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等一等。”萧晏拦住了郭祚。
郭祚惊得眉毛一跳,“凤阳王,城中全军只有不到五万,南辰王军随行也不过千骑,此时出城迎敌,或可一战!若是被大军攻入城中,百姓遭难,怕不可守!”
“自然是要出城迎敌,不过……”萧晏举目望去,漫天飞扬的尘土已然到了十丈开外,“要等克鲁伦部全军都过了延水,这是殿下的军令。”
郭祚目光一亮,沉声道:“是。”
周生辰的军令,让他莫名有了底气。
克鲁伦部大军尾端踏过了延水河,前锋已经直逼城门。
只听嗡——的一声,自城墙上方陡然飞出漫天箭雨,带着破竹之势迎面而来,穿身而过。
惨叫声此起彼伏,队伍前方顿时倒地一片,横尸遍地。
“破城门——”为首的将领挥舞着手中弯刀,“冲——”
另一蓬箭雨落下,却奈何敌军众多,死伤众多,也依旧有星星寥寥的骑兵到了城门下,搭人梯,撞城门。
郭祚立在城墙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往下落。
已有敌军踩着人梯爬了上来,被城墙上的守军砍下,却有更多的人在向上爬。
他听到克鲁伦部落有人在猖狂的大叫,“城中只有三千军!兄弟们,破城进去!城中粮草就是我们的了——”
敌军中爆发出一阵呼叫,士气暴涨。
就在此时,突然听闻脚下的城门处一声中气十足的“开城门——”,下一瞬,城门大开,杀声震天,鸦青色的铁骑夺门而出,一蓬蓬血雾在郭祚的眼底绽放开来,铁骑所到之处,残肢断臂纷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敌军来不及反应,战局瞬间变成了单方面的碾压,三千铁骑后面是数万守军,就如同黑色的利刃,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中计了!”首领反应过来,咬了咬牙,“兄弟们,拿不下粮草,我们这个冬天一样过不去,拼了!”
“拼了——”
已经到了绝境的敌军竟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没有撤军,在简单调整了一下之后,开始了与守军的正面厮杀。
雁门守军的人数占优势,却并不是绝对的优势,尤其在面对这么一群穷凶极恶匈奴兵的情况下。
郭祚双手死死地扒着城墙青砖,半个身子几乎都探出了墙外,紧张地看着地面上厮杀的将士们,他得了周生辰的军令,不能出城共战,需要观察局势,守着城门以确保百姓安危。
他看到战场上一骑黑色的战马,上面那个他这几日以来熟悉的身影——周生辰,身着鸦青色的披风,手持青釭宝剑,辗转腾挪在敌军阵中,以一敌百,勇冠三军。
一个匈奴兵手持弯刀,朝着周生辰的马抄腿而来。周生辰猛地一拉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前蹄抬起,将那匈奴兵当胸踩在蹄下。
周生辰翻身下马,挥剑斩杀了一旁冲过来的匈奴兵,温热的血液溅到他的脸上。
“殿下,敌军死伤过半,未见有增援,应该只有这些人了。”萧晏战至周生辰身侧,一边砍杀敌人一边说道。
“好,传令凤俏!”周生辰沉声命令道。
“是!”萧晏说罢,将一枚骨哨放在口中。
高亢的骨哨声划破天际,响声传出很远。
站在城墙上的郭祚眼睛越睁越大,他看到远处一处大军飞快地推进,速度之快,人数之众,竟似早就埋伏在了延水河边!
只消一眼,郭祚便能分辨出,那不是匈奴军,竟然是援军!何处的援军,来得如此之快!
到了近前,郭祚几乎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那带兵之人策马疾驰,黑发随风飘在脑后,一张清丽容颜冷峻且坚毅。
“凤将军!”郭祚惊呼出声。
郭祚震惊,匈奴兵更是惊慌。
凤俏带着八千骑兵朝着阵中焦着处而来,将匈奴兵冲得七零八落,战局瞬间扭转,克鲁伦部几乎是顷刻间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撤——”匈奴兵首领声嘶力竭地喊着,试图在周围亲兵的掩护下撤退,突见前方一人持剑而来,一路砍杀了左右拦截的士兵,飞身而起,宽大的披风迎面而来。
嘭——
胸前被结结实实地踢了一脚,首领整个身子飞了起来,重重地落在地上,喉间一紧,被一只脚狠狠地踩住了,他刚要挣扎,只觉鼻尖一凉,面前一柄剑直直地悬在他鼻尖上方,剑身上的血一滴滴地落下来,滴在他脸上。
他眼中只看得到那天神一般的人物,立在他仰视的蓝天下。
那人并没有看他,只是朗声道:“贼人首领已擒!残部投降可免一死!”
“你……你是何人……”首领嘶哑着声音问道,他觉得那人有点像传闻中的样子,又不敢相信。
那天神一般的人物低头看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凤俏手持军旗骑马奔了过来,首领看到了那鸦青色的军旗,眼前一黑,声音颤抖了起来:“你是……周生辰!”
周生辰道:“正是。”
“死在你手上,倒也不冤枉。”首领狠狠地吐出口中的血沫。
周生辰移开了脚,看着他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部皆降,除了你。”周生辰指了指周围跪在地上的所剩无几的匈奴兵。
“呸,没骨头的东西。”首领紧了紧手中的弯刀,突然朝着周生辰扑了上来,嘶声大喊着:“我克鲁伦永不降——”
凤俏眼皮一跳,虽明知师父武艺高超不会被伤到,也难免被这孤注一掷的气势所慑,变了脸色。
周生辰正待挥剑将首领一招毙命,忽听到耳边传来破空之声。
咻——
一支羽箭穿风而来,当胸钉在了克鲁伦首领的身上,那魁梧的身体晃了晃,咚地一声仰面倒了下去。
周生辰看着那支羽箭,洁白的鹰羽,在一片血污之中,格外扎眼。
“白鹰羽!”凤俏诧异地看着那支箭。
周生辰转过头去,回望着城门上方那依旧保持着挽弓姿势的女子,灿然一笑。
周生辰的笑容落在漼时宜眼中,那笑容熨帖了她狂跳悬停的心,她也露出一个略带僵硬的笑容,收了弓,广袖下面的一双手,不停地颤抖……
“那是何人?”守军士兵好奇地互相询问着。
“那是我们的王妃。”王军骑兵自豪地朗声回答,“就是当年以两千府兵增援雍城,抵挡了大军来犯的南辰王妃!”
第36章 来世再遇(大结局)
漼时宜从城门上一路跑下来,跑得太急不小心踩到了裙角,身子一倾堪堪便要跌倒。
被一双手臂及时接住,熟悉的怀抱熟悉的味道,漼时宜话也不说紧紧地将周生辰抱住了,她的双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周生辰握住她冰凉的的手,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做得好,但是下次不要登城门了。”
漼时宜竟从周生辰的话音中听到了一丝哽咽,她抬起头看着他,他眸中晶润,竟似蕴了泪。
“怎么了?”漼时宜伸出手来摸摸周生辰的脸。
“城门高处,最易成靶,站在那里危险。”周生辰平复了一下眼中的情绪,他总是害怕看到她站在那里,这是他无法与她提起的心结。
“我担心你。”漼时宜道。
“我知道,”周生辰点点头,笑了:“还得多谢王妃救命之恩。”
“其实……你哪里需要我救你,”漼时宜此刻不好意思起来,“方才军师和师姐都在你身边,那人又是从你正面扑来,你自然是足够应付的,是我关心则乱……”
“不,”周生辰轻声打断漼时宜,“我这条命,就是你救的。”他看着她,非常认真地。
若不是漼时宜,周生辰死于平阴,不会回还。
歼灭盘踞边境已久的克鲁伦部,意味着关内百姓迎来了未来十余年的安生日子,对于雁门郡来说是功德,对于雁门郡太守郭祚来说是功绩。
但是他的奏表中对自己只字未提,只说了南辰王北境巡查剿灭了举兵来犯的草原部落,替雁门郡百姓奏表殿下功德云云,字字恳切,句句由衷。
奏表周生辰未看过,此间种种皆是几年后中州来的消息中由长孙杰粗略带了一笔,那时郭祚已经官至中书侍,与长孙杰杨邵同殿侍君了。
此一战大获全胜,郭祚十分激动,等于周生辰来这一趟,解决了雁门郡几十年的心腹大患。当夜在军中,庆功席摆了近百米,周围的百姓纷纷送来自家的粮食米酒,千恩万谢。
从无败绩的南辰王局果然名不虚传,连王妃都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漼时宜坐在热闹的宴席中,看着周生辰一碗接一碗地喝着将士们敬的酒,总是想起他曾说过的那句话,本王的酒量还不错。
“他从未喝醉过吗?”漼时宜问凤俏。
“我是从未见过师父喝醉的。”凤俏回答。
“酒量当真这般好吗?”漼时宜不免有些小小疑惑,真正千杯不醉的人,存在吗?
“他不能醉,无论何时,他都不会让自己真的喝醉。”萧晏在一旁开口说道。
漼时宜以目光询问。
“如果是王妃您,手握七十万重兵,可敢真的一醉?”萧晏笑了笑,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凤俏也将碗中酒饮了,侧目看着萧晏,一扯嘴角:“凤阳王当真能读人心,你谁都懂,为何单单不懂我呢?”
萧晏将目光移开,垂眸不语。
凤俏鼻子里哼了一声,重重地将手中酒碗在桌上一落。
漼时宜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低头吃东西,她挟了一块肉脯,刚要送入口中,肉的味道钻进鼻子,突然惹得胃中一阵翻滚,差点呕了出来。
凤俏见漼时宜突然捂住了嘴,脸色苍白,吓了一跳,“十一,你怎么了?”
漼时宜白着脸,摇了摇头,身子向后倾了倾,待那肉脯的味道在鼻子周围散了,才勉强将手撤下了口鼻,“我……可能是脾胃不和,不太舒服。”
“我叫军医来看看。”凤俏说着便要起身,被漼时宜给拉住了。
“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漼时宜不想太过惹眼。
“那我带你去我帐中歇息一会儿。”凤俏说罢搀起漼时宜,将她带入自己的帐中。
不多时,周生辰便过来了。
“你怎么来了。”漼时宜已经好了很多,她坐在凤俏的床上,凤俏还给她盖了一床厚厚的被子。
“没看到你人,军师说你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周生辰坐在漼时宜身边,拉过她的手。
“已经好了。”漼时宜笑笑。
“究竟何处不舒服?我叫军医来。”周生辰依旧不放心。
“真的没事了,就是刚刚闻到肉脯的味道,突然有点……恶心。”漼时宜道,“现下已经好了,我说没事你不信,那你就给我诊诊吧,莫要劳烦军医了。”
周生辰看了看漼时宜的气色,似乎真的没什么事,于是握住漼时宜的手腕,笑了笑,“请我诊脉,可是要付诊金的。”
“好啊,”漼时宜笑笑,在周生辰的唇角落了个吻,“诊金可够了?”
“勉强。”周生辰笑着,将手指轻轻地搭在了漼时宜的腕上。
漼时宜将下巴搭在周生辰的肩上,看着他清俊的脸庞,只见那带了笑意的嘴角,笑容渐渐地消失了。
周生辰的表情便得有些僵硬,眉头也紧紧地蹙起。
“怎么了?”漼时宜被周生辰的表情给吓到了,自己不会真的得了什么病吧。
周生辰突然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她,漼时宜被他看得越来越心慌,“我真的病了?”
周生辰不说话,将手指离开了漼时宜的手腕,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搭了上来。
漼时宜被他弄得紧张起来,心也开始不规则地跳着。
又过了一阵子,周生辰猛地站起身,“你等我一下。”说罢急匆匆地向外跑去。
“军医——”
漼时宜听到账外响起周生辰焦急的声音。
军医很快就到了,身后跟着不明所以但是看起来也很着急的凤俏和萧晏,军医连衣裳都没穿整齐,看起来似乎是被周生辰从被窝里给拽出来的,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床前,来不及擦额头上的汗,来不及喘匀自己的气息,便开始给漼时宜诊脉。
一屋子人都屏住呼吸地看着军医。
只见军医闭着眼睛,缓缓睁开,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
漼时宜有点放心了,看样子自己的病倒也不是药石无救。
只见军医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朝着周生辰深深地一礼,“恭喜殿下,王妃有孕了。”
漼时宜的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在凤俏惊喜的呼声中,她才缓缓地反应过来,然后她朝着周生辰看去。
周生辰一直在看着她,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弧度带着细微的颤抖,他的眼中,晶亮莹润。
王军自雁门关折返西州,原本不出五日的路程走了整整七日。
脚程虽慢,但是大家都喜滋滋的,因为南辰王府有了天大的喜讯,带来着天大喜讯的人,路上有点嗜睡,所以马车走得慢,生怕颠簸了王妃的好梦。
到第七日,车马终于到了西州城外。
“时宜,醒醒,我们该进城了。”周生辰摩挲着枕在他腿上的漼时宜的发鬓,有些不忍心地唤醒她。
“嗯……”漼时宜应了一声,慵懒的鼻音透出可爱的娇憨来,然后坐了起来,“到家了吗?”
“到家了。”周生辰柔声道。
漼时宜掀开马车的窗帘向外张望着,“那不是未央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