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离世后——金非夕笔
时间:2022-07-21 07:02:53

  “侯爷,徐少卿来了。”
  因为前些日子的探花案,徐麟在侯府已经混个脸熟,年管家通报的时候,其实已经顺道将人引了过来。
  陈晚照拧起了眉,不过想起之前徐麟其实已经看到了受伤的高启之,索性舒展了心神。
  高启之看着陈晚照随着年管家走出了书房,然后撑着身体往床边靠了靠,他抬眸看向一直望着陈晚照离开的楚徵。
  此时男人只是一片虚影,诡异至极,可他的神情却没有丝毫慌张急迫,似乎对于现在的境况,既不担心亦不意外,甚至有那么几分处之泰然,甘之如饴。
  “兄长,如今该交代的愚弟都交代了,那么您与嫂夫人……”
  高启之问的隐晦,谁知楚徵听罢,却只是淡淡的瞥了眼床上之人。
  “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高启之闻言微顿,他拧起眉看了眼楚徵,"之前你去普陀寺问高僧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玩笑,可是兄长,强留亡者乃是逆天之举,便是无事,难道你就愿意一辈子这么过下去?"
  一辈子围绕一个人,无人知无人见,无尽的寂寞,无边的空寂,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别人——
  而楚徵听着高启之的询问,却淡然的挑了挑眉,他越过窗沿看向庭院里站着陈晚照,好像是回答又仿佛在自语。
  “就这么过下去,有什么不好吗?”
 
 
第17章 
  就这么过下去……
  就这么过下去?
  高启之脸色有些难看。
  “那身为平阳侯的责任呢,难道兄长便就这么不要了?”
  即便楚徵可以一直在陈晚照身边,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后宅夫人,凭她怎么能够肩负平阳侯府?更甚者若是边境真的出现状况,难道让她去带兵?让她去出征?
  简直荒谬。
  高启之心中隐忍着不悦,可楚徵却丝毫不为所动。
  “我说了,这是我的事情,高启之,你只需要管好你自己……”
  二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窗外的陈晚照还是隐隐听到,她转头朝屋内瞧了一眼很快又转过头去。
  徐麟方才已经把来意说了,但是陈晚照却犹豫着开口道。
  “可高启之眼下也是刚刚才醒过来,身子虚弱的很,不若等他修养两日你再来询问?”
  可徐麟听了却依旧坚持道,“明威将军是朝廷命官,在京城之中受此重伤,此事非同小可,若是我没有见到便罢了,可是我亲眼所见,总要去问清楚是发生何事……”
  高启之毕竟是楚徵的结义兄弟,陈晚照还是想为他遮掩一下,可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说辞,又劝不住徐麟,暗自琢磨了片刻她索性不管了,美人儿当官的时间比她久,该怎么说想来他自己有数。
  “罢了,你身为大理寺卿,有案查案也是应该,高启之现在就在屋内,你直接进去问他好了。”
  陈晚照给徐麟指了路,可她自己并没有跟上。
  方才楚徵和高启之的谈话她只听到了一点,不过听他俩的意思,看来她又要进宫面圣了。
  想着陈晚照便幽幽地叹了口气。
  即便时至今日她还是想不通,怎么醒来就楚徵身上了,按理说她这一生又没什么怨念,也没有多大的遗憾。
  没道理啊……
  就是话本上都没有这样写过。
  今日日光微晒,陈晚照抱着双臂望向窗内,毕竟是过了十年的夫妻,楚徵很快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男人轻飘飘的走到陈晚照的身边,看着她优哉游哉的模样,淡淡地笑了下。
  “夫人有事找我?”
  陈晚照瞧了眼楚徵,然后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跟上,这院子虽说往来的人不多,但是她也不想被人瞧见自己对着空气说话。
  楚徵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直到陈晚照打开了她自己的卧房。
  女主人已离世,房间里显得异常空寂,燃了一半的香炉静静地待在角落,陈晚照上下看了几眼,觉得屋里还算干净,只是鼻息间隐隐有些苦涩的药味。
  这也没办法,毕竟她躺了好几年。
  楚徵没有说话,从进来的那一刻他便望着整洁的床榻,瞧着那模样好像还有几分走神。
  陈晚照抬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方才你那义弟说境内有西辽探子潜入,然后你又说他私自离京的事瞒不住了,看来你们是打算上报朝廷了?”
  被陈晚照晃回神的楚徵点了下头,算是承认。
  “那你们……不是,应该是我,我要去边境吗?”
  陈晚照有些紧张,不是她贪生怕死,只是这种事,别说做了,她连想都没想过。
  现在她顶着楚徵的身子,当了这平阳侯,太平年岁还好,若是真的起了什么战事,她怎么办,她可以出去与地痞打架,但是打仗那种事,她什么也不懂,万一有一天需要的话,她该怎么办?
  从前楚徵带兵出征,一去少则一年半载,她只是听着伤了折了便觉得揪心,听着大胜而归便觉得英勇,哪里晓得真是的战场是如何。
  楚徵听出陈晚照话里的怯意,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女子的发髻。
  “凡事都有为夫在。”
  “那你这意思,就是很有可能了?”
  陈晚照巴巴的瞧着楚徵,可这狗东西却没有回话,这意思已经不言而喻,陈晚照心也一点点凉了,她找了把椅子坐下,情绪哀怨起来。
  “你就说,这世上还有谁比我倒霉,遇人不淑也就罢了,死都死了,还要遭这些罪?”
  想着陈晚照便更郁闷,她没好气的看了眼楚徵,“我们还是去一趟庙里,问问大师怎么把这身子还给你好了。”
  楚徵的表情微微僵硬,不过很快便又舒展开来,他瞥了眼屋外,缓缓道。
  “难道你舍得?”
  陈晚照听着却觉得好笑,又不是什么贪得无厌的宵小,有什么不舍得,可她刚要开口,却又听楚徵提唤起的她的名字。
  “晚照……”
  “我凉薄,我无情,你是知道的,你难道真的舍得走,真的舍得放下璟晟和璟和?”
  男人脸上挂着极其随意的微笑,好像自己自是说着微不足道的事。
  原本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的陈晚照顿时没了声音,她张着口,原本要说的全部噎在嗓眼,是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没一会眼睛却有些红。
  这个狗东西!
  狗东西!
  “楚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晚照忍着眼泪,这个老畜生,她都死了,都死了,竟还拿孩子来气她,都怪她年轻时太好色,要么怎么就载在这厮手里!
  “难道晟儿和儿不是你的孩子,你身为人父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苛待他们不成?”
  楚徵听着陈晚照的大声斥责也不回答,只是静静的盯着床上被褥,那双薄唇抿起,看起来有几分冷峻与漠然。
  陈晚照也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她深深呼了口气,然后起身离了屋子。
  太憋屈了,陈晚照气呼呼的想,等她日后投胎,一定要挣大把的银子,宁愿去楼里买个好看听话的,也不要高嫁人家受这种罪!
  顺便若是能把好色的毛病的改掉就好了。
  陈晚照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这会她也不在乎自己被谁看到了,反正她现在是楚徵,她为什么要管他的颜面?
  陈晚照回到书房的时候,徐麟似乎已经和高启之谈得差不多,见到陈晚照回来,刚准备行礼,却被陈晚照直接抓着衣袖拉了出去。
  “诶,候……侯爷?”
  徐麟不知所以,以为自己哪里又冒犯了恩公,可他还没有开口询问,便被平阳侯拖上了马车。
  已经涨了许多眼色的年侍卫立刻上车捞起缰绳,马车里平阳侯慵懒的坐着,一条腿踩上对面的车椅。
  徐麟心中对恩公敬畏尤甚,他小心的问道,“这是……?”
  陈晚照却不作回答,只是掀开车帘,对着外面的年乐安吩咐道,“去如意楼。”
  因为车椅被平阳侯踩着,徐麟只得缩在一角,一听这话顿时有些脸红。
  这,大白天去青楼?
 
 
第18章 
  可此时平阳侯的脸色实在不像是去寻欢作乐,所以徐麟的脸也没有红太久。
  他瞥了眼对面的男人,心中却暗暗好奇,也就方才这么一会的功法,到底是谁能把恩公气成这样?
  可到底他是没有多问,当然就算他问了也不会得到什么回答,此时陈晚照满脑子都是对楚徵的咒骂。
  她虽然不信楚徵真的那般无情无义,但是万一……万一她离开后,他真的对两个孩子不管不顾,那该怎么办?
  她一个死人又能拿楚徵怎么样,也就是眼下,她占着楚徵的身体自是能保护着孩子,但是这样又能维持多久呢?
  想起年幼的璟晟璟和,陈晚照心中便微微绞痛。
  刚刚清理过的官道上这会还是湿淋淋的一片,车辙碾过留下一条斑驳延长的水痕,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年侍卫利落的翻身下车,然后恭敬的掀开车帘。
  “侯爷,如意楼到了。”
  陈晚照转头看过去,只见挂满红绸的楼阁前,月白的影子静静的立着。
  她不知楚徵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便也只是静静的看着,男人脸上依旧是清雅淡然的神情,就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徐麟瞅了眼没有动作的平阳侯,便先一步下了车,等徐麟下车之后,陈晚照才跟着从马车里出来。
  她没有再看楚徵,但是她心里清楚,自己对这个男人依旧是垂涎三尺,甚至于欲罢不能,可越是这样,陈晚照却越觉得苦闷。
  实在太没有出息了。
  陈晚照恨不得狠狠揍自己一顿。
  徐麟不知侯爷为何突然变得如此消沉,便只得一边小心打量,一边亦步亦趋的跟着。
  门口姑娘们看到俊雅无双的平阳侯顿时雀跃起来,有的大胆的便直接上前朝侯爷暗送秋坡。
  陈晚照毕竟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再魅惑的秋波她也是无动于衷,可一旁的徐麟却有些招架不住,他被姑娘围着,脸上明明又羞又喜,嘴上却说什么,“姑娘不可,姑娘自重……”
  陈晚照瞧着有些嫌弃,索性扔了徐麟,自己一个人上了二楼的雅间。
  楚徵此时也跟了进来,艳丽的绸缎从梁顶垂下,随着如意楼的灯火一起摇曳晃动,男人站在这影绰之中,身影似有似无,他望着走的头也不回的陈晚照,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半晌才缓缓跟了上去。
  二楼的雅间里,两个娇柔软媚的姑娘殷勤的给平阳侯敬酒,可无论姑娘们多么小意温柔平阳侯都不为所动,只是一言不发的自斟自饮,姑娘们缠了一会得不到回应,只得幽怨的退下了。
  楚徵站在陈晚照的身后,望着一杯接着一杯下肚的夫人,开口劝道。
  “晚照,你知道的,我的酒量没有你好。”
  陈晚照回头看了眼站在身后的楚徵,却只是轻笑了声。
  “醉了便醉了,老娘来楼里就是买醉的……”
  从前楚徵便不太能说动陈晚照什么,眼下便更困难了些,他拧起眉,正想继续规劝,却被推门的声音打断。
  此时徐麟终于舍得从姑娘堆里出来了,只见他满面春风走到平阳侯身边坐下,只是端起酒壶的时候愣了一下。
  “侯爷这是喝了多少?”
  满满一壶酒已经见底,眼见着平阳侯还要继续叫人上酒,徐麟连忙拦住。
  “侯爷,明日还要上朝,喝这么多若是带了酒气上朝,陛下可是会责怪的。”
  可即便徐麟如此说,陈晚照却没有放下酒杯的意思,她就是个后宅妇人,管什么皇帝,什么责怪?
  楚徵看出她已经有些微醺,微微叹了口气。
  “晚照,你在这样喝下去就真的要醉了。”
  见陈晚照还没有反应,楚徵僵硬了片刻,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
  “为夫这般俊美,你就不怕醉了之后被楼里的姑娘给轻薄了去……”
  楚徵话音刚落,便见陈晚照的酒杯重重的砸在桌上。
  原本微醺的女子回过头目光凶狠的瞧向他,楚徵看着她无声的动了动双唇。
  谁敢——
  徐麟被吓了一跳,楚徵也被惊了些许,他和陈晚照四目相对,女子的眼神明明又凶又悍,他却没有由来想要发笑。
  “唔……确实,除了我的夫人谁敢这般……”
  陈晚照被楚徵笑的神色微僵。
  心中却骂道:这老畜生,定是在笑话她当初满渝州追着他跑的事。
  想起当初,陈晚照便觉得更加郁闷,徐麟却以为恩公摔杯是气他劝酒,只好无奈认错,然后叫人将酒送来,不过等酒到了之后,徐麟却按住酒壶先一步道。
  “我们说好,就这一壶,不能再多了。”
  陈晚照瞧着徐麟顽固的样子,轻笑一声,“好,一壶便一壶。”
  徐麟听到这话终于放了心,他自己给自己斟满一杯,然后又开始絮絮叨叨说起当初侯爷为徐家翻案的种种,陈晚照听得有些腻了,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
  几杯酒下肚,徐麟愈发感慨,他拖着凳子在平阳侯身边坐下,一会是恩公,一会是兄弟,陈晚照听得耳朵起茧子,却又撵不走这个几杯酒就现原形的醉鬼。
  徐麟是真心感激楚徵,酒过三巡,说的也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可被他感激的恩公却神色不善的瞧着他搭在‘平阳侯’肩上的那只手臂。
  此时天色渐暗,如意楼里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陈晚照晃了晃酒壶,确认那一壶酒已经干净,才将酒壶放下,她看着已经完全不省人事的徐麟,回头看向楚徵。
  “我说你们一个两个,就这么点酒量也好意思出来喝?”
  被无端带上的楚徵微顿了下,“为夫只是比起你差一点罢了,其实为夫还是有些酒量的。”说罢,他瞥了眼趴在桌上的大理寺卿,“至于徐麟不用管他,天色不早了,夫人先回府去,他酒醒了自然晓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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