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兵点将点到莎莎,走之前还不忘叮嘱陈嘉策:“我们在江对岸见,你们下车后就站在此处不要走动啊。”
容靖比了个OK的手势。
无风的夜晚过于闷热,仅有两台老旧的挂壁式风扇在顶棚上艰难运转,间歇吹来一点点风。长蛇状的队伍里,有游客从包里抽出折扇,啪地一下打开,呼啦啦给自己扇风。陈嘉策心中感慨人民群众的智慧真是无穷大,汗水顺着眉骨往下淌。
容靖在身后问:“热么?”
“还行。”
“里面应该有空调,进去就好了。”
在四周喧闹的映衬下,两人之间的沉默显得尤为诡谲。陈嘉策想了好一会儿,主动开口:“你什么时候毕业的?”
“你不记得我几岁?”她开启话题的方式不够高明,被容靖抓住马脚,继而反问:“你现在在哪里?我是说住在哪里。”
“上海。”
“一直在上海?”
“中间去北京呆了一段时间。最近刚回来。”她说话像挤牙膏似的,费劲。
“难怪。”
“什么?”
“我去你家找过你,你搬走了。还去过你公司,没有人知道你去哪里。你是不是也不回老家?哪里都找不到你。我一直在上海,从来没碰到过你。”
“上海这么大,碰不到也不是奇事。”
“我们说的是一回事吗?”
容靖靠在不锈钢围栏上看着她。热风从门外吹来,背上立刻又起了一层薄汗。她看人的样子和两年前,或者是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都一模一样:安静、抽离,充满探究欲,但全然没有温度,好像希望看穿某种新奇植物的基因组成,好像她是第一次见你,却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前方大门开启,队伍缓慢地涌动起来。容靖背起放在脚边的背包,两人被裹在人群中一道涌入闸机。
索道的车厢并不如陈嘉策所想,里面拥挤、狭小,而且没有空调。人们摩肩接踵地站在一起,共享彼此的汗味、口臭和飞沫;四周玻璃布满手印,肮脏到妨碍视线。陈嘉策站在角落里,幸运地拥有了一小扇窗,得以呼吸新鲜空气。
窗外是滚滚奔流的长江,两岸灯火通明,高楼大厦沿山脉矗立,绚烂得像赛博朋克电影里的画面。陈嘉策刚掏出手机,车厢突然猛烈晃动起来,她毫无防备地撞在窗框上,痛得眼冒金星。
车厢正好运行到江心,四下空空如也。有景区工作人员通过广播喊话,说是索道故障,大约十五分钟解决,请大家稍安勿躁,陈嘉策蹲下来,容靖像一把巨伞撑在她头顶:“你干嘛?小心被踩。”
“手机掉了。”
他在头顶轻轻地叹了口气,蹲下来打开自己手机的电筒,在人群林立的双脚中把她的手机捞了回来。这么一上一下,浑身都在冒汗,陈嘉策顾不上发表真诚感谢,给周显扬报完平安、顺便安慰了大惊小怪的对方,挂掉电话才看清容靖苍白的脸色。
在长江中心上方的百米半空中,生理性的恐惧压过理智。
陈嘉策深受碰碰他的肩膀:“别怕。”
容靖扯了扯嘴角:“这是该你说的台词吗?”
“这有什么好争的。”
“这有什么好抢的?”
“哦,你不怕。”陈嘉策看着窗外,和和气气地问:“那你要抓着我的手到什么时候?”
他置若罔闻,掌心的温度升得很高,两只手汗津津地握在一起,不知是否与恐惧相关。
重庆的夏天,夜晚气温依然高达三十八度,狭小的索道车厢里挤满人,汗酸臭液和晚饭留下的油烟味混在一起,陈嘉策几度感到反胃,别过头去。
索道在十五分钟后恢复通行。
车厢到达长江对岸,门一开,游客好似劫后余生的泰坦尼克号乘客,争先恐后地向出口涌去。陈嘉策挨了好几下踩,心中暗暗懊恼不应该穿凉鞋,想着就被撞了个趔趄,差点摔下楼梯,多亏容靖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人潮汹涌,他们从车厢走来,陈嘉策的手一直被他死死抓着。
第17章 问题
麦琪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这话不错。再见到容靖,依然是在一个陈嘉策毫无防备的场合。
八月下旬,搬来上海两个月后,周显扬和麦琪贤伉俪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距离陈嘉策家直线距离一点五公里,晚上吃完饭散个步就能到。这两位过日子有点本事,两个月攒下的家当比过去两年还多,有陈嘉策帮忙,依然足足花了一下午才全打包好。
麦琪喘着粗气:“明天一起来玩啊,新屋暖房。你叫上赵总?”
“赵总大忙人啊,出差去了。”
“那就你来,”她定了调,“我们俩在这儿也不认识几个人,你得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