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跑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学生本就因为出去玩兴奋到极点,八卦的声音也没控制好音量,车厢内吵闹无比。
王老师哪里想到这班乖乖仔出来玩就跟放飞自我一样,一个个都像是不受控,她嗓子都快喊哑了,带教老师也拿着大喇叭,不停地提醒学生乖乖坐在座位上不要乱动。
岑清许在前排坐着,耳机里放着英语原文。他安安静静的,和后遭的喧哗就像是两个世界。
一抬眼,看见王老师和带教老师焦头烂额的模样,岑清许摘下一边耳机,沉思几秒,解开安全带,沉默着站起身。
身边男同学见状有些讶异:“班长你去哪?”
岑清许和带教老师低语两句,便接过她手上的喇叭,调了调音量,一手拿着喇叭放在嘴边,往车厢后边走,“坐好了。”
他的声音干净低沉,不冷不淡。没有像老师一样扯着嗓子吼,平平静静的一句话,透过喇叭带着细微的电流传出来,却奇异般让周遭安静了几秒。
众人投来目光。
岑清许眉眼疏远,没有任何喜怒起伏,低声提醒:“系上安全带。”
经过之处,同学都老实坐好,扣上安全带,没再吵闹。
一班的学生能这么配合,主要是服他。服从的前提就是佩服。
这也是王老师让他当班长的原因。
岑清许神情寡淡,不紧不慢走到车厢后边,目光不经意一瞥,看见林以宜靠在车窗边,没什么精神地半阖着眼。
视线往外,在紧跟在旁侧的黄色超跑停留一瞬。
车上的人很眼熟,上次见过。
张夏生。
他微怔,步伐停下。
定定地看着窗外,眼眸里藏着晦涩不明的情绪。
后脖的血痕已经结痂,褐色的痂在白皙的肌肤上尤为显眼,伤口在发痒,微微麻麻的痒意,存在感却极强。
岑清许偏开眼,侧脸在明媚的春光里显得极冷。
东篱花海距离比较远,大巴车开了一个半小时才到景区门口。
景区停车场已经停了好几辆大巴车,都是同一年级别班的学生。
林以宜在车上睡了一觉,下车时感觉精神好多了。从车里出来,阳光照在身上,暖和惬意,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刚放下手,就注意到那辆黄色超跑也开了过来,在露天停车场缓缓停下。
张夏生攥着钥匙下车,他看到人,摘下墨镜微笑着走到林以宜面前,“我才看到你给我发的消息。”
林以宜:“……”
她转过身,不愿搭理他。
王老师拿着名单正在数人,叫一声到划去他的名字,叫到林以宜时,她目光投了过来,略带着深究:“林以宜。那个是谁?”
林以宜懒洋洋喊了声“到”,听到王老师的问话,散漫侧眸看了眼,摇摇头:“不认识。”
张夏生:“……”
嘿。
确定好班上人员全部到齐,花海景区负责人便道:“你们班四十二名学生,坐这两辆观光车,待会儿导游会带着你们逛遍整个园区,路上也会停下让大家近距离感受下花海的魅力。”
景区观光车是没有车窗的,能承载23人。
林以宜跟随大部队,在一辆观光车后边坐下,张夏生神色自若地上车,径直坐在她身边。
林以宜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又不是我班上的,坐上来干嘛。”
张夏生笑:“我也买了票好么。”
“你从哪听到我们要来东篱的消息?”林以宜啧了声,觉得费解,“还有你那车,租的吧,有驾照没?”
她语气不太好,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冲。但张夏生依然好脾气地浅笑着,不急不恼地依次回答:“在你们学校贴吧看到的。嗯,租的。有驾照,我满十八了。”
他回答得一本正经、有条不紊,倒叫林以宜觉得无言以对,她别开眼,兀自吐槽一声,“无语。”
前座有人坐下,林以宜下意识抬头,看见岑清许笔挺的背脊和干净的衣领,在她前面坐了下来。
“……”
林以宜的表情登时有些精彩,秀气的眉毛轻挑。
她都有点怀疑,岑清许是故意坐这儿的。
观光车上配有一名司机和一位导游。导游大哥脖子间别着小蜜蜂,沿着平坦的水泥走道一路介绍各个园区的花朵种类。
今天天公作美,天气挺好,三月的天,阳光也不会太炙热,光线柔和,微风阵阵。
林以宜吹着风儿,一路欣赏着风景,漫不经心地听着导游大哥的话。
车上的同学都自顾自地看风景,只有张夏生像个积极分子,一路配合附和导游的话,和他一唱一和的,倒没有让场面太过冷场。
林以宜啧了声,有点受不了他:“你也太聒噪了吧。”
张夏生扬眉笑了声:“总不能让导游大哥尴尬不是。”
林以宜轻嗤一声,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头继续看风景。
一直到了一片灌丛那儿,周边杂草丛生,石子泥路蜿蜿蜒蜒。导游大哥分给每个人一塑料盒,笑着说:“这儿长了野生树莓,又叫野草莓,比草莓要小要更甜,应该有很多人没尝过吧,大家可以下去采摘。”
林以宜眯着眼,再仔细看了眼,果不其然在杂草植株枝干上发现一团团红红的果实。
她没吃过树莓,觉得新奇便跟着下车去采摘。
野生树莓一般生长在山路边灌木丛旁,枝干上长有倒钩刺,让人看着不敢下手,有女生担心道:“会不会有蛇啊?”
东篱花海是在山区进行开发,附近挖了人工湖,还没有被开发的山林生活着很多野生动物,蛇在这儿很正常。
导游大哥诚实道:“有蛇,不过它们白天不会在,大家放心,只要不脱离组织就行。”
林以宜倒无所谓,她一手拿着塑料盒,一脚踩了下去,俯身摘了上面一颗树莓,放入盒子里。
导游大哥提醒道:“摘了可以直接吃,树莓很容易烂。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看到林以宜摘了树莓,其他同学也纷纷动手,一时间采摘得不亦乐乎。
林以宜嫌这儿人多,树莓一下就被摘得差不多,她拿着盒子往前走了走,发现前边灌木丛也有树莓,便看也不看草丛,径直踏下去。
没想到,这次直接踩了个空。
脚一歪,整个人就要往灌木丛里栽。
她脑海顿时一片空白,看到植株枝干上细细的倒刺,想到刚才摘树莓时手背被刺刮到的痛感,心想完了,要毁容了。
就当她以为死定了的时候,忽然,腰间一暖,有人从身后揽住她的腰身,用了几分力道,她的身躯往后靠在他的胸膛,用力将她拽了回来。
林以宜被迫地脚步往后退,重心彻底不稳,直接倒了下去,压在他身上。
她听见身下的人沉重的呼吸声,在确定人没事后,如释重负的舒气,手还扣在她腰上,指尖泛着白。
林以宜心思沉了沉,侧过脸。
看见岑清许。
第41章 、淤青
塑料盒里的树莓散落一地, 果肉倏地砸在地面上,烂熟嫩红的汁水染红了下面的泥土。
王老师和其他同学听到动静纷纷过来,导游大哥的惊呼声随之响起:“怎么还摔倒了?没事吧你们?”
林以宜的目光从掉落的果实上移开,挣扎着从岑清许身上爬起来, 口中还带着几分可惜:“没事。”
她身下有“人-肉垫子”, 倒没受什么伤。刚站起来她就蹲下去, 去找地上还完好的树莓。
岑清许也站了起来,洁净的校服后背被泥土弄脏,肩胛骨隐隐作疼。他垂下眼, 看向林以宜,唇角平直,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
见他们没事的模样,同学也就散开,又兴致勃勃地去摘树莓。
林以宜拿起没有被摔坏的树莓, 视线不经意往前一掠, 注意到那儿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石块。
这个石头的位置……
她怔住,拿着树莓的手停在半空, 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向岑清许。
岑清许站在不远处,王老师在和他说话,他低垂着头,神色隐在额前黑发下,看不太清楚。
林以宜攥紧塑料盒子边沿,也没心情管树莓了。她等王老师说完,直接过去, 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岑清许看见她过来, 有一瞬的讶然。晃神几秒, 他淡声否认:“没。”
“我都看到那里有块石头,你这样摔下去……”林以宜眉心紧锁,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担忧,没心思多问,直接道,“磕到哪里了?”
“没。”他表情还是很淡。
和他认识这么久,林以宜怎么不知道他性子安静中带有的执拗。固执,倔强,认死理。她心里一瞬间百感交集,瞅着他神色泰然的样子,差点要骂人:“你是不是傻?这万一磕到后脑勺——”
她倒吸一口气,说不下去了。
火气噌噌往上涨,越想越生气,如果真磕到后脑勺或者哪儿脆弱的地方,后果不堪设想。她抿了抿唇,又气又恼地瞪了他一眼,语气却软了下来:“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
说完,她直接走人。
接下来的游玩,直到回学校,林以宜没有主动和岑清许说过一句话。
回到学校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大家收拾了书包,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
林以宜的手按着书包,也没看岑清许,语气疏常地说:“你等会儿。”
岑清许侧眸,无声地看她,动作停下来。
今天玩了一天,大家由一开始的兴致盎然,到回来时的疲倦乏力,早已饥肠辘辘,赶紧收拾好东西回去。
教室很快就空荡荡的,薄薄的窗帘被晚风吹起,放在课桌上的书页翻动,绚丽的晚霞布满整个天际,学校广播放着柔和抒情的歌。
林以宜抿了抿唇,手搭在桌上微微侧过上半身,一本正经地面对着岑清许,面无表情地吐出几个字音:“脱衣服。”
岑清许:“?”
林以宜没什么耐心,唇角轻启,命令道:“快点。”
她表情严肃,不苟言笑,漂亮的脸蛋看着攻击性十足。
“不要逼我动手啊。”她从牙关里硬邦邦地挤出话,眼神里满是威胁和恐吓,“我可是很粗鲁的。”
岑清许沉默半晌,一言不发地抬手将顶端的拉链拉下,将校服脱了下来。
林以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微抬起下巴:“里面的也脱掉。”
“……”
岑清许黑眸沉沉,抬眸看向她。他没说话,修长有力的手交叠抓住卫衣的一角,刚要往上掀,就被林以宜语气古怪地喊住:“等下!”
岑清许停下动作,不解地看她。
林以宜别扭地错开眼,含糊不清地嘟嚷:“你背对我,再脱。”
岑清许低“嗯”了声,转过身将卫衣脱了下来。
林以宜慢慢挪动脑袋,目光落在他宽厚瘦削的背上,刚才那股忸怩和奇怪顿时荡然无存。
他肩胛骨上,有明显的淤青。
用脚趾头想,也能猜到始作俑者是那块小石头。
“还说没受伤?!”林以宜压低声音,暗骂一声,“都青了!”
岑清许依然背对着她,长睫低低垂下,手放在腿上,他微抿唇角,语气不明:“没事。”
下一秒,后背肩胛骨忽然碰触到温暖柔软的手,指腹轻而柔地在那团淤青上摩挲。岑清许身躯一凛,神色变了变,放在腿上的手无意识握紧。
“岑清许。”林以宜指腹贴着淤青,喊他的名字。
岑清许喉结微滚,呼吸声微微加重。他侧眸,回视她。
“五号了,你欠我的钱还没还。”或许是觉得底下肌肤滚烫,林以宜收回手,强撑着镇定地说,“你逾期了。”
被他盯着,林以宜总觉得哪哪不自在,她别开眼避开他的视线,清了清嗓子,依然佯装镇静:“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橘色闯进教室。
少女直勾勾盯着他,眼睛藏着星辰般亮闪,耳廓染上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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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九年的时候,一年四季气候分明,三月已经开始转暖,夜也来得晚,六点半左右才会慢慢天黑。
他们出校的时候,校门口早已空无一人。
保卫大叔抱着饭盒,正坐在保卫室内吃饭。伸缩门已经合上,只留下保卫室旁边的一扇小门。
林以宜坐在车后座,听见身后教学楼上的广播声,盛渔的声音徐徐传出,在播报着今日稿件。
她轻扯了下岑清许的衣服,不咸不淡地开口:“岑清许。”
“嗯。”
“我现在想明白了。”林以宜神色如常,像是在讲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前几天我为什么心情不好,不想和你说话。”
岑清许刹车停下,回头,等她接着说完。
林以宜:“……”
她恼怒,拍了他一下,“你继续骑啊,停在大门口干什么。”
岑清许目光下落:“等你说完。”
“那也得先出学校吧。”林以宜注意到窗口门卫大叔投来注视的目光,差点要翻白眼,气闷道:“停这顺便说给门卫大叔听是吧。”
“……”
岑清许没说话,将车骑出学校。
林以宜这才稍稍恢复了些神色,她轻咳一声,手继续环着他的腰,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漫不经心地接着说:“因为我不想看见你和盛渔待在一起。”
“我看见你们一起走路聊天,就忍不住迁怒到你身上。”林以宜平静地剖析自己的心理,“这是我自身的问题,我确实会迁怒于他人。”
岑清许一边骑车,一边认真听她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