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余生绵长,且过平凡日子。
--------------------
作者有话要说:
解析
1、少女嫩妇:指年轻妇女
2、指望:以为
3、使女:丫鬟(下同)
4、多少时候:说不定什么时候
5、两厢:双方
6、六姐儿:指潘金莲
第11章 阮大娘说的甚话,青天白日喜从何来?恁得俺不自在
潘家丧事忙乱几日,才将将理会妥当,自那后,金莲不时接潘姥姥到家,备上酒菜茶果,母女两喝上几盅,说说家常话罢了。
这日,迎儿往城外庙里上香,武大一人在前头收拾整理笼屉物事,忽而戴花卖俏的官媒往铺子来,进门就道大喜,把武大唬得摸不着头脑。
武大道:“阮大娘说的甚话,青天白日,喜从何来?恁得俺不自在。”
阮大娘扬着锻红帕子,咧嘴直笑道:“瞧大郎装个好傻,前头你家迎姐儿随二娘子往街上去,说来也是巧,将将让南门外裘大户家公子瞧见,那是见了心痒痒,不见更耐不住!”
“这不,央著老身走一趟,说是要娶去,做个正头娘子哩!”
原是给迎儿说亲来。
武大心里喜欢,自家事儿自个儿知道,他模样粗陋,前头浑家又不是俏的,生了迎儿也是一般模样,他道怕是难嫁,少不得多添嫁妆才好找人家,不成想人自个儿寻将上来。
武大道:“这却是好说,不知那裘大户却是怎样人家。”
你说武大挑担走街串巷卖炊饼,哪家哪户有甚么张致他却不晓得,一心放在自家生意,且裘大户家才搬来清河县不过二三年,与镇上诸人并不十分相识,少有人知道真正内里情况。
官媒婆阮大娘耳通目明,一张利嘴,靠吃这碗鸳鸯饭,自是知晓七八分,可吃这行饭就做这行事,树叉子那鸟儿都能说将下来,又怎会如实告知,倒是把裘大户家好一通夸赞。
楼上金莲正陪着潘妈妈在房里吃酒,听得声音,忙下来往楼上让坐。
金莲笑道:“大娘快坐,且陪俺娘吃上一盅,再往另头去。”
阮大娘看着潘妈妈笑骂道:“你看你女儿,这等爽利性子,我瞧着倒是个厉害哩。”
说罢,潘妈妈道:“她往日就这般快嘴,大娘可别跟她一般见识,倒是往日瞧大娘忙得很,今日却又这闲工夫往她这地儿来?”
阮大娘又把楼下那话说了一通,猛然想起潘家可不就是在南门外,前后是邻居,一时有些不大自在。
金莲见她脸色,笑道:“这裘大户倒是不消声息,到底如何人家,不瞒大娘,迎儿性子烂漫,怕是难得当人大娘子的。”
金莲开食坊迎客,稍稍听了一耳朵那边新迁来的新户,端的却不是甚好话。
阮大娘道:“这话怎说得,我瞧着就很好,裘大户家公子好人品样貌,更是一眼瞧上迎姐儿,娶回去自当疼爱有加,怎的难做当家主母?”
便是阮氏好一通说道,金莲也没应口,只推说晚间等武松回来,一家子商量再定。
送走阮大娘,金莲喝了盅酒,打眼瞧自家母亲,问道:“娘可是有话说?千万告诉女儿才好。”
潘妈妈眼看着阮大娘走了,叹道:“你怎的就不应了她?裘大户家不缺房少舍,呼仆使婢,比往前西门府上也是不差,你大伯家闺女嫁了去,真真享福。”
金莲听罢,笑道:“娘却拿话哄我,要真这等好,你怎的不让咱家里人嫁了,我只记得二伯家小女跟迎儿差不多年岁罢。”
潘妈妈一脸几杯酒下肚,吃得脸儿红红,笑骂道:“怪小臭肉!恁得鬼精!实话告你,裘大官人房里丫鬟七八人,都是那混球儿收用过得,一两个得了爱宠怀上了,生的一两个哥儿姐儿,为着名分房里争斗,下药掐尖,没个休止。”
“主母杨氏见不成样子,有心给儿子说房媳妇,咱周围邻里暗地里晓得他家样式,谁敢让好女儿往火坑推,这不才找上你家迎姐儿,家道不好能拿捏,依妈看迎儿那丫头水葱似的人儿,进去还不得让那消小蹄子们折辱死?你说恁话可对?”
原是这道理,金莲秀眉蹙着,想武家暂且就这一个闺女,她可不能让迎儿入了那火坑,但如今人都找上门,她倒是不知该如何做了,一个不妨得罪好大一户人家,往后迎儿名声要也不要?
“婶婶救我!”
忽而金莲听迎儿一声呼救,捂着脸哭将起来,往她怀里蹭,迎儿在外头初听阮大娘话,好不害羞,又听潘妈妈这般说,吓得要不的。
迎儿哭道:“我是死也不嫁那等没脸的!凭他家财几何,我却瞧不上!我将来要与二爹爹婶婶一般,找个知心人过日子才好。”
一番话说的金莲面色红红,好不羞恼:“小丫头子说得甚么话!知羞则个。”
武大丢下吃食也不卖,搓着手往楼上来,站在楼梯拐角往上看,也不上去,道:“弟妹,这可如何?那厮要是打迎儿主意,咱得想法断了他念头,强逼人为妇女,没这道理。”
你说有没道理,如今世道,银子便是道理,金莲前世可不尝着这味儿,好不心酸。
潘妈妈见话唬人,立马对下笑来:“瞧我这嘴,恁不说人事,大郎别见怪,是我多言语。”
金莲见事急,撺掇着她娘起身去了,又安抚迎儿。
晚间武松归家,武大忙将阮大娘那话说了,一家子脸色都不大好。
武松脸色冷沉道:“莫怕,这事不定能成,他裘大户也不定能只手遮天,就能把咱家迎儿强要去,给他家浪荡子做娘子!”又对迎儿道:“你且放心,有二爹爹在,却是拼死也要护住你。”
武大抹着眼泪,哽咽不已:“都是俺不中用,带累迎儿,要不答应他们,在外头疯传起来,将来迎儿如何寻得好人家。”
武大只是哭,没得主张,武松怒得青筋暴起,却要收拾裘大户那一家子,金莲忙劝住,好说歹说一番才把人拉回来。
一时武家众人没章法,金莲只道:“迎儿这些时日暂且别出去走动,且看看情况如何。”
迎儿性子乖巧,听了金莲的话便依了,索性留待家中,打理食坊铺子,晚间点着油灯做针指,只夜深人静时悄摸垂泪,次日依旧早起浆洗做活。
果不然接下来两三日,阮大娘日日登门,好一番说道嫁与裘家的好处,初时武大金莲还有些好脸,过了几日便不耐烦搭理她,恰碰到武松归家,当头照脸把阮大娘数落一顿,对方弄了好大没脸,悻悻走了。
连过五六日,媒婆没再来,裘家亦不见动静,金莲自松口气,叮嘱迎儿暂且把恁事儿丢一旁。
正当二人说话间,一人脚步匆匆冲过来,脸色仓惶,金莲打眼一瞧,是紫石街斜对角卖头巾铺子的伙计来官。
来官急赤白脸跑到武家食坊,见金莲在,忙道:“二娘子且去瞧瞧罢,武大跟人打起来,闹得大了!”
金莲心底漏掉一拍,昨日有南门口食客定了两笼屉竹叶粽子,说是今天要,金莲便让武大送。来官家住南门口那处,出门要去铺子,就瞧见,武大跟裘大户家公子裘仁闹开来,武大几个牛高马大仆役把武大往死里打,谁都不敢去劝,只来官往日多跟武家说上话,特特赶来说事。
来官道:“那裘仁指使手下汉子打了大郎,大郎哪里是对手,我都瞧见被打趴在地,少不得要出事,二娘子你且去罢!”
金莲匆匆赶去,瞧见武大身上没一块好肉,闹事的早跑了,急的她通红着脸哭出来。
金莲道:“大郎你怎的这副模样!”
说罢,央着左右邻人一道把武大送还家。
武大迷瞪了眼,隐约瞧见金莲,内里吐了血,龇牙笑道:“弟妹,贼小狗势要强收迎儿,我听不过,便与他们动手,吃我好个巴掌!”言语未完,又吐出一口血来,人迷迷瞪瞪晕将过去。
金莲哭声不跌,一进家门,迎儿见爹爹这等样子,也哭起来,一家子没个撑着的,邻人有良心的便往县衙去叫武松,一面去请大夫。
大夫先到,给武大看了,道:“伤得倒重了,老朽开副方子吃了,暂且看看。”
金莲取了银两付药钱,正要往外抓药去,远远见武松来了,好容易收住的泪珠儿又落下。
“二郎,你可回来,快看看大郎罢!”金莲哭道。
武松顶着日头回来,进门便瞧见大郎恁副模样,怒声道:“好个狗胆!谁人动了我哥哥!”
来官早见了武松,此时便把方才那事都说了,听得武松更恼火。
听得大夫说武大伤的重,更是不言不语,迳奔出门要往裘大户家逮人去。
金莲忙下帘子拦住他,道:“二郎且莫走!你若是去鞭打那厮,生了事却留下我跟迎儿怎的好?大郎又是这副模样。”
武松看她许久,听得炕上武大哎叫不叠,这次才松了口留下,也不提要寻仇去。
金莲一时不妨,以为武松真个这事暂且放下,不成想才熬了药给大郎服下,转头却不见了武松,却问迎儿。
迎儿哭道:“二爹爹说,谁人打了爹爹,都没得轻易揭过的道理,这天底下有王法没有?”瞧她光景,金莲却是看出迎儿是乐意让武松上裘家寻仇的。
“糊涂!”金莲骂道,迎儿不晓得,她还不知,那些个有权有势人家,最是官官相护,武松要是把人打出好歹来,那裘千户往衙门写几张帖子一送,再使些银两,完了即便他们有力却也是无礼。
迎儿不服气道:“婶婶这话说,难不成咱们白白挨这顿打?”
--------------------
作者有话要说:
解析
1、恁得:这样
2、央著:央求
3、老身:老年妇女的自称
4、张致:模样;样子(下同)
5、浑家:老婆、妻子
6、鸳鸯饭:做媒婆
7、不消声息:没有消息
8、怪小臭肉:意指骂人的话
9、休止:停止
10、那等没脸的:那个不要脸的
11、则个:白话句末语助词,表现出决断、疑惑、惊愕、嘲讽等各种情态
第12章 贼囚根儿!你打量要找谁寻仇!
“你理会甚么?!”金莲脸儿白白,好一番言说道:“你二爹爹打上门去,裘大户家若真恼了,到底是他吃大亏,到时他们差人往衙门给米给钱打点,那提刑官与千户惯爱收的,受了礼,便是裘大户家千般不对,也都有理了,何况还是咱们先打人。”
金莲掀开帘子要出门,又道:“等到那会子,他即便是县衙武都头,也是个无用。”
说毕,急急往县前街裘家来找武松,生怕慢了要出事。
果不然绕过紫石街,斜巷子口那处,武松手持家伙物事,迈着大步快走。
“二郎等等我,”金莲高唤。
武松立住了脚,回头见金莲碎步行来,小小两只脚,鬓发微乱,香腮流汗,一脸惊慌。
想着两人夤夜鬓边厮摸,亲昵举隅,娘子真真如花般娇艳。
“娘子是一刻不见便想武松,慌走怎的?”武松调笑一句。
金莲见他还有心玩笑,秀眉一蹙便要锤他:“贼囚根儿!且笑来!你打量要找谁寻仇!千说万说你莫要找他们,只不听我罢!”
一番话,却是让武松有口说不得了,良久,才道:“娘子以为,我武松是粗鲁莽撞之人?”
金莲道:“你当如何?”
武松笑道:“若是以往遇着这等事,我是万万不能轻饶他,可如今我有娘子,哥哥也在,一家子和美过日子,且非易事,又怎的靠拳头打煞人。”
金莲仍旧不信,又道:“这般说,你带恁防身器械作甚?”
武松道:“裘家既要说迎儿,我们不与,恁的事好歹说清楚,不明不白,端的与迎儿名声无益,我此番去,若是说的和便是好的,若是不好了,他要动手,我却是还手的。”
这话在理,金莲暗自点头,又道:“我同你去。”
武松本不许,又念着金莲记挂,再不说什么,大掌握着小手,武二郎牵着金莲小娘子,这就往裘家来。
说来也巧,裘仁这日收了邻家帖子,正要往去赴席,才出门,打眼瞧见那日遇着迎儿小娘子。
裘仁满脸堆下笑来,正要作揖,却瞧见迎儿正与人牵手,立时脸色不好。
原是这厮,错把娇娇妇人金莲当迎儿认了。
金莲生怕武松耐不住,与裘仁道了万福,道:“可是裘小相公?”
裘仁着意打量武松和等人,见金莲说话,连忙作揖不止,道:“正是则个。”
不等金莲言语,又道:“不曾想今日能的迎儿姑娘亲自来,可是应了阮大娘?我就说那婆子不尽心,办不成事,裘某不才,自认精心为着你的。”
“不成想迎儿是慧眼英雄,倒亲上门来,快快里边请。”
言语间一眼不看武松,只让金莲进门。
金莲噗嗤笑了,怪道这厮是认错人,把她与迎儿弄岔了,有心进门坐下好好说道,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来,将她拦住。
“娘子且慢,”武松冷笑一声,斜睨裘仁道:“怪狗才贼秃子!敢情打错人主意,我娘子岂是你等肖想!没眼囚崽子!”
裘仁几时受过这等鸟气,扇子一收,便骂道:“你这厮好没道理,我怎的认错人?小娘子年轻貌美,举止温柔,却是娇憨女儿家。”
说罢,怪笑一声,又道:“我打眼瞧着,你是不想迎儿与我,才编排出许多张致来,是也不是?”
武松气急骂道:“愚蠢憨人!”
听到这般言语,金莲一时不知是哭是笑。
她素日爱惜脸面,早晚涂抹养肤润颜药膏,吃食上也多有节制,反是迎儿以往洒扫浆洗,做的粗陋活计,人虽年轻,看着却不如金莲悦目,两人站一处,说是姐妹也多有人认的。
于是金莲便道:“裘小相公,不瞒你恁话,你却是认错了,迎儿乃我家大郎小女,常与我同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