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软床中央仰卧着可怜兮兮的断腰人士,其实按道理说,这类患者应该睡在较硬的床上,否则腰子无法支撑。
但苗六溪不以为然。
反正闲着没事都会骨折,那为什么不把该爽的先爽了。
打个比方,就像今日不慎失窃的那本《霸道女仆爱上我》,里面的男主就很识时务。
那男主一头白发如雪,圣洁到基本看不出头皮屑,五官又标致得跟刀削一样,美吗?美。
他还坐拥上千亿家产,随随便便小指一翘就能搞一套房,强吗?强。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最终还不是被小女仆给上了。
这样一个又美又强又惨的人都能勇敢面对生活享受当下,那苗六溪,还有什么想不开的。
所以她扒扒衣服睡了。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的遭遇实在倒霉,搞得她现在钱与小说皆失。
“该死的小偷,下回见到先打掉他三颗门牙!”
闭眼前的最后挣扎。
苗六溪腰骨虽断,但一点也不影响四肢发挥。
被子该掀的掀该踢的踢,整个上身就挂着件米白色小吊带。
这时突然袭来劲风,苗六溪额边的小须须飘了两下。
紧接着,一件外套精准地扑到了她身上。
外套是苗六溪自己的,而扔外套的那只手,却是远处靠墙站的那只骷髅的。
他全身严严穿着深黑色的连帽斗篷。
从外表上看去,长得很像传说中的邪恶势力。
骷髅身形颀长,白皙玉润,左手食指上还戴着一枚银色指环。
他抬手轻微转动指环。
指环类似于人类语言的开关,可当视线对准苗六溪时,他开始呆滞起来,良久,只说了短短四个字:“好久不见。”
非常优质的青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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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氏医院负八层,往生室。
胥巳早就在这等了。
但他现在无聊得很,自己跟自己下棋。
过了大概十分钟,身后那道石门被缓缓打开,穿着黑色斗篷的骷髅走了进来。
“舅舅,”胥巳起身礼貌称呼对方,“您今天没事吧?身上摔到哪了吗?”
“你说呢。”
“哎呀,下回注意点嘛。”
他舅不跟他废话,坐上来看了一眼棋局,仅放置一枚棋子,就把这大外甥的白棋给全部围死了。
他舅转动指环,气质傲得不可方物。
“说过多少次,凡事都要细心,看你下的这是什么棋。”
胥巳:“……可是舅舅,我这是,五子棋啊。”
他舅:。
胥巳急忙干笑几声,然后拍拍手掌,灯起声落,原本暗得谁也瞅不见谁的室内瞬间亮起了灯光。
一棵壮硕的人形大树矗立在二人身侧不远处,树枝上还挂着好几串金灿灿的小彩灯。
只是可惜,这么壮观的一棵树,竟是已经枯萎了,黑褐色的树腰低垂支撑着,像是被活活晒死的农夫。
不过这棵树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二位的关注,它显然不是主角。
胥巳起身走到另一处更为隐蔽的地方。
灵牌,古时为供奉死者而设立的灵牌。
成千上万块灵牌布满了整片石墙,似如茂密的藤蔓。
而石墙的下方,最为居中的位置,赫然竖立着另外一块灵牌。
——骷族君主,贺楼生。
胥巳在灵牌后方蹲下来,窸窸窣窣地在摸些什么东西,良久后终于是把一个中型瓷罐抱了出来。
那瓷罐看起来精致得很,足有七八岁儿童的大腿那般高,碧蓝的底纹配上繁杂雕花,高贵,大气,花里胡哨。
胥巳将瓷罐带到一张石床旁搁稳,很豪迈地揭开了盖子,这就像是古代的勇士打仗前还不忘先喝上一坛。
“舅舅,来!”勇士朝骷髅招了招手。
骷髅慢悠悠走来,路上顺便摘下自己的指环。
他将往那瓷罐口里一放,只听“哐当”一声,指环掉落,却像是触到了什么开关,大片大片的白雾从里面涌了出来,在石床上化作一副人身。
男人的身体安然躺在石床中央,整间往生室顿时更凉了起来。
这是一副毫无生命体征的躯体,他看起来不过才二十七八岁模样,肤白冠玉,相貌清冷,脖颈间还挂着一条银色的项链。
骷髅没了指环无法说话,站在一旁的胥巳见到那个男子的面容之后,也是沉默了很久。
胥巳:“当年我将您的肉身与容貌带了出来,如今您与它已经磨合千年,恭喜舅舅,终于可以维持人形态十二个小时了。”
所以,站在胥巳身旁的这副骷髅,与躺在石床中央的这个身体,他们都是出自同一个人。
骷族君主,贺楼生。
贺楼生:“之前给苗六溪治疗的时候,她手机里有一个正在保持通话的人,胥巳,我不希望以后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贺楼生化为人形态之后,脖子上那根锁骨链就成了他的“传声器”。
人形时的声音会更加好听一些,但或许是因为他骷族君主的身份,说话的语气总会给人一种压迫感。
“舅舅,我都打听清楚了,那人就是她的专治医生,不是什么坏家伙,您别总把聪明用来怀疑人啊。”
“可有些人就是不值得信任,”贺楼生眼神淡漠盯着胥巳,并朝他伸出右手,“拿出来。”
“什么啊?”
“你当着我的面拿她的钱,要不要脸。”
“……”
大外甥委屈,大外甥想哭。
他这舅舅的性子,千年来真是一成不变。
苗六溪前身历经九世,每一世都会被贺楼生照顾得相当妥帖。
不过他也只能在暗中偷偷照顾,因为那时肉身维持时间很短,先是几秒、几分,再是几时,直到现在也只能维持十二个小时。
而苗六溪世世容易骨折,全身上下脆得要命,一推就倒一掰就断。
前几世,贺楼生上前跟她打招呼的时候,总能给她吓个半死,甚至当场去世。
所以后来他就再不出现,只在暗中默默保护。
胥巳觉得舅舅偏心。
凭什么呀,亲外甥和苗六溪凭什么就不能有金钱往来了嘛。
那顶级豪华的医疗套间,讲道理一晚八万也不亏啊。
但他没敢反驳,他只能默默从屁兜里将银行卡交出来。
胥巳:“我还不想要呢,这里面一共也就两万多,还不够吃一顿饭。”
贺楼生点头赞同。
“那既然这样,你明天往里面打个三十万进去,让她多吃几顿。”
胥巳:“……”
贺楼生重新坐下,淡定喝了一口凉茶。
“伤筋动骨一百天,让她住院一百天。”
“不至于吧?”
一百天啊,舅舅你是打算跟她腻到两看生厌吗。
“还有,胥巳,”贺楼生很快又恢复严肃,并且每说两个字就要大声吼一下,“以后能不能不要安装声控灯?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是了,现场的状况就是这样,一旦没人说话场面恢复平静,室内的那些灯光就开始自动关闭,直到下一个声音出现再短暂开启。
一闪一闪亮晶晶。
但那些小玩意儿都是胥巳在逛街时,看到十元店门口挂着“最后三天清仓大甩卖”这样的标语,自我斗争了很久才买下来的,不仅浪漫还节电。
胥巳:多好看啊,舅舅怎么能说是鬼东西?哦这就是老直男吗?
“对了。”
贺楼生临走前似乎又想到了些什么。
胥巳:又要骂我,嘤。
贺楼生:“不许再下五子棋。”
.
“阿嚏!”
苗六溪打了个喷嚏,吓得刚进门的贺楼生猛然顿住。
他担心自己原先就待在房间里的,而半夜又突然消失,万一苗六溪醒过来看不到,心里发毛怎么办。
果然,苗六溪迷糊着睁开眼时,看见身旁站着一个东西,心里毛毛的,但还没毛过三秒,就又忍不住睡着了。
贺楼生松了口气,并帮她把垂到床边的手拎回去,又将窗户关严。
此时之所以换回骷形,是因为不想浪费化形时间。
他希望以后苗六溪见到自己的时候,不再把她吓得嗷嗷大哭,那小模样看上去太可怜了。
苗六溪天生没有父母,并且世世都是如此。
以前除了躲在暗处的贺楼生外,没有谁会在她困难时给予帮助。
所以她前九世过得虽然算不上温馨,但足够平安,因为贺楼生会为她妥当安排一生,可以说除了没对象什么都不缺。
但偏偏就折在了这一世。
每当贺楼生想起,就是因为当初买了套西服而错过她的出生,娘的,真想把家里那剩余的两千多套给一起烧了。
要不是因为他一时之失,苗六溪哪里还会动不动就骨折,哪里还会遭遇困难,哪里还会认识什么姓宋的。
贺楼生从兜里取出黑皮手套戴上,精准地寻到她腰骨断裂的位置。
右手掌心贴上去轻轻一蹭,温热透过肌肤传入体内,那些受损的骨结构得之感应,迅速地接连了起来。
这一世还是让她受委屈了。
这么瘦,肯定饭都吃不饱吧。
好在贺楼生最终找到了她。
这一世的苗六溪与前九世相貌一致。
她依旧这么温婉动人,说话也是,依旧这么轻声细语。
哪怕感知她现在正在做梦,贺楼生大概也能猜出来,此处温暖舒适,肯定是她这二十多年以来,最香甜的梦。
他俯耳去听。
小丫头在呓语些什么呢?
苗六溪:“办卡……”
贺楼生:“?”
第二天,苗六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腰居然好了!
她轻松爬起来,不可置信地扭扭腰。
伸手一摸,银行卡居然还完整无缺地躺在兜里。
天哪!
第5章
难不成是捏脸大佬半夜出来搞慈善?
但为啥她什么知觉也没有?
可惜了睡得太死,也没能跟大佬打个招呼。
那这银行卡又怎么……
难不成是胥老板把钱取光了,然后半夜偷偷进来还卡?
他有钥匙?
哇靠真不要脸。
苗六溪看了下时间,现在赶回馆里的话,刚好还能干顿早饭。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穿衣服。
“主任,我销个假,骨折好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之马上回来上班哈。哦对了,那本被偷的书找回来没有?哦,还没有啊……”
靠墙站的贺楼生略微动了动脑袋。
书?什么书?
苗六溪挂掉电话之后,感觉自己就要崩溃了。
所以那本书后面的情节到底是什么啊!
不管了,时间有限,她先出去干饭再说。
苗六溪刚一打开门,就和胥老板撞了个面。
胥巳:“不错,可以下床了,怎么样,我这医院没坑你吧。”
苗六溪心中冷笑。
坑不坑他心里没点逼数吗。
“你有事吗。”
“有事,你的银行卡……”
苗六溪只觉得这人脸皮好厚。
他还好意思提银行卡?
没记错的话,昨晚站在床边那傻吊就是他吧?
苗六溪:“钱你好好花,我去上个班,再见。”
胥巳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情况你还能去上班?”
“不上班怎么赚医药费。”
“原来你上班就是为赚医药费?哦对了,你卡里还剩三十万,留着下回治啊。”
苗六溪:把两万块看成三十万,这人怕不是数学不好?
“没事,胥老板留着自己用。”
然后她就跑了。
对,跑,趁胥老板现在脑子不清醒赶紧跑。
胥巳也没阻拦,想着既然舅舅又将她给治好了,那应该就不用再住院一百天了吧。
舅舅也真是,都千把岁了还这么拗,强扭的瓜可不甜。
然而他刚一进屋,就撞上了贺楼生那双要杀死人的眼睛。
贺楼生转动指环,淡淡说道:“她要是走出医院大门一步,你以后吃饭全是酱油。”
众目睽睽之下,护士姐姐们亲眼看见胥老板连滚带爬地出了电梯。
等再次见到胥老板时,众人发现他身后赫然多了一副担架,那担架上还躺着一个正在打电话的漂亮女孩。
苗六溪:“主任,不好意思,我又……这次是脚,麻烦你了。”
挂完电话之后,苗六溪瞪了一眼前面的胥巳。
“傻逼。”
胥巳将苗六溪送回顶楼套间,一副讨好模样。
“妹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本来想出去晨跑来着,谁知碰上你了。放心,我绝对会负责,别哭别哭啊,哎呀,我这免费让你住个一百天好不好?还哭?那,吃的,喝的,玩的,你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我,对对对都是我的错。”
苗六溪:“你给我出去!”
淦。
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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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点,护士送来了丰盛的晚餐。
苗六溪顺便向她借用一副拐杖,却没想到这小姐姐竟这般可爱,直接搞来了一辆轮椅。
后来苗六溪得知,原来小姐姐义愤填膺,见不惯自家老板年纪轻轻不学好,伸手就往女孩子背后推,简直太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