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抬眼看向罗文作,对方一脸平静,除了最开始听到被人轮.奸那一块,后面的话他几乎没有一丝波澜。
“那今天又是怎么回事?”罗文作放下枪,端起做工精致的茶杯。
他在问既然上次都识清沈辞中的真面目了,那今天为何赴约?
谭山崎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才踌躇不安道:“他手里有我的……”她飞快地看了罗文作一眼,又低下头,挑挑拣拣了一个保守的用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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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她就再没有怎么见过罗文作。
偶尔碰见辛泽西,亦是在酒馆里玩桌游。
“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她翻着小卡牌,叹息道,“二,安全。”
“体现在哪里?”辛泽西翻下一张小卡牌,上面写着spin,“ok,”他打起精神,转动中间的柱子,整个山丘的陷阱发生了挪动的变化,他的蓝色兔子径自掉进了窟窿里,“NO!!”他扑在桌子上,啧了一声,“不玩了。”全军覆没。
“你运气也太好了。”他收拾着桌游,“刚才说什么来着?”
“nothing.”她整天待在英文环境中,不知不觉也会蹦出几个单词,“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展开说说吗?”
“只是一种预感。”
无处可去,谭山崎每天定时定点在楼上楼下转悠,发呆睡觉,有人来搭讪惯会露出迷茫和恐惧的神情,假装听不懂外国佬的语言。
有天安东尼说起,她是他在这里工作见过最长时间的中国面孔,又问她何时回国,他已经开始舍不得,世界那么大,这一别,恐怕不会再有机会再见。
谭山崎如实说了,她的申根签快要到期,是最长的旅游签五十二天,没有意外的话,她在这个月中旬就得离开奥斯陆,回到中国。
安东尼听完,不无遗憾。
这天,没有药,谭山崎睡不着,便到楼下来听歌喝酒,又见到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孩。
从安东尼口中得知她叫詹妮弗,再在詹妮弗自己口中得知,她今年十八岁,正是青春洋溢的好年纪,从头发丝到脚趾盖,从声音到各种各样的衣服小裙子,都像是用金钱堆出来的,因此吸引了不少这条街上十七八岁年龄相仿的少年来喝酒,天天寻她开心,她也丝毫不恼,仿佛热衷于被男人包围,追捧。
然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喜欢这家酒馆的老板,只要老板出现在她的视野中,她的目光便像上了胶水一般黏在他的身上,无论罗文作走到哪里,都挥之不去这一道炽热迷恋的视线,詹妮弗因为他而含蓄、淑女,这与金发碧眼女郎的热辣和性感气质相悖。
据说,她之所以对罗文作魂牵梦绕,是因为罗文作曾救过她一命。
周围有人起哄:
“原来是英雄救美?”
“难怪詹妮弗要以身相许。”
……
安东尼对她颇有微词,认为她并不像她口中所说那样,钟爱老大。
但凡当事人不在现场,那么名叫罗文作的封印暂时解除,她变得不再含蓄,她开始与那些男性对涉及到性的对话有来有往。
今夜更甚,一整晚,谭山崎低着头吃饭,看书,玩手机游戏,经常听到她与少年青年男人们嬉笑连连。
“嘿,你是中国人吗?”
最里边的卡座,光线昏黑,只墙壁一盏橄榄石光亮的壁灯。
谭山崎正在进食,吃新鲜出炉的Kjottkaker肉饼和Farikal羊肉白菜,循着声音望去。
詹妮弗在她对面坐下,面带笑容,她脸上完妆,黑色眼睫大红唇,阴影部分外都打了高光,眼影上沾着一些亮粉,她暴露在外的锁骨,胸部,几乎也打了高光和亮粉,让人时不时便往这些性感的部位游移几眼。
相比之下,谭山崎便显得素色许多,头发乌黑,皮肤苍白,除了黑白便没有其他颜色的点缀。
没有药,她失眠,提不起精神,颓废,自己发疯在房间里剪了头发,长及下巴的发尾如同狗啃一般,参差不齐。
没有进食欲,谭山崎不得不按照四个小时的进餐法,可惜这个时间,厨师已经下班,只剩下一点像狮子头的肉饼和羊肉白菜,以及一碗羊肉汤,安东尼又只会加热的技能,于是她只能吃上这些,羊肉她是手抓的,几根手指水渍油光。
“please,leave.”她停下机械的咀嚼动作,面无表情地看着詹妮弗。
却见詹妮弗绽放出更大的大红唇笑容,神秘兮兮道:“我看得出,你也喜欢bosslo。”
没劲儿。
谭山崎没再看她,没什么情绪的继续啃撕手中的羊肉。
羊肉炖的很烂,就算连着筋,也很轻易便啃下来。
詹妮弗:“虽然你从没有主动靠近过他,不跟他说话,但你的眼神,不经意的注视,都骗不过我的眼睛,你喜欢他。”
一块羊肉吃完,谭山崎意犹未尽,指腹的油抹了抹唇瓣,又从直径有脸那么大、真正装盘却只有一手碗这么大的骨瓷碟中,捻起一片白菜送入口中,又挑挑拣拣,挑中一块肥瘦相间的羊肉。
野人,不入流的玩意儿。
詹妮弗冷眼看着。
她的沉默在詹妮弗的意料之中,一个觊觎她人男友的小丑本就没有大声说话的底气,所以詹妮弗丝毫不介意,继续大张红唇:“喜欢他的人太多了,手下败仗也太多了。”她的笑容愈发肆意张狂,红唇在她的脸上愈发狰狞,“只有我,这几年只有我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劝你也早日打消念头,回到你的国家去,你赢不了我,bosslo不喜欢没有生命力的东西,他更喜欢我这样的,健康,爱笑,名校大学的高材生。”
谭山崎微微驼背,肩膀怂着,胳膊肘撑在台面上,撕着羊肉上的瘦肉。
闻言,她不咸不淡地抬眼,凝视詹妮弗。
是在挑衅?她这么想着,亦说出了口。
“provocation?”
詹妮弗笑了,是极其露骨的不屑。
须臾,她靠近一些,轻声道:“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他的身边只有我吗?如果你不想断手断脚,还想完整无缺的回到自己的国家,那就给出几分诚意,爽快一些订明天的机票。”
詹妮弗威胁人的语调忽上忽下,像鸟在说话叽叽喳喳。
谭山崎低着头,头发垂下来遮住她的侧脸,她抓起一个圆咕噜的肉饼塞进嘴里,口齿含糊,垂着眼睑道:“你好奇怪,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抱歉我要去一趟卫生间洗手,麻烦你离开我的卡座。”
小拳头大的肉饼在嘴里一分为二,她抬起脸,抿着唇咀嚼,嘴角沾上Kjottkaker肉饼的汁渍,谭山崎嘴角平整,面无表情,目光平静,红棕的汁渍却像是笑一般。
第58章 【2015】
2015年, 奥斯陆。
次日,天光熹微,每周一次运送海鲜食材的车停到Serendipity门口, 平日大多时候都是港口那边运来,偶尔是罗文作心血来潮出海,再顺便带一批市场难求的货回来。
临交班前半小时前的安东尼指挥着搬运人员小心,别磕磕碰碰到屋里的东西,一边引着搬运人员来到厨房的冷藏库。
门打开, 一股冷气扑来。
冷藏库的设置是零下十度, 比屋外要冷,但体感温度却比屋外雨夹雪要舒服一些。
让搬运人员将出海存活率低必死的冻货放到冷藏库里,安东尼开了门便没再管,他还要处理生猛乱蹦的海鲜,却只见搬运人员突然站在门口杵着不动。
他心下怪异, 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听其中一个搬运人员怪叫:“Dead!”
“Tow!”
“Two dead people here!”
几乎所有人都惊呆。
安东尼心下一震,跑过去推开搬运人员的身躯。
冷藏库的地上,两个女人蜷缩着身体, 紧紧拥抱着。
一个面色僵硬, 看似已经死去。
一个皱着眉头,还在微微发抖。
#
“那碗羊肉汤救了你的命!”
三天后,谭山崎在奥斯陆本地一家医院醒来, 浑身上下被绷带包成粽一样, 在经历一系列检查,当地警察便走了进来, 询问了一些相关问题, 间中夹杂着詹妮弗当场冻死在冷藏库的噩耗。
眼看谭山崎惊讶的表情, 警察问:“听说当时你们抱在一起,你们的关系很好吗?”
“只是抱在一起取暖而已。”谭山崎有些尴尬,“我不知她什么时候死的,后来我也神志不清,否则……谁敢抱着一个死人取暖?”
两个警察四目相对,同意了这个中国女人的解释。
根据监控显示,谭山崎进入洗手间,大约三五分钟,她从里头出来,监控便拍到詹妮弗站在门口,从后偷袭她,俩人身高差不多,但詹妮弗看上去要阳光健康一些,谭山崎挣扎几番后,被薅着头发往墙上狠狠撞了几下,随后没有了还手之力,便被詹妮弗捂着嘴巴一路拖进后厨的冷藏库里——
这段监控足以证明谭山崎是受害者,至于为何詹妮弗把她弄进冷藏库后没出来,很可惜监控范围止步于后厨。
据谭山崎的口供,她被詹妮弗扔到冷藏库里,求生欲望大于一切,想要逃离这个弥漫着海鲜腥味的小仓库,便拽着詹妮弗的手,阻止打断她出去并关门的动作,结果詹妮弗被她拽了个踉跄,门在詹妮弗的拉扯下关上了。
随后她们又在冷藏库里扭打一番,警察现场取证证实了她的说辞。
她们在零下十度的冷藏库里待了将近三小时,里面所有食材都是冷的,生的,至于衣物,谭山崎身上穿着高领毛衣和秋裤,比只穿着性感小裙子暴露出手脚的詹妮弗,情况要好一万倍,加上谭山崎在被拖进冷藏库之前,曾喝过一碗羊肉汤,在进入冷藏库前的一番剧烈运动,这些都是她能活下来的重要因素。
而詹妮弗的指甲里全是她和毛衣的人体组织。
……
该说的都说完了,警察走后,安东尼跑了进来,“Jesus!那碗羊肉汤救了你的命!”接着又便痛哭涕零,“我以为那天就是永别!万幸你醒了过来!天哪!”
詹妮弗的尸检昨天就出了,尸检证明她身上没有致命伤,死亡原因便是冻死。
她的一系列体检报告今天早上才出完,全身上下多处冻伤,最严重是局部不同程度Ⅰ-Ⅲ度冻伤,有血性水泡,感觉迟钝或丧失都是之前的事情了,在撞击后产生了轻微脑震荡,后检查脑部ct没有出血和淤血,昏睡的这三天得到极好的照顾,水肿水泡红斑都不同程度消肿消退。
脸和脖子上的掐痕手指印只剩下表皮的淤青没有消退,以及,高领毛衣还救了她的脸,安东尼坚持让护工每天给她起红斑的脸上药,今日看起来好了许多,至少红斑点的颜色比昨天要浅了许多。
第二天,医生给她拆除一部分绷带。
安东尼竟还在医院陪她,这让谭山崎感到些许惭愧。
Serendipity出了这档子事儿,不可避免被拉起封条彻查,辛泽西处理此事忙得焦头烂额,詹妮弗的家人认同了尸检报告的冻死身亡结论,日前领走尸体,但酒馆食材冷藏库死过人是一个事实。
事发当日的白天,住在酒馆的旅客纷纷搬至其他地方,世界各大旅游论坛针对此事的相关帖子一个接一个。
罗文作才离开没两天,得知消息返回奥斯陆,配合警方工作。
没过一天,辛泽西直接联系财务发放当月工资和遣散费,宣布Serendipity不再营业,即刻关门。
简而言之,安东尼失业了,酒馆的那些服务生调酒师厨师亦一同失业。
“不是你的错。”安东尼见她情绪低落,不免安慰她,“你差点就死了。”
“差点。”谭山崎低下头,屈膝抱起,情绪低落,“可有人真的死了。”
“那是她活该!”安东尼激动,“真是恶毒心肠。”
“也许吧。”谭山崎叹气,似乎累了,要躺下来,“她还好年轻,那么漂亮,罗文怎么说?应该很痛心吧?我看他们似乎是男女朋友。”
“别多想,她只是老大的众多追求者之一罢了,拒绝多次都被她无视,只要老大一到Serendipity,她后脚就会跑上门,老大也很冤。”安东尼替她将床摆平,低声道,“今早你还在昏睡的时候,老大曾来看过你,雇我照顾你,你脑震荡需要休息,想要睡下是正常的,休息一周出院,什么都过去了。”
她闭着眼睛,眼皮暗淡无色,睫毛微颤,嗓音闷倦呢喃几个字,声音太小,没人听得清。
过不去的。
翌日,她在安东尼的协助下,系统的做了一次精神病检查,成功开了药。
开的盐酸舍曲林和帕罗西汀,苯二氮卓类的阿普唑仑也有一瓶,不能常吃,这种药起效快但依赖性强,她在国内基本是焦虑到不行才会吃一片,平时大多数吃帕罗西汀类的,起效慢,但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情绪。
又过三天,距离她签证过期只剩不到十天。
再留院观察个二十四小时,医生将会决定她是否能出院,当下不再需要护工的搀扶也能下床洗漱,安东尼进到病房里,便迎面见她从洗手间出来。
“对了,”谭山崎见到他,想起一件事,“你老大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吗?”她没等安东尼露出暧昧的眼神,开门见山,“这段时间的医药费都是他在支付,我需要把钱还给他。或者你直接给我他的收款方式。”
“我需要跟他请示。”安东尼面露为难。
谭山崎表示理解。
而后收到罗文作的秘书回复的关于工作繁忙的反馈,他也暂时没能联系上罗文作。
谭山崎表示惋惜,再过几天就要回国,只能让他转交自己的邮箱。
夜晚,护工不在,她也不想安东尼留下守夜。
安东尼听闻过中国女孩刻在骨子里的保守,只好绅士的离开。
安东尼走后没多久。
窗外下起滂沱大雨,雨点敲打,从淅淅沥沥,变成石子砸在玻璃窗面,规律地击打着耳膜,间中夹杂着藏在云后的闷雷。
偶尔服用过阿普唑仑会被强制入睡,连梦都不做。
但这药像是开盲盒,一次一种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