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也作
时间:2022-07-25 07:03:16

  从那之后,她可以吊针就绝不吃药打针,身边跟着的医生从未强迫过她,放任她能不吃就不吃。
  后来到了罗文作身边,对上他是毫无反抗之力。
  那个环境要针管都难,更别说输液。
  长身高的那几年经常发烧,罗文作只能拜托山下上来的人,买到小孩儿吃的感冒药。
  她是宁死不屈,罗文作也不惯着她,将药丸研磨成粉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一勺一勺渗水,捏着她的脸就开始灌。
  每回病好,她都要委屈上半个月,简直恨死他了,在日记里诅咒这个人。
  如今恍若隔世,她好像又重返回到那个九岁小朋友的躯壳,被男人摁得死死的,毫无反抗之力。
  谭山崎后脑勺抵着床板,有气无力病恹恹地,瞧着床边看药盒成份的男人。
  啪嗒一声,药丸从药板锡纸冲破而出。
  又是啪嗒几声。
  敲响了谭山崎的警钟。
  她怏怏不悦地拽着脖颈上的项圈,忿怒往另一边爬。
  最初她行动无阻,就当她要爬下床。
  罗文作手一捞,将她捞回来,定在灼热的胸膛里,“你就没有乖的时候,是不是?”声音与胸腔共鸣,低沉的很。
  谭山崎背部与他的胸膛紧紧相贴挨着,几乎严丝合缝,手脚软软地,完全抬不起来,更别说妄想挣开一个身高近一米九,体重一百五的男人。
  谭山崎被他用了巧劲儿禁锢在怀中,不会抱得她生疼,却也完全断了她逃跑的可能性,连胳膊肘都无法发力。
  “乖一点。”如此桎梏着没法喂药,罗文作喂了几次,都没喂进去。
  也没说什么,只是亲了亲她的太阳穴。
  然后一手捂着她下半边脸,捏着两颊迫使她张开嘴巴,上面空开些许缝隙,将药丸塞进去。
  紧接着趁热打铁一般,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巴,丝毫不心疼的模样,将她的呜呜,轻微的抗议声,连同药丸一同堵在嘴里。
  过后,又抚慰似的,亲了亲少女的太阳穴。
  很轻的,啾啾两声。
  谭山崎唔唔地,无力握着他的腕骨,舌尖抵着药丸,拒绝下咽。
  药丸在口腔融化开,苦涩的味道漫延开来。
  她的眼神充满怨恨,不甘心,小声呜咽着,眼角洇着泪光。
  “好乖啊,我的七七。”这声音压得不能再低,全是朦胧性感的气音。
  他抱着谭山崎,床对角便有一面落地镜,平日用来干别的事情,此刻不谋而合地映出俩人不堪的姿势。
  罗文作都惊讶这动作太过娴熟,喂感冒药能喂出灌春.药的既视感,亦是世间少有。
  这男人的声音过于雅痞,她没忍住咽了咽口水,一个没留神,药丸也跟着下咽,卡在喉咙处。
  “唔——”谭山崎放弃挣扎,再不放弃便弥留之际,等待她的只有升天,只能拼命地分泌唾沫,将卡在咽喉的药丸冲下去,喉咙艰难地牵扯着,苦涩的味道从口腔漫延一整条食道……
  她苦着脸,一种认命的无力感从心底爆发开来,彻底放弃,因着用力过猛而喘喘跪躺在罗文作怀里。
  喘喘过后,她这才看到,床对角的那面镜子。
  她错愕一霎,平时只觉得罗文作肩阔腿长,没想到竟然可以将她整个人揽在怀里,还要阔出一圈身形。
  捂着她下半边脸的手,指骨有力,像是一根根透着生命力的竹子,却偏偏在干坏事。
  谭山崎小声吁吁,视线往上游移。
  男人的注意力用来桎梏她,注意到她已经将药丸咽下,便松开手,改为捏着她的脸颊。
  “张嘴。乖。”
  修长的食指探进她的口腔,在上颚,侧壁,舌背都摩梭了一番,最后意识到她直勾勾的目光,食指停留在她的口腔内壁,微微掀起眼皮,循着她的视线望向镜子。
  镜中的男人微微低着头,弯着背脊,平日梳着背头的额前碎发堪堪遮住眉眼,露出一双如鹰般威慑的眼睛。
  实在雅痞,帅气,吸得谭山崎移不开眼。
  谭山崎忽然明白,为何有些病娇和变态会乐意将喜欢的人做成标本,像罗文作这种长得一副让人‘我可以’的皮囊,做成标本放在家里,日日夜夜观赏也不错——这念头她最起码一天可以想八百次。
  苦涩的药味依然在咽喉弥漫,卡得不上不下,她偷偷咽口水,想要把这股苦涩味道冲下去,绝不是因为他的眼神。
  镜子中,俩人脸贴着脸,罗文作松开对她的桎梏,轻柔着她的手腕。
  “这不就吃下去了?”他淡淡说。
  “你不要再说这句话。”谭山崎无力推他。
  她后背出了一身汗,与他的胸膛严丝合缝贴在一块儿,简直湿透了,极其不舒服。
  “为何不能说这句?”罗文作漫不经心地,捋她额前汗湿的头发。
  她脸颊有几道痕迹明显的手指印,是他刚才劲儿使太大了。
  谭山崎还在愤懑,小声咕哝:“你自己想想,过去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实际上都在让我吃什么……”
 
 
第12章 【2012】
  2012年末,北京。
  谭山崎在天涯发了一个帖子。
  标题:寻找「带孩四年经历的男人」2005-2009
  主楼暗号:七七。
  ——
  谭山崎曾觉得上天很不公平。
  那个男人对她是了如指掌,从姓名年龄出身,到她从没接受过应试教育,九岁那年长多高,十岁那年长多高。
  再到她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第一次来例假哭唧唧吓坏了的日子,以及她吓坏之后,笔迹歪歪斜斜却力量俱在的遗书——这简直是一场灾难,狠狠把她钉在耻辱柱上。
  可她对他一无所知。
  除却知晓他每日在七点前必须起床,这个习惯是雷打不动,风雨无阻以外,其余的一切都极有可能是假装的,做戏骗过所有人,这里头也包括她。
  有时,谭山崎都觉得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男人,他的性格、喜好,甚至是外貌,都是他捏造出来的,他把这个人设的壳套在他这个人身上,就像小说影视剧里编造的人设一般,又或是那些电视机里闪闪发光的明星。
  倘若不是假装的,他怎么会举手投足间都气势不凡。
  谭山崎关掉帖子网页,愁眉不展地瞥一眼坐在旁边的大叔,蓬头垢面,一身污臭,不知多少天没洗澡,捱了几夜通宵,一缸的烟灰烟头,埋头嘬着隔壁打包来的粉面,各种味道交杂一块儿,谁也盖不过谁的,反倒变得乌烟瘴气了。
  她关掉电脑,去前台下机。
  从那之后,她不时地就会点开这帖子,回复几句,让帖子不至于沉底。
  每天都有寥寥几个回复,积攒一段时间后,这帖子就有上百个回复了。
  多是问楼主的性别。
  也有调侃标题的:“光是这个标题就筛选掉中国百分之九十多的男人。”
  又有人问为何是四年,这男人最后到哪儿去了?
  谭山崎自己的回复多是一些流水账,譬如今天天气如何,今天吃了什么,或是一些杂乱无章的数字。
  但倘若有心人看到,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在复刻自己05-09年的日记模板,可日记本都已丢失,实在想不清楚当年的天气,只能套着模板,写当下的每时每刻。
  所以,只要有心人看到,就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楼里逐渐多了一些熟悉的ID。
  这些ID像是把她的帖子收藏,每日来看她发些什么。
  渐渐地便有人推测出,楼主是标题中的‘孩’,在寻找05-09年养育过她/他的男人。
  也有一些不好看的字眼,问她,是不是曾被年龄大的男人性侵,等字句。
  谭山崎一概忽略。
  她倒想在事发之前求个准话,可惜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人就没再回来过了。
  念起旧事,她今日也变得惆怅,收到周霏加班的信息,她也懒得回租屋叫外卖,便在网吧附近下个馆子。
  北京物价昂贵,平日都是周霏做饭,她出钱买菜。
  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尽管差不多。
  在馆子里吃干抹净,谭山崎裹紧收拢着黑夹克,走到几度的天儿里,闷头往风里走,准备归家。
  像这样月明星稀的夜晚,独自走在街上,放在前十五年里,无论是哪一天,都是遥不可及的念想。
  所以,这能不能称得上是一件好事?
  没有任何人亦步亦趋地跟着,没有暗中窥探,没有镣铐,没有三教九流闲杂人等的喑恶叱咤,更没有装神弄鬼的魑魅魍魉。
  冷风扑面而来,她的脚步也变得轻快。
  这里只有她自己,至少今天是的。
  要说还有什么,那便是天上一轮明月,几颗星星,星月交辉,天色晴霁。
  走到前路巷子口之前,谭山崎还是这么想的。
  直到,黄迹斑斑的马路面,巷子口遽然冒出一个着火的人。
  满身的火光,在黑暗里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撞出来。
  撞进她的视野当中,点亮她的今夜。
 
 
第13章 【2012】
  2012年,北京。
  属于男人的声音,在呼天钥地。
  少女震悚一秒钟,便迅速冷静下来。
  “别跑了!也别喊了!”她指着那人,头也不回地,奔进马路边一间灯火通明的便利店。
  “报警!”她朝收银台大喊,“着火了!”
  谭山崎发誓,她长这么大,从未如此奋力的使用过自己的喉咙和共鸣腔。
  她边向收银台的一对男女工作人员说明情况,是人着火了,不是建筑着火了,边跑到饮料区,一把扛起两升的矿泉水就往外跑。
  男工作人员一听,也不用奔出去看,余光直接往外扫视,便见到一个‘人’,满身火光在地上挣扎,歇斯底里地嗷嗷尖叫,大喊救命,再也顾不得别的,捞起地上一桶水,便奔到马路上救援。
  吓懵的女工作人员立即报警、叫救护车,然后也加入了救人的行动中。
  尽管,谭山崎觉得已没救了。
  这人不知在哪里惹了一身火,从巷子里窜出,快速地奔跑到柏油路面,迎接着猛劲的一道东南风,让身上的火苗与空气中的氧气大面积接触,使得火的旺势更大。
  可见死不救,也说不过去。
  将火彻底扑灭后,本来空荡无人的街道,逐渐围了一群人,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议,猜测地上这人死了没有。
  百舌之声汇聚一片。
  朝阳区允许未成年进入的网吧不多,至少她找不到。她每回都是出五环,找之前去过的黑网吧。
  来得多了,也就知道这条道上白天人多,冬天的晚上岑寂得很。
  难得见这么多人。
  谭山崎伫立在人群外,调整着自己的口罩。
  忽然间,她余光捕捉到了异样。
  并没能直接看清什么,这是一种直觉,加之动态视力上的敏锐,让她迅速觉察到现场的不同寻常。
  当她眼风扫过去,一眼定睛在巷子口时——
  她看到一个人。
  男人,一米七几的个子,穿着连帽的外套,戴着口罩,站在阴影之中。
  那人就像这条街上所有的人一样,皆是看客,群观着躺在柏油路面的倒霉蛋,要为明天的午饭找一些谈资。
  又或许有哪里不一样。
  这个男人离话题中心远远地,鹄立在阴影中,像是在等待什么,盼望着什么。
  盼望着人们宣告倒霉蛋的死讯吗?
  谭山崎眉尾一挑,调整带子的动作一顿。
  方才嗅到的异样,当下渐渐明晰,模糊的思路忽然亮了灯,豁然贯通地呈现在脑海中。
  假若她脑袋里还是未被肯定的猜测,那么当这个连帽衫男人露出索然无味的姿态,就要转身离开。
  扭头的瞬间,眼风应该是将她一扫而过。
  可没有。
  视线即将一扫而过,前半段都很顺畅,偏偏是卡在了她这里。
  谭山崎与他的目光隔空相对,俩人遥遥相望。
  她清晰地看到这个人愣在原地,当场怔住。
  可离得太远,夜太黑,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
  只看到这个人在怔忡过后,退了两步,迅速退回到巷子里,背影逃也似的,消失在谭山崎的视野中。
  这也太有港片警匪剧情的味儿了。
  他的消失提醒谭山崎。
  她也应该消失在这里。
 
 
第14章 【2016】
  2016年,港岛。
  翌日,那个医生来过一次。
  罗文作消失几分钟时间,领着人上来。
  谭山崎倦怠地睁眼看人,又闭上双眼。
  “已经退烧了。”陈褚为说,“谭小姐说还有些乏力,就需要多休息静养,多喝水,多煲汤水喝……”
  “煲汤?”
  谭山崎本来病恹恹地躺在床头,就像是宠物被罗文作圈养在床上,也顾不得外人的目光,闻言捕捉到感兴趣的字眼,两眼发亮地看着罗文作。
  “你会吗?”她问。
  印象中,罗文作只会做一些简单的西餐,譬如煎牛排,烤牛排,番茄意粉,三明治……
  “不会。”罗文作靠在床头,手里捧着平板,不知在看什么,密密麻麻的字。
  “那便只能订餐了。”陈褚为站在床外,扫视床上二人,尤以尴尬。
  这是什么很难做到的事情吗?
  罗文作却冷嗤一声。
  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陈褚为谨慎地瞥了他一眼。
  下一秒,他的臂膀就缠上一只小手,“罗生,是时带我放风了吧。”谭山崎拿腔作势,像影视剧里的小姨太太,兴致盎然道。
  陈褚为懂了,在这等着呢。
  他别开脸,心想罗文作还挺了解他的笼中鸟。
  昨夜回去后,陈褚为总觉得有迷雾没有散开,他像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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