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里冷气开得很足,陈嘉策站在玻璃地板上方弯腰,凑近去看题刻,周显扬走到她身边:“看得懂吗?”
“看不懂还看,我这叫勤学上进。”
周显扬看了她半天,突然凑近了说:“问个问题。”
“问。”
“前男友到底是什么时候的前男友啊?”
“滚蛋。”
重庆是山城,道路多上下坡,沿途有小贩叫卖新鲜蔬果,街边小馆子售卖当地江湖菜,火红冒气的大锅菜品从后厨往外端,看了都冒汗。
周显扬的大学学妹在本地工作,说要带他们去吃正宗本地菜。两人按照发来的定位一路攀山越岭,摸进一条小巷子里,又拐上两个弯,终于到达目的地,朋友已经等在门口,遥遥地看见他们,挥舞着手臂招呼,而陈嘉策走得汗流浃背,只有力气交换姓名。
“叫我莎莎就好。”这是位典型的巴蜀美人,下颌小巧、皮肤雪白,最妙处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又大又黑,短袖里伸出嫩藕似的胳膊,热裤底下一双细长的腿,走在太阳底下白得晃眼。
和周显扬相反,陈嘉策还挺喜欢重庆的,或者说她喜欢一切陌生的城市。莎莎带他们登上南山,她从背包里掏出三听冰啤酒,三人并肩坐在晚风里俯视夜景,城市的灯光和车流绚烂如梦境,有情侣在背后窃窃私语,夏天的热情在这座城市被发挥到极致。
“这里和北京,或者上海,或者我长大的地方都不一样。”她用苍白的语言解释,周显扬望着天说:“是因为你对那些地方都厌倦了吧。”
“没有厌倦,北京也很好。”
“胡说八道。”
“两年,也还没到厌倦的时候吧。”陈嘉策挑起眉毛,“哎周显扬,是你先跑路的,谁也别说谁啊。”
“我不一样,我是真的思乡。”
陈嘉策做了个反胃的表情,站起来走开。
莎莎提议:“明天去吃火锅好不好?还有我朋友。”
周显扬挤眉弄眼,拿胳膊肘杵陈嘉策:“看情况啦,如果是帅哥就可以。”
陈嘉策看也不看他:“跟周显扬比怎么样?”
“那差远了。”
“连周显扬都不如?那算了。”
“说什么呢?”周显扬跳起来,“莎莎你明天别带她了,她不能吃辣啊,可菜了。”
次日还是一起出门。
莎莎推荐的餐厅依然在小巷子里,铜锅端上桌来,表面浮着厚厚一层牛油,满锅鲜红的辣椒上下浮沉;鲜肉也要拿重盐重辣腌制,烫熟了捞出来,肌肉纹理间填满红油,令人心生畏惧。
陈嘉策不信邪,硬着头皮吃了两口,嘴里火辣辣地烧起来,赶紧求饶:“我要冰豆奶。”
莎莎高举右手,有人走过来把一瓶冰汽水放在桌上,莎莎笑着叫道:“怎么才到?你迟到半小时哎。”
来人有一双修长的手,指甲修得干净齐整,青筋隐隐隆起,顺着腕子往上隐入肌肉,一枚小巧的玉钱用红绳绑住,吊在手腕上。
是食物的关系么?口味过于刺激,以至于她开始神智不清。这样想着,陈嘉策抬起头。
莎莎站起来招呼她的朋友:“容靖,你坐我旁边好不好?”
周显扬还蛮喜欢这位新朋友的。长相端正,身材不错,据说在上海做设计师,那么脑子应该也够机灵。更可贵的是,这人非常好玩,松弛、风趣、又懂得分寸。这年头,松弛是非常难得的品质。
莎莎问他:“你请这么久的假出来玩,公司能批吗?”
“我两年没请年假,请五天假怎么了?公司要倒闭啦?”容靖挑起眉毛,理直气壮地回答,“哎,那个漏勺递给我。”
莎莎咯咯地笑着,给他递过去:“你跟周显扬有一拼啊,工作狂。”
“我可不是啊,有个人生活的。陈嘉策才是工作狂好吗?”周显扬笑嘻嘻地反驳,随即叫了一声:“哎,嘉策。”
“嗯?”
他指指她前胸:“衣服弄脏了。”
果然衣襟上有一大块橙色油渍。陈嘉策记得自己往包里丢过一根去污笔,低头翻找半天,才想起出门前换了个新的帆布包。有人递来一包湿纸巾:“用这个吧。”
抬头去看,皮肤被白炽灯光照得发亮,红绳好似手腕上一根细细的血痕。
容靖看着她,说:“吃完饭去便利店看看吧。你们下午去哪玩?”
旅行团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加员到了四人。
解放碑,洪崖洞,处处都是类似景色、大群游客。正是暑期旅游旺季,一行人紧赶慢赶吃完饭,索道入口处已经排起长龙。周显扬果断决定先去上个洗手间,回来时气喘吁吁地抱怨:“这儿不让占位插队,你们谁陪我去后面重新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