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照听到这已经全然放下了之前对赵越的成见。
她本以为赵越也是是个不通情理的,想不到如此蕙质兰心,一点即通。
“那就有劳赵统领安排了。”
赵越闻言拱手道,“这都是卑职应做的。”
等赵越离开后,楚徵才靠了过来,“这个赵越当初是和高明远同一年武举人,这么多年过去,如今赵越位居禁军统领深得陛下信任,而明远却依旧只是当年立功才封赏的宣威将军……”
“看出来了,你那个傻弟弟确实比不过人家赵统领善解人意。”
陈晚照说着瞧了眼楚徵身后的高明远,“那高启之呢,他不也是个挂在京中没有实权的明威将军……”
虽然陈晚照已经压低了声音,但是她这话还是被高启之听了去,原本听个热闹却没想到这热闹到了自己头上,高启之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立刻辩驳道。
“若真论起来起来,我与那赵越品级相同,再说我可是身兼慎刑司司长怎么会没有实权……”
陈晚照见他这个样子,顿时笑起来,既然这坏话被人听了去,陈晚照干脆也不藏着了,她朝赵越的方向瞧了眼,然后转头接着取笑道。
“可是人家是陛下宠臣,和你这个离京近月陛下都没有发现的,恐怕不太一样。”
也是高启之脸皮厚实,被如此直白的戳穿还依旧泰然自若,“那是嫂嫂不了解朝中官职,等你了解便不这么说了。”
楚徵听着二人间你来我往,眉头皱了下,“好了,四下还有人,你们声音压着点。”
被楚徵训斥之后,二人便住了嘴,只是等回到马车上之后,高启之又开始与陈晚照算起他高氏家谱。
马车颠簸,陈晚照听了一会便开始犯困,等她连打了两个哈欠后,楚徵便开始劝她休息,高启之正准备继续掰扯自己祖上,可陈晚照却已经趴着睡着了。
“这不是之前才睡了一路,这会怎么又睡下了……”
高启之说的随意,楚徵脸上确实一暗,从前晚照身体不好所以嗜睡,可如今怎么……
第24章
胡思乱想了一会,楚徵有些心烦,他看了眼身边悠哉悠哉的高启之。
“你帮她盖件毯子。”
高启之闻言照做,不过短短几日,他心中那位孤绝冷傲的兄长,已经逐渐幻灭破碎。
原来的平阳侯还知道心系朝政,现在的他成日只想着陈晚照是不是困了累了,是不是冷了倦了。
他没当过鳏夫,也不想理解鳏夫的心思。
事实上,他一直跟着这二人身边也只是想让楚徵尽快清醒过来。
陈晚照已经死了,死了的人就应当尘归尘土归土。
这样强留逝者于人世是何其荒谬。
高启之想着心中却莫名觉得焦躁,他不是没有劝过楚徵,但是他没想到楚徵近乎偏执的固执,所以他决定从接近陈晚照。
他希望陈晚照能通情达理自己离开,但是目前高启之还没有想好该怎么与陈晚照开口。
纵是他曾无所畏惧驰骋疆场,但劝一个女子投胎这件事,他经验全无。
趴在桌上的陈晚照似乎做了什么梦,口里喃喃了两句老东西。
高启之瞧了眼楚徵,从他脸上挂着的无奈来看,这个“老东西”应该就是他了。
陈晚照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梦里她看到楚徵和一个陌生女子搂抱在一起,梦里她歇斯底里疯了般怒骂,可没有任何人理会她,最后她只能就这么看着,然后委屈的一个人抹眼泪。
陈晚照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漆黑一片,马车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盏有灯搁在桌边,她心中慌乱,掀开车帘看到外面燃起的篝火和驻扎的营帐,这才发觉原来队伍已经停下休憩了。
她从马车里下来四下张望,辨出此时他们正在一处山脚下,旁边还有一道溪流哗哗作响,她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只听到营帐里传出或大或小的鼾声。
陈晚照按了按额头,正想找个人来询问,却突然听到高启之诧异的声音。
“兄……兄长怎么下来了?”
陈晚照回头看过去,这才发现高启之身边还站着楚徵。方才梦境里的一切还萦绕着她,陈晚照心中惶惶,看到楚徵的那一刻便控制不住的发脾气。
“你到哪里去了?”
高启之手上端着刚热好的粥菜,他身边不仅是无人看到的楚徵,还有几个方才帮忙的护卫。
他自是猜到她不是在问他,但他还是走上前,顺便挡住其他人的视线。
“是属下失职,侯爷莫怪。”
其他人听到这话还以为高启之出了什么差错惹得平阳侯震怒,不过为了不被殃及池鱼,也都纷纷借口退下了。
高启之等人走了才终于松了口气。
陛下亲赐给平阳侯的马车不是一般奢华富丽,不仅所用皆是上等檀木,做工更是极尽华美,光是拉动就需四匹大马。
入夜之后马车四角都掌了银灯,配着车梁上的雕花木饰和珠帘丝缎,显得华贵又典雅。
高启之端着热粥,依旧躬身站着,远远看去仿佛正在受训。
他想让自己尽量笑得自然点,可嘴角却怎么也扬不起来,越是想笑,脸上的表情反而显得越滑稽。
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僵硬又无措。
女子眼眶红着,一看就是刚刚哭过,此时她正望着他身边站着兄长。
楚徵正在努力地解释,一会说是只离开了一会,一会说不放心高启之做饭,总之也是完全失了平日里严肃威风的做派。
等他解释的差不多,陈晚照才抿着唇上了马车。
车帘晃动之后很快又平缓下来。
里面是一人一鬼。
高启之端着粥菜现在车外,好像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半晌他叹了口气,仿佛浪荡子般自言自语。
“这女人,还是多笑些的好。”
马车里陈晚照憋了一会终于没忍住把做梦的事告诉了楚徵。
本来她已经准备好被楚徵训斥,不想他却好像松了口气般说了句。
“那就好。”
陈晚照听着便有些不乐意,“好什么,哪里好了?”
楚徵低低地笑了两声,然后抬手摸了摸陈晚照的发髻,“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哪里不舒服。”
眼前的男人满脸放松,可陈晚照却忍不住又哽咽起来。
“梦里你抱着别的女子,你这个王八蛋,我跟你成亲生子,你却不要我了……”
这话说的,楚徵无奈,老夫老妻了。
“为夫哪里敢,全侯府都知道我怕你,就你觉得还我不好……”
……
马车外的高启之一个人坐在石头上,嘴里叼着根叶子,心里一边嫌弃着赵越安排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一边为自己的良好听觉感到厌倦不已。
他一点也不想听平阳侯是怎么哄他那刁蛮夫人的,可偏偏那字字句句都清楚的传到他耳朵里。
呸,恶心。
第25章
可惜高启之的幽幽怨气并不能打扰到马车里的两人。
尤其是一向擅长蹬鼻子上脸的陈晚照,楚徵这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让,反而让她最开始的那点心虚也没有了。
她仗着眼泪还在,不断地说着楚徵的种种不是。
这个时候,除了负责巡逻的守卫,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包裹身为统领的赵越,但是平阳侯的马车却亮了一整夜。
楚徵就坐在陈晚照的身边,听着她说了很多,从嫁给他之前受到那些取笑,到后来将死之时的孤寂恐惧。
从开始的哭着一直说到生气,后来又是一顿咒骂,直到骂得累了陈晚照才靠在车厢里睡去了。
外面的天色还十分昏沉,桌上那盏油灯突然开始快速的闪烁,可坚持一会后还是熄灭了。
整个车厢里漆黑一片,楚徵静静的坐在,许久才长长的呼了口气。
这声叹息也尽数传进高启之的耳中,之前他热的那碗粥始终也没有机会端进去,倒是他自己听着陈晚照话听得入了神,也跟着这夫妻俩一直熬到这个时候。
高启之靠在树下,想着陈晚照说的那些委屈。
他原以为像陈晚照这样凶悍脾气的妇人根本不会吃亏,可听着听着才晓得,原来她这样的商户女,便是再强势在旁人眼里是也不过是高攀下等人,不过是飞上枝头变凤凰,若是楚徵不喜她,那她便什么都不是。
高启之抓了抓后脑,转而一想其实世族门第本身就是如此。
嫡庶长幼,高低贵贱,向来都是分得清清楚楚,只是大多数人都认命的,而像陈晚照这般耿耿于怀,至死不认的倒是少。
但是你要说她怨恨吧,没过一会她话锋一转又开始数落什么楚徵不许她出门,克扣她的月俸,甚至还有守宅的侍卫长得很丑之类不像话的抱怨。
高启之听得一会摇头一会苦笑,直到渐渐的马车里安静了,他才跟着合上了眼。
而此时天已经蒙蒙亮,许多侍卫已经开始收拾营账,没一会高启之便已经醒来整理队伍赵越一脚踹醒。
他正想发火,只见眼前突然飞来一个锦盒,若不是他武功过人眼疾手快,险些就被这赵越的‘暗器’伤到了。
本来这一夜高启之过得就不痛快,他冷冷的眈着赵越,刚要挑衅,便听对方道。
“夜里寒气重,你手里是野参,拿去给侯爷泡茶驱寒。”
只这一句,高启之便把准备扔回去的盒子重新抱在怀里。不过虽然拿着人家东西,嘴上毫不客气。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可惜赵越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这会已经带着手下往公主的车辇走去了。
被迫醒来的高启之伸了个懒腰,然后端起昨晚的粥菜准备再去热一热。
他琢磨着陈晚照昨夜就没有用膳,总不能早上也不吃吧。
看守篝火的侍卫见明威将军,自然是让开让他先来。
等高启之再次端着饭走进马车时候,脚步却微微一顿,所以他为何要管陈晚照吃不吃饭,明明他自己还没有吃……
正在高启之愣神的时候,陈晚照却被饭香味勾醒了,她揉揉眼睛坐起身来,看到高启之端着的便顺势接来放在桌上。
楚徵看着她匆匆下车洗漱,然后没一会又赶了回来,只是上车的时候脸上显得有些疲惫。
“这才第二日,从这往厉州,还得多久……”
陈晚照抱怨完,高启之掰着手指算了算,“我快马加鞭也得十几日,照嫂嫂这速度的话,怎么也得月余吧。”
楚徵闻言也点了下头,陈晚照叹了一声,然后退而求其次道。
“那到渝州还有多久?”
毕竟是听了一夜墙角,高启之这会也知道渝州是陈晚照的老家,可渝州也不是什么近处,高启之心中估摸了会又道,“大概也需半月。”
陈晚照把稍微满意了点,然后把热粥吃了。
简单的修整之后,队伍便又开始出发了,而前前后后跑了一圈的高启之,却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过的好像平阳侯府的下人。
兄长就算了,怎么这个陈晚照也满脸理所应当的模样。
他莫不是欠了这两口子什么不成?
高启之一边在心里不忿,一边闻了闻赵越给的野参。
那小子,应该没有在里面放什么东西吧。
自打前一晚陈晚照与楚徵吵过之后,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古怪。
楚徵本来就是不喜多言,而陈晚照竟也安静了起来,有时候高启之也不清楚是不是因为他在马车里,所以他们两人才不好当着他的面说什么。
好在队伍行了三日之后,终于进了襄州城,进了城就有了客栈,这些人也不用总是山林野地安营扎寨。
平阳侯是此次是作为朝廷钦差,进城之后便有不少地方官员前来巴结,只是陈晚照一律婉拒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之前与楚徵说的那些话。
实话实说,其实是她配不上楚徵。
若没有她楚徵应该娶一个大家闺秀,然后夫妻两举案齐眉相亲相爱的过一辈子,何必跟她三天五载的吵闹。
可是这世上又没有什么如果。
楚徵方才跟着高启之一起离开,而他走后,陈晚照便开始坐立难安,她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紧张的,就凭现在的楚徵,又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是她又控制不住。
没过多久,楚徵回来,看到陈晚照还没有休息,便劝她早点睡。
陈晚照嗯了一声,然后翻了个身。
楚徵看着卷起的被子,脸上一阵无奈,他习惯地上前想帮她掖好,可抬手的时候想起自己什么也触碰不到。
“晚照,把被子盖好。”
楚徵说罢,陈晚照回头看了他一眼。
“你现在怎么跟个管家婆似的。”
楚徵闻言淡淡一笑,然后倚着陈晚照躺下。
男人双手枕在脑后,微微曲起双腿,一边说着一边垂眸看着身边的女子。
“不是现在……是一直都是这样。”
陈晚照听着突然便不想睡了,她撑着手臂坐起身来,“你哪里管家了,明明整日都不到我身边来。”
楚徵听着笑着侧过身,他抬手轻抚这女子的侧脸。
“你哪个晚上不乱踢被子,哪个晚上不是为夫守着你,你倒是睡得香,你可知为夫为了给你寻治病的方子整宿整宿都睡不着……”
陈晚照听着耳根微微发热,屋中晦暗,只有两盏烛火燃烧晃动,楚徵那双好看的眸子微微低垂,陈晚照能看见他细密的睫毛不断煽动。
“别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听到陈晚照这样说,楚徵却轻声哼笑着,“夫人明明在书房都看到了却还要装作不知道吗?”
楚徵书房的角落里放着成摞的药理书册,陈晚照看到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她随便翻过几本,里面还有楚徵的笔迹。
“那你为何平日里总是不理我,也不来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