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陆归
时间:2022-07-27 06:33:19

  既然是庆贺乔迁之喜,就必须得带点礼物。陈嘉策思来想去,带了三样麦琪在她家看中的东西:同款桌布、同款花瓶、还有同款咖啡机,用纸盒子装好,一路捧到麦琪家里。

  周显扬围着买花生油送的塑料围裙来开门,见了她就嚷嚷:“来就来嘛还送东西?”说着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房子不大,客厅朝西南,往外望去红霞满天,听说房主在世纪初贷款三十年买房,如今价格已翻数十倍。麦琪笑嘻嘻地说:“就跟周显扬他朋友的朋友他爸爸一样。”

  这串定语实在太长了,陈嘉策有点懵:“谁?”

  “莎莎的朋友。”周显扬把菜端到桌上,“你记得吗,那个设计师。”

  门铃响起,容靖捧着大束鲜花和礼盒站在外面。

  周显扬真是把八杆子能打着的人都给搜罗来了。

  晚饭开在客厅。麦琪买了一张小矮几,朋友们来可以坐在地毯上上边看电视边吃东西,陈嘉策是首批游客。电视里正在放一个比拼演技的综艺,一群长相熟悉但叫不出名字的演员在荧幕上泪流满面。

  周显扬在北京就是三人帮里的大厨,干丝、豆腐羹等小阵仗不在话下,甚至还能掌勺做些松鼠桂鱼之类的硬菜。“请看,红烧狮子头。”他得意洋洋,正欲发表自己对淮扬美食的见解,大手一挥,身边陈嘉策的筷子被打翻在地。

  麦琪皮笑肉不笑:“哪来的领导瘾?”

  “没事。”陈嘉策伸手往桌子下探。坐在对面的人颇为友善地伸出援手,在桌子底下乱摸一气,筷子没摸到,倒是摸到了彼此的指头尖,默契十足,挨了针扎似的缩回来。

  周显扬将功补过,去厨房拿新餐具,陈嘉策用勺子送了一口豆腐到嘴里。她知道自己正在被观察,干脆抬起头对视过去,容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睫毛一闪一闪,是心绪不宁的信号。

  在重庆时匆匆忙忙,没来得及仔细看,这人的长相变了许多:首先是头发留长了,看起来就没那么冒失;其次,下巴上留着一小截青青的胡茬,感觉稳重了许多;最后在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模样很是斯文。

  若不是他目光灼灼,陈嘉策简直怀疑自己从未见过此人。

  饭毕,麦琪开了一瓶红酒,话题往这位新朋友身上引:“周显扬说你在玩乐队,是真的吗?现在还有在演出吗?”

  “业余的。大学的时候去过那种小酒吧、live house,后来大家毕业了,各有各的主业,老凑不齐人,就达不到现场登台的水准了。”他笑笑,“但我们在拍视频,要看吗?”

  《香水》,视频简介里写道,收录于世纪初谢霆锋的pop流行专辑。一群人在灰色背景的排练室里,陈嘉策认出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江游、还有那个键盘手。容靖依然是唱歌的那个。

  “感觉和原版不太一样。”周显扬说,带着一种怀念的语气,“啊小学我们班女生都超爱谢霆锋的。”

  容靖说:“那肯定啊,我们是随便改着玩儿。不过和我们大学的时候玩的那版也不太一样了,改编了贝斯的部分。”

  餐桌对面的人两只眼睛简直像千瓦灯泡,陈嘉策扭头看回去。他突然坐起来:“时间是不是不早了?”

  周显扬看看手机:“才九点,还好啦。”

  容靖满怀歉意:“明天周一要开早会,不能迟到啊。我等下打车回去,有人顺路么?”

  麦琪叫起来:“嘉策就住你家附近吧?门牌号都差不远。”

  重庆确实多少有点问题,出差的那个周,陈嘉策每一天晚上都在做梦。

  首先是梦见暑假在家写作业,数学卷子难得要命,她写到汗流浃背;半夜惊醒,才发现是酒店的空调坏掉了。接着是梦见陈立潇,站在烈日下问她带没带伞,她说没呀,陈立潇就满面担忧地说:这可怎么办?会晒黑的。

  这事儿说来邪门,第二天出门当真忘了带伞,但坏处并不是晒伤皮肤,而在于傍晚下了一场雷雨,她几乎淋成落汤鸡。

  不过这并不是梦境的终点。

  时隔两年,她在梦里回到了那个玉兰花开的夜晚。小区里的路灯刚亮起来,昏暗的灯光把每个人的脸型都照得很崎岖,陈立潇的嘴角向下垮,时而冷笑着,说:你不要后悔。

  同样是在重庆,狭小的索道车厢里,容靖站在她身侧不到半米处,几乎贴身挨着:“你听过过山车理论没有?”

  “吊桥效应?”

  当你胆战心惊地过桥,如果碰巧遇上另一个人,那么这种由于恐惧产生的心跳加速,更容易被归因为心动。

  “差不多。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对吧?”

  她抬起头:“我知道吊桥效应,但你想说什么?”

  他拐了个弯:“你现在有没有交往的对象?”

  “没有。”

  “嗯。”他微微屈膝,让两人的脸维持在同一高度,“我想也是。”

  我想也是。这已经是半个月前的话了,此刻陈嘉策坐在出租车的后座,突然又开始在心里揣摩,拿捏不准其中阴阳怪气的占比。

  陈嘉策不害怕承认错误,但对于这个人,她总是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两年里她想象过再见容靖的场景,必定是她深思熟虑、打好草稿,给他发一张请帖来赴约,然后在餐厅里给他磕上两个头:实在对不住,从前玩弄了你的感情,要打要骂,您请便吧。

  但现在他就坐在这里,不看她,脑袋又大又圆,是一颗饱满的、没有感情的猕猴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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