起改掉。傅丹薇掩去了眼里的讥讽,说道:“反正一年四季皇上几乎都住在圆明园,没几时住在宫里,那里就当做是老宅,有人住着才有人气。趁着在圆明园时,正好方便修葺。”
东西六宫,不管哪一宫,大致都相差无几。黄瓦红墙绿檐,长长逼仄的夹道,被切割成四方形的天,实在令人面目可憎。
虽说有一些不想见到弘历的原因在,更多的却是想住得舒服些。如果把紫禁城比作牢狱,傅丹薇愿意选一处清净点的地方。
乐善堂的构造与其他宫殿都不大相同,后来弘历住进去之后,他的女人太多,已经经过了多次修葺。里面有戏台,阁楼,红花绿树,比起其他宫殿的大同小异,不仅宽敞许多,住着更为舒适自在。
至于长春仙馆与后妃住的天地一家春,两个地方比起来,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天地一家春是后妃住处,因为雍正的嫔妃少,里面的屋子不多,住起来勉强够用。
如果弘历所有的女人都住进去,就算傅丹薇是皇后,只能分到那么一两间。最大的可能,要住进熹贵妃以前的屋子。
傅丹薇一想到熹贵妃,便想到那挥散不去的檀香,只怕青砖石都浸入了,已经散发着佛的光辉。
傅丹薇自认为没有佛性,怕承受不住。尤其是弘历已经与熹贵妃商量过后妃的封号,一朝翻身做主,熹贵妃应该比弘历更为踌躇满志。
他们母子,现在应当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傅丹薇要避一避,免得被雷劈到。
弘历思索了一会,目光灼灼盯着傅丹薇,柔声说道:“还是你长情,守着我们两人的家。也是,原先的地方住习惯了,让我搬也舍不得。就依了你吧,原来的住处还是不变。”
这个误会就大了,傅丹薇不会傻到去纠正弘历的误会,说道:“皇上过会还要去灵堂,先去洗漱一下吧。”
弘历依依不舍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问道:“你晚上煮了什么点心,我想吃一口填补一下肚皮。这些天都没能好生吃饭,饿得慌。”
守孝不能吃荤腥,傅丹薇考虑到永琏与糖罐子的营养,只能变着花样做牛乳与奶酪,将各种素食做得美味可口些。
这个季节的藕吃起来清甜可口,晚上蒸了藕丁包子,傅丹薇留了几个做点心,加上新鲜煮的鸡头米桂花甜汤,当做夜宵吃已经足够丰盛。
傅丹薇很不想给弘历吃,免得他的力气用不完,见他不吃就赖着不走的样子,只能忍下嫌弃,说道:“我去让厨房送上来,等皇上洗漱出来正好享用。”
弘历满意点头,傅丹薇想了下,说道:“如今不比往日,厨房里还是以前的人,煮的都是些家常饭菜,不知会不会违了规矩。”
自从成了皇帝之后,弘历的饭菜,都是由御膳房所做。用膳就不再叫用膳,得叫御膳,有试膳的小太监,规矩繁琐。
弘历胸口涌动着激情,他刚登上帝位,很想让傅丹薇一起见识下帝王威严。看了下西洋座钟,时辰已经不早,只能说道:“先照着以前的来吧,无妨,我不在意这些,以后再改就是。”
傅丹薇看了弘历一眼,没搭理他颠三倒四的话,转身去吩咐许嬷嬷,李玉跟着走了上前。
顿了下,傅丹薇照常吩咐了,许嬷嬷应是,转身退了出去,李玉跟着前去了厨房。
果然皇帝就不一样,傅丹薇盯着李玉的背影看了一阵,转身去了西次间。
永琏与糖罐子两颗小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嘀嘀咕咕在说什么,见到傅丹薇来,两人一齐抬起头看向她。
傅丹薇打量着两人,问道:“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糖罐子皱起了小鼻子,永琏探头往外看了一眼,犹豫着没开口。
傅丹薇走近了些,永琏跳下椅子,蹬蹬跑到傅丹薇面前,她弯下腰,永琏在她耳边小声说道:“额涅,我与妹妹在说,阿.....汗阿玛看上去好奇怪。”
傅丹薇哦了声,问道:“怎么奇怪了?”
永琏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我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奇怪得很。不是伤心难过,也不是不伤心难过,就像是过年时,戏台上唱戏的一样。”
傅丹薇嘴角上扬,难掩讥讽。
都说小孩子的眼神清澈,能看透牛鬼蛇神,果真如此。
弘历就是那戏台上唱戏的,哪怕他演得再卖力,却无法掩饰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兴奋。
“不许乱说,仔细着打你们板子。”傅丹薇神色严肃,低声教训兄妹俩。
兄妹俩面面相觑,怏怏点头应下了。傅丹薇摸了摸他们的脑袋,温和地说道:“知道了就好,出去吃点心吧。”
自从雍正驾崩之后,糖罐子听到点心,再没有以前的兴奋。她小挎包里,始终放着雍正给她装糖的圆肚瓷瓶,她却一颗糖都没舍得吃。
去到正屋,厨房里已经送来了食盒,李玉正亲自动手在摆放。旁边的案几上,放着相同的包子与鸡头米桂花甜汤,想必是试膳所用。
傅丹薇看着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弘历洗漱了出来,在上首坐下,先拿了个包子,说道:“你们也吃。”
包子可口,鸡头米吃起来又糯又甜,弘历几乎三两口就吃完了一小碗,在想吃,没了。
“怎么就这些?”弘历皱眉不满问道。
傅丹薇指着旁边案几上的一份,说道:“不知道皇上要来,就没准备多少,取了份去试膳,就更少了些。皇上可还要?我去让厨房再炖一份。”
炖甜汤要费时辰,弘历哪等得住,郁闷地说道:“算了。”转头再看向李玉,沉声说道:“以后在你富察主子处,不用讲这些规矩。”
李玉忙躬身应下,傅丹薇却不想弘历吃坏了怪她,她只想弘历以后不会神出鬼没出现,说道:“规矩不可废,若是皇上以后要来,提早差人来说一声,我这边就好早些备着了。”
弘历高兴不已,傅丹薇真是能体谅他,温声说道:“好,我去了,明天还要赶路,你也早些歇息。对了,你的依仗规制,按着皇后的来,到时候你与我一起。”
傅丹薇只能谢恩。
她跟着,被弘历套进了兴奋里去。
连个皇后冠服都没有,她坐个屁的凤辇!
第五十八章
停灵哭灵安葬, 祭台如同戏台,台上唱戏之人认真唱,台下看戏之人认真和。
到了秋天真正来临时, 轰轰烈烈的丧仪告一段落, 新帝于太和殿登基,于明年改号乾隆。
新帝新气象,乾隆施政纲领是以为“仁”,待官员宽厚,待百姓仁慈,大笔一挥,免去了百姓欠的丁赋等税收。
虽没有大赦天下, 乾隆先将夺嫡时期,雍正的两个死敌十四与老十赦免了,结束了他们的圈禁生涯。顺便还将老八阿其那,老九塞思黑的后代赐了红带子,重新记入觉罗氏宗谱。
不过乾隆的仁,在傅丹薇看起来非常有意思。
雍正留下四个辅政大臣中, 庄亲王允禄的生母密太妃还健在。雍正继位之后, 放了上了年纪, 有儿子的康熙嫔妃出宫荣养,当时的密嫔太年轻, 就留在了宫里。
改朝换代后, 允禄作为辅政大臣,就向乾隆请旨, 请求将密太妃接回府去奉养, 乾隆找了皇考旨意不可违的借口拒绝了。
简直把双标玩得炉火纯青。
雍正还没有正式下葬, 傅丹薇不知道乾隆晚上会不会做噩梦, 梦到雍正的棺材板板按不住,会跳起来掐死他。
不过傅丹薇没功夫管这些,她被新任太后弄得烦不胜烦。
熹贵妃被孝子乾隆奉为圣母皇太后,孝子乾隆怎么能让圣母居住在旧宫殿里,哪怕是太和殿乾清宫,都配不上诞下他这个经天纬地之才的伟大母亲。他已经准备新造一座宫殿寿康宫,供皇太后居住。
不过乾隆哪怕再贵为天子,他毕竟不是上天真正的儿子,无法吹一口龙气,让一座宫殿瞬间变出来。圣母皇太后,还是暂时居住在慈宁宫。
不知道是儿随了母亲,还是母亲随了儿子,太后对现在的身份非常有兴趣,以前初一十五的请安,变成了天天晨昏定省。而且连儿孙们都必须去,她喜欢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尽享天伦之乐。
一入秋,天气就愈发冷,尤其是早晚,从重华宫来到慈宁宫,几乎要横穿整个紫禁城。
天气好的时候,傅丹薇带着兄妹俩走一圈,就当做是锻炼身体。天冷了之后,傅丹薇就不干了,这个时代可是连个着凉都可能死人。不但自己称病不去,顺便给兄妹俩一起告了病。
雍正驾崩之后,糖罐子没了去处,永琏要年后才正式进上书房读书,傅丹薇便重新教起了兄妹俩读书。
这天太阳好,她正在西暖阁里教兄妹俩数学,许嬷嬷进来禀报,高氏来了。
傅丹薇成为皇后之后,照样将六宫宫务交给了高贵妃与娴妃管理。
与以前不同的是,宫务有旧例可循,若有变动,比如奖惩,人员变动等,须得向她请示,经过商议之后方可施行。
说是商议,其实就是傅丹薇一言堂。而且她有全部太监宫女嬷嬷名册,这份人员册子她仔细研究做了分类,太监按照家乡籍贯,以前在何处当差。
宫女出自那一旗,佐领是谁,哪一年进宫在何处当差,何时放出宫。嬷嬷也一样,按照宫女那样分类,多了哪一年该出宫,为何留在宫中做了嬷嬷,家中可还有亲人等。
许嬷嬷是因为家里亲人都去世了,她最后留下来做了嬷嬷。在宫中日久,对于很多人事了若指掌,傅丹薇从她这里,知晓了不少弯弯绕绕的关系。
掌握了人事大权,再加上高贵妃与娴妃相互制衡,傅丹薇放心得很,让两人继续去掌管宫务。
以前掌管长春仙馆,人少事少,能管的东西就那么点。现在不一样,两人管得多了,权利大了,关系就没那么融洽,经常闹矛盾,然后在傅丹薇面前来诉苦。
傅丹薇乐意见到这种情形,左右安抚,说了一堆鼓励的话,画了饼,然后由着她们去互斗了。
听到高贵妃来,傅丹薇以为她与娴妃又闹矛盾了,让兄妹俩自己先写作业,让许嬷嬷把高贵妃领了进屋。
吃了半杯茶之后,高氏放下了茶碗,眼神中隐隐闪过一丝忧虑,挤出一丝笑容说道:“皇后娘娘身子一直不好,先前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还关心起了皇后娘娘的身子。说是这么久都不见好转,她担心得很。说皇后娘娘就是太过劳累,方生了病。太后娘娘怕我与娴妃我们管理宫务太忙,跟着一起累病了,要让苏纯嫔一起来帮着我们呢。”
太后养了三阿哥之后,苏纯嫔经常去太后处看儿子,估计太后已经把她看做了自己人。
太后作为大清最尊贵的女人,这是想要权力了。
傅丹薇前后一思索,如果太后想掌管后宫,肯定会去向好儿子乾隆提。只乾隆没什么表示,估计此条路没走通。
于是太后把苏纯嫔推了出来,让她跟着掌管宫务,太后则在身后撑腰,逐渐把权力全部夺去。
“苏纯嫔呢,她如何表示?”傅丹薇沉吟了下,问道。
“苏纯嫔向来不大说话,太后娘娘说过之后,她并未做声。”高贵妃愣了下,凝神回忆当时苏纯嫔的神色,“苏纯嫔看上去好似挺意外,估摸着太后娘娘先前未曾告诉过苏纯嫔。”
傅丹薇眼神微冷,淡淡说道:“日子过得飞快,不过眨眼间就要到新年。今年先皇驾崩,新年不宜大肆操办,皇上却是新登基,又不能失之喜庆。”
高贵妃听得莫名其妙,怔怔附和了声。
傅丹薇放下茶碗,似乎神色为难,说道:“至于如何过年,得请示过皇上之后才能决定,修葺刷补的事情却万万不能少。照着往年这个时辰,皇上还住在圆明园里,宫里没来及修缮,现在定要抓紧些,再不做就耽误了过年。”
高贵妃似乎听出了些门道,兴奋不已,就差没摩拳擦掌了。
傅丹薇瞥了高贵妃一眼,不紧不慢说道:“苏纯嫔住处宽敞,把几个小答应迁进去吧,先从小答应的住处修葺起,等修好之后,再委屈苏纯嫔一些,让她去与答应住在一起,再修她的宫殿。慈宁宫亦一样如此,不过不能打扰到了太后娘娘,先从前殿做起,等到前殿完工之后,再辛苦太后娘娘迁到前殿,再去修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