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宥生叹了声:“我早就说过让你把这些东西戒了。”
封航并肩站在他身侧,挠了挠头:“生哥,一天不吸我就浑身难受,没精神,戒了干嘛呀,生哥还能不供着我?”
“毒品不光腐蚀肉///体,也会腐蚀灵魂。”陈宥生瞥他一眼,“你活不长的。”
“反正我一个人过,也没人在意我活得多长。”封航皱了下鼻子,“活得爽比较重要。”
“况且我这条命都是生哥给的,自然是生是死都跟你绑在一块儿,哪考虑过以后啊。”封航笑着说。
“枪里还有几颗子弹?”陈宥生问。
“唔,还有一颗。”封航顺手把枪递了过去,啐了一声,“警察配弹都有限制,等风头杀一杀,我们回瑞津多搞点。”
封航话音刚落,装了消//音.器的枪口发出一声轻微的噗声,黑洞洞的枪口朝着他冒烟,子弹精确无比地射进他的头颅。
他直挺挺地倒在身后的土坡上,身体最后反射性地痉挛了几下,身下洇出一大片鲜血。
封航的眼睛,不可置信地撑大,死死盯着陈宥生。
死不瞑目。
陈宥生蹲下来,缓缓用手心盖上了他的眼睛。
“小航,毒品是条不归路,你活不久的,不如生哥送你一程。”他声音温柔,“你的命既然是我给的,如今我收回去,你也不会埋怨我吧。”
陈宥生站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尘,对着手机屏幕看了下自己的脸。
喷溅上了点封航的血。
“你啊,走了都不给人省心。”陈宥生轻叹一声,“小航,生哥很快就会来陪你了。”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块浅米黄色的手帕。
对着手机镜头,一点点擦掉了脸上的血。
-
青榆疗养院今天来了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人长得很精神,眼神温柔,说话得体,态度温和又礼貌,刚到门口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保安小刘问他:“我看你很面生,之前没来过吧。”
陈宥生微笑答道:“我是池屿的好朋友,今天来青榆出差,顺便看望下老爷子。
“噢噢噢,池哥的朋友啊。”保安小刘走近些想多说几句,忽然闻到他身上有股铁锈味,皱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
陈宥生抱歉地说:“刚去了几家钢铁加工厂的车间,身上的铁锈味重,实在抱歉。”
小刘摆摆手:“没事,我这鼻子就是狗鼻子,特灵。你进去吧,诶,但得登记一下。”
陈宥生拿过笔:“应该的。”
小刘大大咧咧地笑了:“没办法,上面查得紧,疗养院百十来号人,老年人多,这要是出了问题我可摊上大麻烦了。”
陈宥生一笔一划地写下姓名、电话以及联系方式。
“封……航?”小刘粗略地看了眼名字,“封大哥,你往里走,池老爷子在最里面那栋楼的六层。”
“好,谢谢。”陈宥生道了声谢,风度翩翩地走进了疗养院。
踏进池延年的病房,陈宥生脱下外衣,笑容和蔼:“老爷子,我是你孙子的朋友,他今天有事要晚点来。”
“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大约一小时后,池屿和夏鸯打车到了疗养院。
保安小刘老远就跟池屿打招呼:“池哥,你来啦!刚还有个你朋友来看池老爷子,现在还没出来呢!”
池屿面色一沉:“他叫什么。”
小刘拿过登记名册:“封航。”
池屿声音干涩:“小刘,报警。”
说完,夏鸯和池屿对视一眼,匆匆赶往池延年的病房。
池延年的房间被池屿砰的一声撞开。
房间阳台的门敞开,陈宥生和池延年站在刚刚及腰的栏杆前,有说有笑地打着太极拳。
疗养院的阳台栏杆很低,年头也久了,院里正在商量着准备加固加高,让老人们也能在阳台上望望风。
像池延年这样偶尔神志不清的老人,是不被允许去阳台活动的。
阳台吊篮里的绿萝被风吹得摇晃,绿色枝条几次擦着池延年的头顶晃过去。
夏鸯见到这场面,只感觉血液在血管里逆流,脸色刷白。
“陈宥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池屿克制着心中的暴戾,尽量平静地跟他沟通,“我家老爷子年事高了,有的事你跟他说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跟我讲,我奉陪到底。”
“对,白鹤亮翅。”陈宥生温声纠正了池延年的动作,转过头看向池屿,“你觉得我想和你谈什么。”
“谈谈体育届一颗冉冉升起的启明星是如何坠落的?”陈宥生走到阳台门口,“没什么好说的,除非夏鸯想听。”
“你想听吗,鸯……鸯?”陈宥生模仿着池屿的语调,极暧昧温柔地唤道。
池屿往前踏了一步。
“我劝你与我保持距离,不然我没法保证老爷子的安全。”陈宥生看了眼身后,桃花眼微微弯折,“六楼,摔下去连抢救都来不及了。”
夏鸯紧紧拉住池屿的手,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陈宥生的眼神落在他们交缠的双手,随即转开眼神,淡淡开口:“夏鸯,你还真是一点绮念都不给我留。”
“反正我今天也没想活着离开。”陈宥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细细的烟,点燃了。
“下地狱之前,我也要让你看看,你身边这个看起来风光霁月的男人,曾经是如何像个蛆虫般,在我脚下苟延残喘的。”
他吐出一团烟雾,秾艳眼尾冷冰冰地挑起。
“池屿,是不是我离开太久,你真把自己当成个人了。”
“你算什么东西啊。”
作者有话说:
陈宥生即将下线~
(文中提到的叶子,溜冰,K//粉等都是毒品的黑话。珍爱生命,远离毒品!)感谢在2022-07-03 20:38:39~2022-07-04 21:10: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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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迟夏
“当然, 你也可以想办法不让我说。”陈宥生轻佻地笑了声,意有所指地朝他斜后方看了一眼,“让我亲一口夏鸯,我就圆了你的面子。”
“怎么样?”
池屿把夏鸯挡在身后, 声色俱厉:“做梦。”
“嘶……可你把我打得那么惨, 现在浑身上下还疼着呢, 我不报复你点什么,实在不甘心。”
“老爷子的命,夏鸯的清白,以及你自己之间总要选一个吧。”陈宥生又吸了一口烟, 吐了个烟圈,“三选一,很大的选择空间。身为坏人,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
池屿沉默许久, 嘶哑着嗓子应了声。
“好啊。”
他唇边漾起清淡的弧, 眼神淡得仿佛没有温度。
“你说。”
陈宥生把烟头扔在地上, 用脚尖碾灭了,回头对池延年道:“老爷子, 咱该往下打了,练练单鞭和云手。”
他说完,半倚在阳台门旁, 打了个响指。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些对于池屿来说近乎湮灭性痛苦的过往, 在陈宥生口中宛若轻飘飘的, 一朵不值一提的乌云。
风来, 就散了。
“其实真的要我说, 也没什么细节值得赞颂的, 毕竟那时我还年轻,手法不到位。”陈宥生歪了歪头,做思考状,“要是现在,我怎么会放你活着呢,池屿?”
“好像是他刚得了省里田径比赛冠军之后,我看中了一个女生,那时我也是个愣头小子,带着一群人风风光光地截人表白。”
“结果她说她最讨厌我这样的人。还说,男生就要像领奖台上的池屿那样,比夏风还要热烈。”
陈宥生笑了声,对着夏鸯打包票,“这个比喻我绝对不会记错,她的口气就仿佛池屿是最干净热情的风,我是最肮脏污秽的泥。”
“然后,我一怒之下就把她杀了。”
夏鸯颤声问:“是冯叔叔的女儿吗?”
陈宥生见夏鸯主动跟她说话,心情颇好地多说了几句:“她叫什么我不清楚,我在青榆把她杀掉后,和小航一路开车游玩,把她拉到了瑞津,扔到汾岭山庄那边。”
“后来看新闻我才知道,她就是瑞津大学的学生,是放假来青榆找同学玩。我一想,没准她说喜欢池屿也是随口搪塞我的借口。”
“做人留一线,他日好相见嘛,我这才放了池屿一马。”
陈宥生低头把玩着一只金色打火机,声音阴鸷,“看来我还是心善了。”
“于是一个雨天,我就找我的兄弟把他堵到了体校后面的小巷子,把他打了一顿,顺便亲手挑断了他的脚筋。”
“他当时看我也是现在的表情,不屈,傲气,把我带过去的人打伤了好几个。”
“后来还是我在他耳边说,我知道他喜欢的女孩在哪。今天如果他挣扎一下,我就去把那个女孩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了,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陈宥生大笑道,“没想到这个傻逼还真信了,直愣愣地在地上趴着,我怎么作贱他都没反应。”
“运动员的筋骨果然不一样,那一刀剁下去,可比牛筋还有韧劲儿。”
陈宥生的脸在夏鸯眼中逐渐模糊扭曲,她仿佛看见了几年前的场景。
雨夜。
池屿被一群人围在幽深没有光亮的小巷里,一打五仍旧没有落了下风。
于是,领头的人说,我知道你在讲台上说的姑娘在哪。
你敢叫一声,我要了她的命。
只因为这一句话,刚满十八岁的少年,被人踩着头,压进污泥黑水里,生生折断了他的傲骨与梦想。
他刚刚获得省级田径比赛冠军。
属于他的璀璨人生刚刚开始,便被画上了句点。
生理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屈辱反复冲击着池屿的神经,或许还有陈宥生阴阳怪气的嘲讽不断刺激。
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双意气风发的漆瞳渐渐没了光泽,雨水在他的伤口上撒了一层又一层厚重的盐。
脚边的鲜血汩汩流出,顺着凹凸不平的地面纹路,在雨水的激励下一路向前。
一同带走的,还有池屿蓬勃的生命力和未来。
……
夏鸯看向身旁脸色泛白的池屿。
往日的痛苦对他来说是昼夜不停的梦魇,如今被陈宥生剖出,把这块腐烂流脓的伤疤曝光在他最爱的人面前。
他那样骄傲的人,五六年来反复承受着痛苦与屈辱,都是因为陈宥生那句随口胡诌的话,因为她。
“池屿……”夏鸯咬着唇瓣,没让自己哭出声。
池屿握着她的手微微发力,食指安抚似的在她手背点了两下。
“陈宥生,你有没有听过圣经里的一句话。”池屿目光平静而冷淡,“马太福音里说,‘凡是有的,还要加给他叫他有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
“我被按在地上时,满脑子都是这句话。”
“这句话像个魔咒一样,因为我失去了夏鸯,所以接连着失去我的梦想。”
“我一无所有,所以连我仅剩下的一丁点的希望,也要被湮灭。”
池屿轻笑一声,摩挲着夏鸯的手腕,“如今这句话轮到你了。”
“陈宥生,我们其实都很骄傲、自尊,甚至对这个世界的不公有很多漠视、痛苦和仇恨。但你之所以是你,我之所以是我,我们的路之所以不一样。”
“就是因为你的人生自始至终都是黑暗一片,而我的人生只是暂时弄丢过我的光。”
池屿松开夏鸯的手,站在她面前,把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她只听到池屿清淡嘶哑,却又异常坚定的语调。
“现在,我的光回来了,就在我身后。”
“她是我的力量之源。”
陈宥生愣了片刻,然后忍不住抚掌大笑。
“说得好,我以为我在夏鸯面前把你碾成了泥,结果是你反过来站在了精神制高点上。”
“行,你们比翼双飞,郎才女貌,我是黑心脏肺的烂人。”陈宥生打开了阳台门,站在池延年身边,一手搭在老爷子的肩上,把人掳着向后退了两步。
靠在了摇摇欲坠的栅栏边。
“我这个小人,如今又要用当年一样的套路来威胁你了。”陈宥生揽着池延年,用力地把人往他的身前带,两人几乎快重叠在一起。
“池屿,除非你跪下来,说你永远也不喜欢夏鸯,不会和她在一起,否则……”他朝下面看了眼,“否则我就带着老爷子,从阳台上跳下去。”
“六层楼的高度,把人摔死绰绰有余吧。”陈宥生轻松地说。
池延年哆嗦着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昏花的眼睛看向夏鸯,颤巍巍地抬起了手。
“我的耐心很有限度哦。”
夏鸯甩开池屿阻拦的手,冲到阳台门口停住,“陈宥生,如果你想我看得起你,就把池爷爷放了。”
“你来挟持我。”
“啧,”陈宥生对着池屿吹了下口哨,“池屿,你的光这不是走向我了?”
“可是,我觉得不划算诶。”陈宥生擦着鞋跟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不想你死啊,夏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