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肝——傅思
时间:2022-07-26 07:14:09

  昨天夜里是谢嘉言值班,在科内晨会结束的时候,他叫住了阮令仪。
  “周明湛那边的情况不是很好,如果等不到肺源,是不是考虑让他亲属来配型?”
  活体肺移植虽然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只是根据规定,每一个活体肺捐赠者能捐赠的肺叶比例有限,至少需要两个捐赠者,才能完成一次手术。
  找到一个捐赠者已经很难了,何况是两个。
  “我等会儿去看一下他。”
  阮令仪大概知道周明湛家里的情况,单亲家庭,因为贫穷和亲戚也都疏远,大概是很难找到近亲捐赠者的。
  但总还是要怀抱希望,无论如何,试一试。
  周明湛住的是VIP病房,宽敞又明亮,和其他病区拥挤噪杂的环境完全不同。
  这大概是他想要跨越阶级的原因,可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今天身体感觉怎么样?”
  周明湛正在翻动手上的书页,听见阮令仪的问话,他合上书,将书放在了柜子上。
  他的书盖住了手机,手机正在震动,顶得书页也震动了起来。阮令仪看了一眼那书的封皮,是聂鲁达的《二十首情诗和一支绝望的歌》。
  书看起来很新,但并不是她曾经送的那本。
  “还好。”
  周明湛今天没有使用呼吸机,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几分。大概是因为要看书,他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看起来更加儒雅了几分。
  “倒是你,听说昨天遇见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手机还在无休止地震动着,但是阮令仪并没有开口询问。
  “我没事。”
  她淡笑道,“多亏有人帮我澄清,不然我怕是得被逼着去跳洗珍湖。”
  “这个‘有人’包括你丈夫吗?”
  阮令仪不知道为什么周明湛突然提起宋斯年,她审视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我今天过来可不是聊我的事情的。”
  她不欲多说,首先和周明湛说起宋斯年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其次,过于多的谈论私人内容,显得她很不专业。
  “你也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想要根治copd,唯一的方式,是通过肺移植。但你也知道,肺源紧缺,要排队等候。所以说有没有可能,你身边有合适的捐赠者?”
  “我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来问我这个问题。”
  周明湛脸上的神情更淡了几分,“在学校的时候,你不就知道我孑然一身了吗?”
  他摘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心,看起来有几分疲惫。
  “阮阮,我没有亲朋,若说好友,这么多年,大概也只有你一个。”
  他直直地盯着阮令仪:“你愿意成为我的捐赠者吗?”
  成为……周明湛的捐赠者?
  阮令仪其实从未想过这个可能。为挚友捐赠自己的身体器官,救他一命,哪怕风险很大,对身体损伤很大,也未尝不可以。
  可是当问题真的被摆到面前,阮令仪才惊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很难将周明湛放在挚友的位置上。
  也不知道是因为时光变迁,还是因为他们之间早已经因为其他事情有了隔阂。
  阮令仪还没有想好答案,周明湛已经开口:“可以了,你犹豫了半分钟,没有直接拒绝,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他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体贴,不愿意别人为他为难。
  “没有人会愿意为我捐肺的,阮阮。”
  谈话到这里,也基本结束了。
  阮令仪还有手术,起身告辞。
  医院的走廊明亮幽长,走着走着,阮令仪突然想起了之前某个早晨,她和宋斯年一起对于“捐肾”这件事情的探讨。
  当时宋斯年似乎还觉得她心中藏了轮月亮,并对此耿耿于怀。
  阮令仪拿出了手机,点开和宋斯年的聊天界面。
  “宋先生,我想如果哪天,你需要肾移植,我应该愿意做你的捐赠人。”
  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配型,不会放过任何一丝能够救他的机会。
  阮令仪想过也许宋斯年看到消息会说她是个“傻子”,又或许会用调侃的语气和她说“少看点霸总小说吧宋太太”,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宋斯年的回复竟然是这样——
  “我的肾好不好,难道宋太太昨天还没有深刻的体会?”
  啊,这人,真是的。
  果然,男人,绝对不能说肾不行。
  阮令仪收起手机,朝着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在阮令仪离开病房的三分钟后,周明湛将那本聂鲁达的诗集掀翻在地上,拿起了还在震动的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哼,愿意为我当牛做马?”
  “不,你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当牛做马,我需要有人给我捐肺。”
  “怎么,你要来配型吗?”
 
 
第45章 心肝
  转眼间到了周六。
  阮令仪确定了要参加“候鸟医生”的行程, 到了点就要起床。
  宋斯年今天也休息,原本以为可以抱着老婆好好赖个床, 没想到怀里的人一大早就开始动来动去。
  “平时总想多睡一会儿, 今天休息日怎么起这么早?”
  宋斯年伸手,将怀里的人抱紧了一些。
  阮令仪和宋斯年都是自律的人,到点起床对他们而言曾经不过是在容易不过的一件事情。可是当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 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从前说起就起的阮令仪不得不将闹钟调前半个小时,来伪造自己已经多休息了半个小时的假象,连宋斯年,也渐渐学会了赖床。
  温香软玉在怀,能起来的都是圣人。
  听到宋斯年这样问, 阮令仪才想起忘记和宋斯年打招呼了。
  大概是前段时间忙昏头了。
  “我今天要出门的。”
  阮令仪啄了啄宋斯年的额头, 然后从他怀里钻了出来,“钱恒没有和你说吗?我报了这一期的候鸟医生。”
  宋斯年闻言, 微微掀开了眼睑。
  他的嗓音里似乎还有着一丝带着睡意的喑哑:“他的确没说, 回去扣他奖金。”
  “你可别。”
  虽然知道宋斯年不过是开个玩笑, 但阮令仪还是替钱恒说了话, “人家这些年跟着你这个工作狂东跑西跑的, 多不容易。”
  宋斯年低笑了声。
  “你闭一下眼睛。”
  阮令仪确定宋斯年闭上眼睛后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白色的光倾泻而下,她走到试衣间,拿了一件衬衫。
  时间稍微有些紧张, 阮令仪一边系着扣子,一边往盥洗室方向走。
  宋斯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身, 在盥洗室挤好了牙膏等她。他站在阮令仪身后,将牙膏递给她, 然后自然地从她腋下伸过双手, 接替了她系扣子的工作。
  “我算什么工作狂。”
  宋斯年笑着吻了吻她侧颈, “我老婆才是工作狂,我只有独守空房的份儿。”
  “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阮令仪刷完牙,回头也亲了亲他的侧脸,“告别吻。”
  这个吻太过敷衍,宋先生十分不满,将宋太太压在洗手台上,深吻了三分钟才勉强满足。
  阮令仪的唇因为充血,成了鲜红的蔷薇色,比擦口红的时候更艳丽几分。宋斯年见状,忍不住有啄了啄。
  “宋太太,以后我们的告别吻,都按照这个标准来。”
  阮令仪没想到这一次参加“候鸟医生”的人里头,又有周隽。
  她一上车,就看见周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朝着窗外看。
  阮令仪犹豫了两秒,还是走了过去。
  毕竟之前她被人诬陷的时候,周隽可是为她冲锋陷阵,战斗在一线。
  “生日快乐啊,周医生。”
  阮令仪记得周隽之前邀请她今天参加他的生日宴。
  好不容易过个生日,还正巧是休息日,周隽竟然还来有心情来参加“候鸟医生”,周隽还真是热衷公益。
  “谢谢啊。”
  周隽看到阮令仪多少有些意外。
  虽然阮令仪说她结婚了,他算是没有机会了,但说到底大家都是同事。
  “生日宴是晚上呢,你要参加吗?”
  阮令仪本来是想要拒绝的,但是想到她临出门时,和宋斯年说尽量早些回来陪他,男人却抱着胸倚着门框,傲慢地说“今晚我可有约了”,表示自己可不是什么她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的狗样子,她笑着应了下来。
  “好啊。”
  之前周隽帮她说话时,阮令仪买了块表,想要作为谢礼给他,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看来作为生日礼物送出去也未尝不可。
  大巴车朝着城外驶去,慢慢地,高楼往身后退去,绿水青山显现。
  周明湛和阮令仪之前搭档过,这次自然又组成了一组。
  长青镇的山路走过一次,再次走起来就顺利了很多。
  再次见到张奶奶的时候,她还是一副热情过度的模样。
  她好像已经不认得阮令仪,一直拉着周隽说话。
  天渐渐热了起来,山区里虽然凉快一些,但中午时分也有些闷热。
  张奶奶屋里没有开风扇,阮令仪呆得很不舒服,但想到或许老人怕凉,也没有开口。
  她按部就班地给张奶奶检查身体。
  测量完血压后,张奶奶想起自己熬了一锅绿豆汤,一定要招呼周隽喝两口。
  盛情难却,周隽乖乖地坐了下来,等张奶奶招待。
  张奶奶从一个淡绿色的老旧冰箱里掏出了一个铁盆,然后盛了两碗绿豆汤给他们。
  “山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你们将就喝。”
  阮令仪接过碗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绿豆汤,竟然没有一丝凉意。
  她凑近闻了闻,隐约闻到了一股酸味。
  阮令仪抬头看了周隽一眼,他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不过顶着张奶奶的目光,他还是硬着头皮把那碗绿豆汤喝了下去。不仅如此,他还抢过阮令仪的那碗,也一并喝了。
  “你这孩子,怎么还抢人家小姑娘的。”
  张奶奶笑着给周隽又盛了一碗,笑吟吟地看着他喝了,才缓缓说:“看到你,我就想起之前我邻居家那孩子。他也是学医的,从小就聪明得不像话,但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见过他了。”
  “他妈妈遇见了个坏男人,也害苦了他。”
  张奶奶说着说着,伤感了起来。
  周隽担心他喝不完这绿豆汤,张奶奶会留着自己喝,干脆把这汤都喝了。
  阮令仪见这祖孙俩其乐融融的,起身向前,打开了冰箱。
  冰箱根本没有在运作。
  她又试着按了按墙壁上的开关,发现灯也没亮。
  看来是家里断电了。
  阮令仪不知道是跳闸了还是停电了,她想问问张奶奶,只是张奶奶现在这个情况,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她不擅长与电相关的修理工作,也帮不上什么忙。
  离开张奶奶家后,周隽一路狂奔,回营地吃药去了。他担心自己一会儿拉肚子,会影响后续的工作。
  阮令仪站在离张奶奶家门口,左右望了望。
  张奶奶家左边和右边都有房子,右边的房子破败,看起来很久没有人住了,倒是左边的房子,是新建的三层小洋楼,看起来条件不错。
  阮令仪敲开了小洋楼的门。
  开门的竟然是个熟人。
  阮令仪看着眼前的周静予,止不住在心中叹了一声,这也太巧了一点。
  周静予也认出了阮令仪:“你……有什么事吗?”
  “我是个医生。”
  阮令仪没有和她说起以前的事情,只是笑了笑,然后说起张奶奶家里断电的事情。
  “不知道你家里是不是有懂这方面的大人,能去帮张奶奶看一下呢?”
  “啊,啊,好的。”周静予笑了笑,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见阮令仪没有离开的意思,才补充道:“我爸爸现在在地里,等他回来了,我就让他去张奶奶家看看。”
  阮令仪总觉得周静予有些紧张,紧张到整个人都有些不自然。
  她原本想在她家坐一会儿,等到周隽回来,但看她这个反应,倒也不好久留。
  中午的太阳异常毒辣,阮令仪找了个树荫下站了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她抬头看了看靠着张奶奶家的那幢破旧的房子,甚至有了进去看一看的冲动。
  她甚至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如果她进去看一看,或许很多事情都会有答案了。
  阮令仪朝前走了一步,恍惚间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周隽已经回来了。
  “你刚刚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喊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没什么。”
  阮令仪放弃了进入那幢房子的想法。
  那毕竟是危楼,还是别人的家,哪怕已经没有人住,她贸然闯入也太不合适了。
  长青镇的行程全部结束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
  天边的云被阳光染成了橘红色,一片片连在一起,格外绚丽。
  阮令仪叫家里的张嫂帮忙叫了个跑腿,把她买的手表送过来。说到地址的时候,阮令仪看向周隽:“你生日宴在什么地方办?”
  “铂澜庄园。“周隽道。
  此时的铂澜庄园顶层包厢内,被邀请的宾客都已经到了七七八八,只差寿星了。
  谢嘉言今天也难得正常下班,正坐在一边玩扑克牌。
  “周隽什么时候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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