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也作
时间:2022-07-25 07:03:16

  谭山崎被他绑在餐椅上,仰头看着镶嵌在墙里的落日小灯。
  瘦瘦瓜子脸比前日少了几分倔强,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罗文作挽起手袖,绕到主位坐下,定睛看了她好一会儿,嘴角衔着松松地笑。
  “我说了吧,落到我手里,就玩死你。”
  “当时七七是怎么回答的?”他话音又缓又慢,目光胶着在少女脸上。
  谭山崎看也不看他,低垂的睫毛颤动一下。
  罗文作错开目光,似乎真的去回想。
  “绝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发梦’?”
  “还是,”罗文作伸手,拂去她滑落在脸侧胸前的秀发,勾到耳畔之后,他不再说了,怜悯地收回手,“真是天道好轮回,七七好可怜,落到七叔手里,怎办?”
  七叔是她很久以前对罗文作的称呼。
  那时情况特殊,朝夕相处必须有个称呼,最初她不习惯,都叫‘哎’‘喂’类的叹词,罗文作说她没礼貌,又不肯透露真实姓名,就打趣道,叫七叔好了。
  那年她才九岁,罗文作已二十四五,叫他叔没有任何问题。
  可多年过去,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二十,这声叔实在叫人羞耻。
  “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她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依然头也不抬。
  “不着急,我们慢慢来,先吃饭。”罗文作坐回去。
  “先把我松绑。”谭山崎下巴抬高一些,她的双手又被罗文作用绳子束缚在餐椅后,绑的死死的,无法动弹,可绳子材质却很好,完全不磨手。
  “先吃饭。”罗文作说。
  “我自己吃。”谭山崎知道他想打什么主意。
  “你昨天也这么说,就打翻了碗。”罗文作站起,进厨房拿干净的碗筷。
  “你故意的。”谭山崎抬头看他,咬了下唇,把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想说什么?”罗文作回头看她。
  那句话过于难以启齿,她感觉有点烦躁,便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倘若不是罗文作非要往里塞东西。
  那东西抖了又抖,颤了又颤,她怎么会把碗打翻。
  罗文作知道她欲言又止的内容,不说也不强求。
  陈褚为去买破伤风的路上,给深水湾一家酒店预订饭菜,回程直接去拿,罗文作在这方面有点鸡毛,非要将打包来的饭菜装盘到自家的碗碟中。
  “松绑。”谭山崎不放弃,她不想罗文作喂她。
  那感觉像是喂狗。
  她是这么想的,就这么说了。
  罗文作笑了下:“所以你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那就更不可能放开了。
  陈褚为打包回来的食物是一些清淡的粤菜。
  俩人都挂了彩,一个外伤一个内伤,既然罗文作未点明要吃什么,陈褚为作为一个医生,便本能的建议患者吃些清淡的。
  他没买粥已是万幸。
  饭后,罗文作将碗筷统统摆放进洗碗机。
  机器轰轰的运转,留声机还在播放方才的歌曲,是一首上世纪英文老歌,也许闻名世界,但谭山崎想不出名字,她呆呆听着,头晕,昏昏欲睡。
  可她还想洗澡。
  今日一天下来出了许多汗,分泌出的油脂让空调吹过全粘在身上,再不洗澡就要搓泥。
  等到罗文作忙完手头上的事情,她继续游说罗文作松绑。
  “就这样不好吗?”他抽出纸巾,擦去手上湿漉漉的水。
  “不好。”谭山崎嘟囔道,“很痛,我行动不便。”
  “你还想去哪里?”罗文作走到她身后。
  “哪里也不想去。”谭山崎嗅到危险的味道,飞快地补充,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又转,“但谁说在屋子里生活就不需要行动?”
  “那么你想做什么?”罗文作站在她的身后,大手游移至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做了一个掐的手势,却只是轻轻把她下巴托起。
  四目相对,一上一下。
  谭山崎瞬间噤声。
  她头抵在椅子上,餐椅硬得后脑勺发慌。
  罗文作周身沉默的气息,平静地打量了她片刻,心欲动,掐着她脖颈的大手,分出食指点在她的唇珠。
  也许先前还有话想说,一肚子气要抗议,那么此时此刻全都化为乌有,脑海里战战兢兢的只剩下:千万要闭紧嘴巴。
  指腹摩梭她的唇部,来回抚摸着她的唇纹,仿佛她的唇瓣有什么让他爱不释手的魔力。
  最后罗文作大发慈悲,没将手探进她的嘴巴。
  罗文作松开对她的桎梏,仍站在她的身后,只是退了几步。
  “说吧,到底想说什么。”
  这比身体紧紧相贴更让人紧张。
  身体相贴便只有欺压,可离远了就是未知。
  这未知里可以是一切。
  作者有话说:
  小改了下设定,称呼变成七叔。
 
 
第6章 【2012】
  2012年,北京。
  时间走到暮夏。
  天仍在孜孜不倦的雨着,宛若一场声势浩大的打击乐,树叶飒飒,虫蚁翛翛,所有的一切都在为这场雨做配。
  谭山崎最近爱上摄影。
  不再去网吧后,她开始游走于这座城市。
  那台二手触屏诺基亚送给周霏,她买来一部去年尾出的iphone 4S。
  被周霏抱怨5快出了,怎么这时候买4?
  快出,不也是还没出么?
  谭山崎笑着说,第一段视频就贡献给周霏。
  知道谭山崎的意图后,周霏问她怎么不买相机,像素比手机高清多了。
  “麻烦,懒得带,不方便。”
  她是这么回答的。
  手机显然方便多了,还可以编辑备忘录,用以写日记。
  提起日记这件事,她最初也是拒绝的。
  关于写日记这件事,从前没有这个习惯,起码要从零几年追溯起。
  从来没上过学的小山崎,被不知名启蒙老师以爱为名,强制性压在书桌前看书写字,并贯彻应试教育的周记,要求她每日必写日记。
  不知名老师给足她人权,不去偷窥她的隐私。
  可人一旦懒散起来,就什么都可以摆烂,今天吃了什么,今日天气如何,今天玩了什么,流水账写得飞起,更甚的则是满篇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七七四十九。
  后来果然没多久,就被抓包。
  再后来,启蒙老师想出一个好点子。
  日记变回周记,其余几日则是上交名著摘抄。
  这是第一次强制爱。
  以爱为名的强制。
  说起学习,周霏近日用她的身份证报了个夜班,学会计。
  周霏没有身份证,她从山里出来,就再也没回过自己的祖籍地,身份证自然也没法补办,到如今还是失踪人口。
  对这些事,周霏是只字不提。
  她不提,谭山崎按捺不住,偶尔试探过两次。
  第一次,被打岔过去。
  第二次,周霏谈起自家的难处。
  后来就再没有提过让周霏回家这件事。
  可俩人共用一张身份证,总是不方便的,且违法。
  她现在用的还是第一代身份证,可再过不久,政策就要推新,到第二代身份证,届时需录入指纹。
  彼时周霏再不想回,也只能回,因此谭山崎也懒得催促她。
  今天的目标是□□和故宫。
  俩人来首都大半年,近七个月,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到故宫来。
  过去是没钱,得省吃俭用。
  周霏是真没钱,租房通勤样样都是谭山崎在拿钱,自然不好意思提,后来打两份工,外加学习让她的生活轮轴转,便再没时间想这些事情。
  谭山崎是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自然是没想到。
  前日登上网站,看他人拍的视频,什么类型的视频都有,其中有种视频叫旅行vlog,谭山崎这才意识到她们到这儿来之后,便一个一头扎进网吧,一个满身心都是工作,哪儿也没去过。
  趁着今天是周七,谭山崎便提起这件事,周霏是高兴的,于是俩人兴高采烈的出发。
  作者有话说:
  捉虫
 
 
第7章 【2016】
  2016年,港岛。
  对峙。
  没有人说话,一场无声的较量。
  唯有留声机在咿咿呀呀。
  偌大餐厅亮堂一片,谭山崎端坐在椅子里,实际她也无法动弹,手腕绑得严严实实,一丝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她知道罗文作就站在她的身后,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不知以什么端相来细看她。
  她低下头,眼睑亦跟着微垂,长发从后滑落至胸前。
  那俩人走后,罗文作便将空调打高,将她的浴袍卸去。
  白皙形骸就装载在一件蕾丝小薄裙里。
  这条裙子布料吝啬得很,谭山崎曾见到男人将它揉搓成一团,便能掌握在其中。
  罗文作拿捏着这些物什,谭山崎看它们,就像是在看她的脖颈,她的脸颊,她的脚踝,她的胸部……
  也许无人知晓。
  比起害怕,紧张,谭山崎内心里更多的是不可名状的好奇。
  像猫一样,对从来没见识过的东西裹挟着一份窥探的心思,丝毫不去规避,也不思考这好奇心的下场和后果。
  她承认这份好奇多少显得猎奇,掺和着奇怪的成分。
  她便只好小心翼翼,将情绪隐介藏形,不要撑破自己的皮囊,和这美丽的框架。
  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信息东躲西藏,最终销声匿迹,她几乎憋红了脸,似再也忍不住,别过头,去看身后的人。
  然而脖颈扭到最大限度,也没有捕捉到想象中的画面。
  谭山崎错愕一霎,声音都冷了下来,“罗文作?”
  没有回音,亦没有动静。
  这叫什么?
  放置?
  几日下来,谭山崎多少能身心体会到他的伎俩。
  他是把那些世人眼里,不赞成的游戏都用在她身上了。
  又叫了几声,两眼发红,几乎快哭出来的时候。
  罗文作才蓦然出现在二楼,靠在粗糙的墙面,“怎么坐着也不安生。”话不讨喜不好听,语气倒是没波澜。
  还是在看不到的高度和角度。
  可好歹能听到动静。
  她终于松一口气,嘴巴嚅嗫,不知在说什么。
  根本是听不见的音量。
  又过了好一会儿,地毯吃了跫音,罗文作从她身后走过,没有停留地进了厨房。
  再出来,只见谭山崎眼巴巴地看着他,眼底水光潋滟。
  有几分好笑。
  他好整以暇地关掉留声机,也不说话,像是终于玩够一般,绕到她的身后,解开她与椅子的束缚。
  但她与绳子还纠缠着。
  十点钟,身后落地摆钟准时敲响,伶仃清脆又空灵悠长。
  或许是所有关键词齐聚一堂,一刹那,谭山崎恍如隔世。
  小时,罗文作让她摘抄的古诗文词。
  其中有那么一句‘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此句出自唐代常建的《题破山寺后禅院》。
  那时大家都没什么文化,罗文作让她做这些摘抄,是打心里觉得这些文气的东西,或多或少能中和稀释少女心中的野性。
  摘抄到这一句的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她早就忘了,这堆字彼时在她心中就跟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今天却蓦然回想起这一句,身临其境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此时此刻万籁俱寂,唯有敲钟击磬的声音’。
  屋头下俩个人,只有她百感交集。
  罗文作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腰一弯,手穿过她的膝盖与背,轻松地便将她横抱起来。
  “要干嘛?”谭山崎心里装着事儿,难得乖巧,嚅嗫道。
  “够钟洗澡。”罗文作说。
  听这意思,就跟吃饭一样,亲自上手了?
  谭山崎顿时如临大敌。
 
 
第8章 【2016】
  2016年,港岛。
  她无法说不。
  楼梯角下,旯旮的落地钟还在摆动。谭山崎仰头向后看去,终于看清那个隐于阴影的巨大摆钟。
  只那么一霎那,转角隔开了视野。
  罗文作抱着她上楼。
  俩人做过更亲密的事情,洗澡都算不上什么,可洗澡这件事情更令她紧张。
  本能的拒绝。
  也知道怎么拒绝都没用,罗文作不可能再听她的。
  于是本能的就开始天马行空,想脱离尴尬的气氛。
  “你说为什么,没有人发明一种洗澡的机器……就像洗碗机一样。”谭山崎缩在他的肩窝里,瘦瘦的,小小的,依偎在他身上。
  “就没有人认为,这种东西也有市场需求吗?碗没有人权,都可以被伺候……”她碎碎念的,对此很闷闷不乐。
  “我伺候的你不够?”罗文作慢条斯理瞥她一眼。
  “那是够够了。”谭山崎抿了下唇,“你是大人物,怎么敢麻烦你。”
  “这么想的话,可以让你试试洗衣机。”罗文作说。
  “还是算了。谢谢你。”谭山崎想象她蜷缩着身体在洗衣机里转动的画面,飞快地拒绝。
  越往上走,水声越大。
  她还病着,恹恹地扫视着沿途的画框。
  “今天那人,是你的私人医生?”谭山崎突然回过头来。
  她的眼睑薄而淡,眉眼清苦,蕴含愁绪,像我见犹怜的苦相美人。
  罗文作道了声是,笑笑说:“怎么,是想打他主意?”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戴帽子。”谭山崎皱着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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