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陆归
时间:2022-07-27 06:33:19

  她倦于文字游戏虚与委蛇,笑了笑,继续说下去:“幸好半年规划都不变。现在提离职的话,一个月也应该能交接完了吧?”

  “……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意气用事。”她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纸质辞呈,显然是有备而来,“年前就准备好了。但先是生病,回来之后又忙得要命,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春雨如酥。

  老旧小区没有电梯,又因为地价高昂,总也等不到拆迁,里面的人不尴不尬地住着,隔着墙能听到某户人家打骂小孩的声音。陈嘉策一口气爬到五楼,气喘吁吁地暗想之后要多花点时间锻炼身体,未及抬手,户门从里被猛地拉开,暖黄色灯光像雨水一样洒了她一头一脸,容靖镇定自若地招呼她:“来了?”

  “有没有拖鞋?”

  早就准备好了,白色的小狗图案毛毛拖鞋,看起来像女大学生和舍友拼单一起买的情侣款。陈嘉策不动声色地嘲弄着,容靖对此一无所知,指着拖鞋说:“你穿这个吧,我新买的。”

  “你室友呢?”

  “……今天晚上住学校。”

  “你哪来的钱租房啊?”

  容靖难得露出一点窘迫:“我爸的老房子。我跟我室友每个月给他交一千块房租。”

  这个价位在内环,确实是象征性地交租。容靖得谢谢老天爷给自己安排了个好爹,他那个草台班子离盈利还不知差了多少个十万八千里,遑论养活自己。灯光下他的脑袋像个浑圆的猕猴桃,陈嘉策微微笑着,心里不知哪来一股邪火。

  客厅布置得极妥帖,一张米黄色的双人沙发正对着电视机,前面摆了地毯和矮桌,桌上零星地放着几个可乐罐。陈嘉策毫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以一种舒展的姿态,任凭自己陷进去:“你到底是哪里人啊?又在樟县读书,又在上海有爸爸。”

  这话说得极轻佻,容靖在她跟前席地而坐,摸了摸鼻子,说:“我爸妈离婚了。所以在县中读完两年书,就来上海投奔我爸来了。”

  陈嘉策俯身靠近他:“嗯,你高中不长这样,难怪我之前认不出你。”

  “……长哪样?”容靖正好低头帮她打开一罐苏打水,随口应。

  “黑,瘦,像有东南亚血统。”

  “那是因为我打篮球好不好。”

  “现在不打了?”

  “现在玩乐队,属于室内运动。”他抬头把易拉罐递过去,视线正好与她领口齐平,挨了一巴掌似的把头别过去,“春寒料峭啊,你也不多穿点。”

  “我乐意。”

  “这是一回事吗?”容靖站起来,“看电视吗?”

  “你室友今晚不回来?”

  “应该不回来吧,都这么晚了。”

  “我可以睡这里吗?”

  他一口水险些喷出来,愣了一会儿,说:“行,我睡沙发。”

  陈嘉策的嘴唇和她身上特有的香皂味道一起,落在了他耳边。“不用。”

  有那么一些零星的片段,陈嘉策几乎感到有些歉疚。

  她觉得自己很过分。

  这男孩想到心仪的对象要来,特意跑下去买新拖鞋,在家里洗漱完毕、吹干头发,弄得齐齐整整的,就差在门口铺个红毯了。而她最初来的目的,不过是在别处受了气,满腔邪火没处发,四处寻觅一个在两性关系上可以让她掌握主动权的对象,以此满足她个人的掌控欲。

  就像陈立潇对她为非作歹,现在她亦是如此对待容靖。

  他小声地问会不会弄疼她,陈嘉策连装都懒得装,轻轻点头,说会啊。他就立刻紧张起来,说那我们不做了,陈嘉策立刻贴过去:“为什么不做?”

  和陈立潇在一起时,两人总是并肩躺着,不急着洗漱换衣服,有时甚至会特意躺一会儿,开始聊最近的工作、碰到的人、棘手的事。而容靖比她更拘束,似乎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得体,小声地问她需不需要喝点水——很烂的话题,陈嘉策冷冷地想,但依旧微笑着,鼓励性的摸摸他的头:“好啊。”

  他们并肩坐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大多是容靖在说学校和乐队的事情,陈嘉策假装捧场实则漫不经心地应和。他突然话锋一转,问:“所以你和你老板,现在还好吗?”

  “很快就不是我老板了。”

  他立刻警觉起来:“什么意思?”

  这种几乎雄性本能的占有欲,令陈嘉策发笑。他们还什么都不是呢,他就觉得自己管得着她了。“意思是我快离职了。”

  容靖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问:“所以你有那么喜欢他?”

  “远远不止喜欢他而已。”

  他又被这个答案刺激到了:“……那是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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