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贺楼生身旁,先是愣了一会儿,随后便伸出手,佯装去探舅舅的鼻息。
他舅一把将他拍开,默默从床上坐起来。
胥巳压低声音,忙问道:“您没事吧?可着急死我了。”
他舅脸色不太好看。
“您的骨牌呢?怎么又不见了?”
他舅歪头瞪他一眼。
胥巳见此状态,觉得舅舅肯定有话要说,赶忙从身上拿出纸笔递过去。
贺楼生写道:你来做什么?
胥巳:“苗六溪不是说您死了吗,我担心您出什么意外,就过来看看情况。”
贺楼生:放肆,我分明只是睡着了。
“没事就好……舅舅是不是惹她不高兴了?装得一点都不像,她居然还当真了。”
贺楼生:胡说,我可是连鱼翅汤都忍住没喝的。
贺楼生下意识看了一眼桌上的汤。
你可以走了。
——他写道。
“那您的骨牌呢?我帮您找找。”
贺楼生写道:不需要。
胥巳叹了口气。
骨牌这么重要的东西,舅舅竟然可以丢两次。
果然是爱情迷糊人的双眼,每当舅舅到了她尚在人世的时段,总会出些匪夷所思的意外。
胥巳心酸地想着,这时对面再次递过来一句文字——《赫胥史》正在修复,注意隐藏身份,需低调。
胥巳接过,将纸张折好放进兜里。
“知道了,但……”
但骷族灭亡的那段真相,也会重见天日。
且不说,骷族会不会被探查出来,但就光凭这段历史的重现,对贺楼生而言本就是一种伤害。
胥巳思虑了很久。
“舅舅,不如我去盗走《赫胥史》?”
贺楼生摇头。
不可。
“您就不怕,她会知道您的过去?”
胥巳紧盯着他,却见对方毫无回应。
每次谈论到这个话题时,他总是沉默。
“舅舅,我若被人发现,定能全身而退,可是您怎么办?这一世您好不容易把苗六溪追到手……哦不,好像还没追到手……”
贺楼生:?
胥巳:“无妨无妨!这一世追不到,下一世再继纟”
.
苗六溪不知道胥老板跟他舅告别告得怎么样了。
但见胥巳出来时,他红着眼眶,嘴角好像还哭歪了。
闹大了。
胥老板肯定受了极大的心灵创伤。
苗六溪有些头疼。
可见他赚着医生的钱却不干医生的活。
那么明显的装死他居然看不出来?
其实联系胥巳,也只是为了吓唬吓唬贺楼生,却没想到胥巳真的伤心成这样。
外甥单纯。
不过仔细想想,贺楼生他身为骷族君主,装死挑逗小姑娘这么幼稚的事,要是被晚辈知道了,老脸往哪搁。
也能理解。
苗六溪:“节哀顺变。来都来了,我请你个吃夜宵吧。”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只看到对方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然后拿出手机翻找联系人。
苗六溪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看胥老板这个状态,莫不然是……
胥巳:“喂,火葬场吗?我舅舅他……”
第42章
!!!
大外甥不干人事,居然直接联系火葬场?!
苗六溪迅速拍掉他的手机。
胥巳吓了一跳,肩膀猛地一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你干嘛?”
苗六溪:“蠢货,你是他亲外甥吗?”
胥巳:“当然是亲的,如假包换。”
苗六溪:“亲外甥能干出这事?”
胥巳立马改变站位,朝对面房里安详躺着的舅舅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都那样了,不烧留着干嘛。”
苗六溪:……
无语。
无天下之大语。
好孝。
好外甥之大孝。
她并没有当场拆穿贺楼生。
但也绝不能让胥老板做出后悔的事。
苗六溪认真想了半天,最后款款说道:“这样,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有点接受不了,相信你也是,不如咱们先按规矩来,给他摆个三天看看,万一诈了呢。”
内心:禽兽,三天内要是再不醒来,那咱们火葬场见。
胥巳沉吟半晌,认真考虑了一下。
最后哀叹一声。
“唉,那好吧。”
苗六溪:“别难过,我请你吃顿夜宵先?”
“可以,来点鲍鱼和法式鹅肝,你家没有啤酒吧?再来点冰镇啤酒,哦哦还有,点外卖吧,别把舅舅一个人留在这,我们陪一陪他。”
苗六溪:。
这舅甥俩怎么同一副德行?
苗六溪:“没有你说的那些,只有可乐和麻辣小龙虾。”
“……也行,点吧,叫老板多发点辣。”
四十分钟后外卖到了,两人坐在客厅里诡异地吃着。
“我舅舅年轻的时候可厉害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好,谁都及不上他……”
胥老板正在一边絮絮叨叨,夸他舅舅以前如何如何完美,多么多么善良。
然而苗六溪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时不时会往小房间的方向看。
贺楼生一直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想着今天关了他整整一天,肚子肯定饿坏了吧。
怪可怜的。
苗六溪于心不忍。
她从外卖袋子里拿出另点的小烤肉,又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可乐,加上筷子吸管一起送了进去。
出来时顺便把房门给关上。
胥巳忍不住站起来,问:“刚才那一盒是什么好东西?怎么不拿出来啊,你偏心!”
苗六溪白他一眼。
“跟长辈抢什么食物……那不得先贡一贡啊。”
哎,头疼。
但是胥老板明显有些不平衡了。
他从手机相册里翻出来一张精致的藤条图片,递给苗六溪看。
胥巳:“六溪,告诉你,我舅可凶,平时总家暴。看到没?我小时候忒皮,他就拿这个抽我,从七岁抽到现在……你敢想,我都已经成年了,他居然还抽我。”
苗六溪:“那你好可怜。”
内心:抽得好,换我我也抽你。
两人吃得差不多了,胥巳擦擦嘴巴说要把他舅给抬回去。
“不行!”苗六溪严厉发言,“我养了他这么久,本都还没找回来,可他呢,说死就死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不许抬。”
“所以你?”
“后面的事我来处理,你先回去吧。”
胥巳:……
姑奶奶可别真的把我舅给烧了。
不过胥巳相信舅舅的实力。
对付这种情况,他肯定手到擒来,十拿九稳。
胥巳也没说什么,假装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点头同意。
“行,那我可就走了啊!”
这句话的尾音他拉得又高又长,只想故意想让房中那人听到。
所以,舅舅保重。
目送胥巳进了电梯口后,苗六溪总算松了口气。
她推门进去小房间查看情况。
好家伙,贺楼生居然还在躺呢。
够执着。
她又看向小桌前,刚才拿进来的烤肉是一串也没动过。
不过,她在收拾桌面的时候,发现奶茶杯里的鱼翅汤见底了。
苗六溪:嚯,真会挑。
苗六溪深知,贺楼生没皮没肉却极好面子,所以也不好拆穿他。
只是出门前故意举高那杯见底的鱼翅汤,惊诧道:“鱼翅汤怎么没了?见鬼。”
她给贺楼生关上房门。
洗漱过后,苗六溪回到房间准备休息。
她侧卧在床上,止不住地开始猜想。
既然能再生指骨,为什么再生不了肋骨了?
贺楼生的指环,会是他的骨牌吗?
她从抽屉里拿出那枚指环,摸了摸它的质感。
指环和它主人身上的小白骨一样玉润。
好吧,看来这真的是贺楼生的指骨。
苗六溪将指环戴在自己手上,细细欣赏。
半晌,眼皮一沉,她渐渐睡了。
毫无意外,她又做了那个梦。
这个梦境像是被人摁了重复键一样。
她甚至可以预测出,下一个掉落的将士的具体方位。
麻了。
真的麻了。
这就是潜意识吗?
潜意识在反复地告诉苗六溪,小骷髅怪就是个玩命高手。
知道了,然后呢?
那又怎么样呢?
法治社会,他还能杀死我不成?
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啊。
苗六溪无聊地坐在地上,看着十万将士跟瓢泼大雨一般哗啦啦地往下掉。
很快,梦境即将进入第二场景。
她依旧觉得无聊,但想起这一场的C位是贺楼生,苗六溪还是决定去看看。
笑声。
撕心裂肺的笑声。
一如既往。
“贺楼生!”
苗六溪隔着老远就叫住他了。
……还有点兴奋怎么回事。
笑声戛然而止。
“嘿~咻。”
苗六溪气喘吁吁跑过来,挨着他一起坐。
贺楼生的脸上,依旧是大片大片的血迹,不知是赫胥国将士们的,还是他自己的。
她感觉自己很久没有见到这张脸了。
战损的贺楼生脸简直不要太好看。
那双瞳孔凝望着某处,像是两颗血红的玻璃球。
她揪起袖子给贺楼生擦血。
“你的族人呢?”
对方无应答。
苗六溪伸手掰来他的脸,使对方看着自己。
但她没能在那双眼中发现自己的影子。
也罢,做梦嘛。
苗六溪感觉自己有点变态。
她好喜欢贺楼生的这张脸。
不是那种突如其来的喜欢。
而是呆毛孔雀渐渐打开羽翅,肆无忌惮地展露出脆弱与美。
是无关于过往与当下,他像朦胧中的月色,残缺,但足够明亮。
苗六溪挑起月色的下巴,带着他晃了又晃。
“小样,还敢跟我玩装死。”
她仿佛一个正在调戏妇女的大爷。
下巴调戏够了,她渐渐将视线移到下方。
手指,真是好长的十根手指。
苗六溪曾经碰过这双手很多次,但还是第一回 碰得这么具体。
他不仅身骨玉润,居然连皮肤也这么滑。
苗六溪抓着他的手腕,仔细回忆“骨牌”的样子。
一边回忆着,一边挪到他的大拇指上……
所以那枚指环到底张什么样啊?
怎么忽然就给忘记了呢?
淦!
“淦”音一落,只听“喀嚓”一声,贺楼生的大拇指像块饼干一样酥酥脆脆地断了。
苗六溪:?
震惊!
她居然把贺楼生的手指给掰断了!!!
苗六溪:……
离谱。
离天下之大谱。
苗六溪颤抖着双手,想将贺楼生的拇指给重新安回去。
但好像安装不回去了……
接着,贺楼生断掉的那根指节上,又重新长出了新的骨头。
……那好吧。
说什么也算块玉对吧。
先揣着。
后来,苗六溪想,还是找个机会把他的指环还给他算了。
苗六溪在这里待了很久。
她不想离开,因为第三场景过于残暴。
她静静与贺楼生坐在一处,遥望远方千万红雨坠落。
苗六溪这一晚睡得很舒适。
她睁开眼,天就已经亮了。
苗六溪打开门,往客厅瞅了瞅。
一份《人民日报》映入眼帘。
呵。
不是死了吗。
你倒是死透啊。
苗六溪扭头去瞅餐桌。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早餐。
她大口大口吃着,并没有刻意去提贺楼生的黑历史。
但是现实中,往往不会像梦境里那样大胆。
苗六溪没理他,自顾自吃完上班去。
.
图书馆。
修复室里的氛围都特别安静。
苗六溪花了一个早上在研究残缺的书叶。
她学得很快,但真正接触到《赫胥史》时,却显得有些无从下手。
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她瞥了一眼,是串陌生号码。
苗六溪习惯性地挂断。
三十秒后,那串号码再次打过来。
苗六溪不得不放下手边的工作,走去门口接听电话。
“喂?”
“哎您好,苗女士对吗?我是‘真爱永恒’的鲜花配送员。您是在图书馆六楼对吧?麻烦您稍等一下,我路上出了点问题,大概还有十分钟就给您送到!”
苗六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