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策?”
“……你是?”
“容靖。”
陈嘉策下意识地睁大眼,脑袋里有一根弦“嘣”地巨响。她突然有点结巴:“哦,你,你好。”
“你今天晚上有空么?”
“什么?”
“今天晚上。”男生重复了一遍,一辆车从身边飞驰而过,盖过了电话里的声音,陈嘉策难以通过语气来分辨他的情绪,“上次你不是说有空请吃饭么?明天我就回家了,你今晚方便请么?”
陈嘉策从惊愕中稍稍恢复过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这男孩请她去听乐队演出,她听到一半跑出来和陈立潇对骂,完全将演出抛在脑后,到家后才发现他发来信息问自己在哪——在家里。她又是惭愧又是头痛,夸下海口说之后请他和他的朋友们吃饭,作为补偿。
一句“神经病”到了嘴边,堪堪又被她咽进肚里,换成一个“好啊”。
“你六点下班?”
“尽量。”
“你爱吃什么?有喜欢的店吗?”
陈嘉策的耐心迅速消磨殆尽,但依然保持礼貌:“你们挑吧,我都行。”
匆匆约了时间,挂掉电话,只见赵晓眉盯着她:“有问题。”
“神经病。”终于骂出来了,陈嘉策顿觉神清气爽,揽住实习生的肩,“走?上去和立潇约个时间,你和他单独聊聊吧。不要害怕,就当祛魅。”
办公楼里的咖啡香气伴随着打印机的油墨味迎面扑来。陈嘉策突然意识到,自从咖啡店里那场并不算愉快的对谈算起,陈立潇已有数周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一句都没有。
第4章 夜雨
难得的晴天很不争气,甚至没能维持到下午四点。外面的云层逐渐聚拢,看起来有要下雨的预兆,陈嘉策心里无端有些烦躁,在心里将待完成的to-do一桩桩过了一遍,最终发现,最让她感到烦躁的还是晚上要请小孩吃饭。
陈嘉策讨厌在雨里湿漉漉地走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傍晚六点,雨水掐着下班时间从天而降。硬着头皮拿起包正要走人,白天刚哭过鼻子的实习生叶书雯拉住她的包带:“嘉策你晚上还来公司么?”
她想了想,安抚道:“我吃完饭就回来。”
叶书雯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潇哥说晚上再和我聊。”
她身后,陈立潇的座位空空荡荡,陈嘉策扭头问:“他下午的日程是空的,人呢?”
“不知道诶。”
容靖给她发了一家日料店的地址,陈嘉策趁午休时间搜了搜,就在公司附近,人均价格不过六十块,还挺照顾她的经济能力。在这里办公也两三年了,她从来没去过,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八百米的距离在雨天被无限拉长,陈嘉策裹紧大衣一路疾走,在雨势升级之前挤进了餐厅的小门,有侍者引她一路穿过狭小拥挤的过道,直至角落一张小小餐桌边,照着手里的预约单念:“容先生,对吧?”
“是。”男孩在身后朗声应。分明从陈嘉策微妙的面部表情中感知到了诧异,却依然镇定:“刚才去洗手间了。坐吧。”
二十岁的男孩子,年龄与形象都和“先生”这个称谓格格不入。容靖穿了件灰色的套头衫,头发剃得短短的,很精神;见她的视线停留在自己头顶,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壳:“是不是太短了?”
“是有点。”
“正月不能剃头,你知道吧?快过年了。”
他好像觉得她生活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缺乏对时光流逝的感知,因此特意提醒她。陈嘉策觉得好笑:“你还信这个?”
“我妈信。”他说,“明天就回家了。”
“回家?”
“寒假。”
原来如此。
他还是大学生呢,刚结束考试周,或许昨天晚上还在和朋友彻夜狂欢庆祝假期来临,穿着乖乖的套头卫衣,天下最大的烦恼是微积分考卷上的最后两题没一道写得出来,或是女友又在无理取闹,除此之外,无忧无虑,简直快活得让人想揪住他头上的短发给他来上两巴掌。
“……你上次说你在哪儿上学来着?”
容靖报出了一个名字,是高考时也曾出现在陈嘉策择校列表中的学校。她眨了眨眼:“不错嘛。”
“你觉得我们是辍学少年,逃避成长、叛离社会,所以投身摇滚?”
没那么夸张,但也没差很多。在发觉自己落入俗套、并且被一眼看穿的瞬间,羞耻感随着热流涌上两颊,陈嘉策佯装看菜单:“你想吃什么?今天我请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