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策本想要一杯冰可乐,容靖严肃地指正说她病刚好,不能摄入酒精也不能喝冰的,硬是给她要了一杯热牛奶,又给她指定了一个座坐下。陈嘉策有点无语:“哎,外面还有人排队呢。”
“这老板是游游男朋友,给你开个后门,你还不乐意了。”她头上沾了粒不知什么东西,白花花的刺眼,容靖一边说话,一边伸手给摘了下来,眯起眼睛,“你拿头顶吃饭啊?头发上粘饭粒儿了,知道吗?”
陈嘉策用手指扒拉了两下:“……是吗?”
他的手掌落在她头顶,撸狗似的撸了一把,“你先坐这儿啊,我们就演半小时,演完了就来找你。”
这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陈嘉策一时半会儿真没反应过来。灯光暗下来,贝斯、键盘、吉他和歌声伴随鼓点渐次响起,陈嘉策感到有一样活物正在自己的胸膛中上蹿下跳,几乎要挣破骨骼肌肉,将她由里到外打开。
舞台上,男孩唱着:风吹着脸,由不得我拒绝。
又是谢霆锋。
你是从不停顿的一个瞬间。
谁是你的瞬间?问题隐隐有答案,可是她并看不清。
由于是工作日,虽然只是九点半出头,已有人陆续离开。容靖把耳麦摘下来丢到桌上,江游立刻尖声骂他毛手毛脚,他什么也顾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往外面冲。
冬天还没有过去,梧桐树的枝干伸向空中,足似鬼魅,陈嘉策就在这些排队张牙舞爪的行道树的尽头,穿着过于宽大的外套,像个身体欠安的老太太。
容靖拔腿狂奔,边跑边冲她喊:“你干嘛?”
她做贼心虚,脚步顿了顿,紧接着竟也快步跑起来,简直是在跟他赛跑。容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使出大学体质测试的劲儿冲上去抓住她:“你跑什么啊?付钱了吗就跑?”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望着天:“不是你请我喝吗?”
容靖被噎了一下,立刻把自己来兴师问罪的目的忘了个一干二净:“……我说了吗?”
“多少钱?微信转给你。”
她当真掏出手机要当场转账,被容靖一把攥住:“跟你开玩笑呢。你干嘛啊,有急事要走吗?”
陈嘉策缓缓把手抽出来。“没有。”
“那你怎么都不等我就走?”
她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低着头,用脚尖踢着人行道上一块高出路面的石头,像中学时代背不出课文、又不愿承认的吊车尾学生,不知道怎么办,寄希望于拖延到对方先彻底失去耐心。
她的沉默如此漫长,容靖维持着双手插袋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她把话说出来,几乎等成一桩木雕。终于是她先投降,开口道:“谢谢你喜欢我,但这件事,也并不是完全与我无关。我会觉得歉疚,因为没办法回应你。”
还以为要说什么呢。
容靖摸了摸鼻子:“你先试试嘛。和我约几次会,手牵手逛逛公园,感觉不行再拒绝,也来得及。你都不试,怎么知道没办法回应?”
她哧地笑出来,“……你也没试啊。”
“什么?”
“你也没试,你跟我也不熟,就信口开河说喜欢我?”陈嘉策似乎将这个友好的提议错误视作了对自己的挑战,好胜心熊熊燃烧起来,露出凶巴巴的三白眼,咄咄逼人地反驳,“用不着。”
“我跟你能一样吗?”
“我跟你怎么不一样?”
“你,我早就认识你了,你都不知道吧你?”他脱口而出。长久的遐想,重逢后莫名的期待,担忧、胆怯统统郁结于心,此时说了出来,竟觉得也不过如此——轻飘飘的一句话而已。
陈嘉策愣了愣:“什么?”
他很懊恼的样子,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出一声轻轻的“啧”,右手无处安放,只好反复摩挲着自己的后脑勺,希望用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拖到她对这个问题彻底失去兴趣。风水轮流转,顷刻之间,两人的位置就逆转了。
身体里某种力量像春夜里的植物,即将破土而出。她看不清楚,所以往前走了一步,“你说什么?”
男孩叹了口气,很无奈的样子,张开双臂看着她,如同海鸟展翅。
“现在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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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去度假啦。
第10章 良心
新年第一场春雨降临的午后,陈嘉策做了一个漫长、诡异的梦。
大约是在少年时代,十四五岁的时候,奖状还没有把小超市收银台后那一块空白墙壁挤占得满满当当。七八月,台风将来未来,蚊帐顶部贴着五角星状的贴纸,在黑暗中盈盈地闪着光,床脚燃着一盘蚊香,桔红色火星忽明忽暗,香味在夏夜潮湿闷热的空气中沉沉地蔓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