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妄瞬间就泄了气般瘫坐在椅子上。
他想起跨年那天放肆乐队曾短暂地上过热搜底部,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恶趣味满满地截了图去恭喜姜来,让她苟富贵勿相忘。
姜来那天怎么回复的呢?
姜妄顿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与自己寸步不让的姜来,那天根本没回复他。
后来的事情整个就一突飞猛进。
又羞又怒的姜妄拨通了顾唯一的电话,直接冲到了他们吃饭的地方,招呼出正在用餐的顾唯一,然后一阵拳脚相向。
听到动静赶出来的秦所愿,站在一旁冷静地拨通了报警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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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重,繁忙的基层派出所依旧灯火通明。
调解室里,民警老罗端着老旧的保温杯,打量着屋内的人,郁闷的直摇头。
从警十几年,没见过这么难调解的情况。
事情并不复杂,双方都是认识的人,两方受的伤也都不算太严重,偏偏一个个的都认死理,非坚持要对方先道歉,谁也不退让。
特别是鼻子骨折的那个小伙子的女朋友。
小伙子本人根本没有追究意愿,但是这个小姑娘死咬着对方先动手的这点,死活不松口,油盐不进。
先动手那方也是倔。
姐弟两个看着内敛温婉,一副挺好说话的样子,结果一张嘴全是狠话,把对面堵得哑口无言。
“我们故意伤人?架斗殴罢了,姜妄眼角这个伤,但凡再往里挪一厘米,我都会原样在你俩脸上复制一个。”
他现在都还感受得到,说这话时那姑娘语气里的冷意。
难搞啊,难搞。
老罗摇摇头,叹着气离开了调解室,打算再找一个帮手过来。
他离开不久,一阵风吹过。
“嘭”的一声,调解室的大门紧紧关闭,屋内又只剩下几人。
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几个人低着头各自看手机,谁也不理谁。
陆行止靠坐在椅背上,懒散随意。
不久前姜来的一通输出,他算是看得明白,这姐弟俩都护短的很。
冷淡的视线扫过众人,他终于不急不缓地开口:“时间不早了,又不能真的为了这点小事去诉讼去打官司,都说说自己到底怎么想的吧。”
“他必须向我和顾唯一道歉,并且我希望姜来可以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弟弟。”秦所愿指着姜妄,愤愤道。
姜来的第一反应却是,谢天谢地,她没有再叫自己姜姜姐。
每次秦所愿捏着嗓子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姓姜是种罪过。说了那么多次直接叫她名字就好,一直不改口,没想到撕破脸时反倒合姜来心意了。
“我们不道歉,姜妄也没什么需要管教的地方。”姜来这时候已经不像最初那般情绪激动,语气淡淡的。
甚至没有阴阳怪气一把秦所愿的想法,毕竟这屋子里,最需要管教的,可不就是秦所愿本人。
她就是闲,就想看看没人接戏的话,这小公主还能怎么演。
但是陆行止显然没有继续陪她们干耗着的打算,视线落在姜来脸上,直接干脆利落地拍了板:“那就不道歉。”
然后又看向秦所愿,“可以接受吧?”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听着不像是征询意见,反而有点命令的意思。
秦所愿从小被捧着长大,从来没被人如此语气对待过,一时间愣在原地,竟也没出声反驳。
秦昭衍瞥了一眼陆行止的方向,给秦所愿递了一个眼神,直接替她做了主,“我们没意见,签字回家吧。”
“我不。”秦所愿不服,嘟囔道。
“行了。”秦昭衍冷着脸,不再接受她的胡闹,须臾又看向顾唯一的方向,心里全是不满。
听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他实在看不上她这个新男友,骨头太软。
这两个字一出口,秦所愿便知道了,秦昭衍对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垂着眼皮,不再吱声。
旁人都道她是秦家的小公主,说一不二呼风唤雨,全家捧在手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其实上哪里是这样,就拿秦昭衍与她来说,两人差了八岁,她记事起秦昭衍就已经出国读书了,两人实在没啥深厚的感情。
所以秦昭衍对她的所有纵容与忍耐,都是有限的,是有条件的,是因为不在乎所以才不在意的。
不像对面的姜来与姜妄,即使互相说着狠话,也不会让人觉得他们真的会厌烦对方。
姜妄最终还是没有道歉,反倒是顾唯一,双方在和解书上签字的时候,他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不过姜来没应。
距离事情发生到今天,整整一个星期,这声“对不起”来得太晚了,她不需要了。
当然,即使他当时就道了歉,她也一样不会接受。
中间有段时间,只有她和秦所愿在调解室里。
姜来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故意报警,又是不是故意不松口和解。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屋内又没有旁人,秦所愿也没避讳,直接就承认了。
“我就是想你与顾唯一有隔阂。”
听了她的回答,姜来当时就笑了,她说:“顾唯一对我没有那么重要。你们联合起来蒙骗我跨年的事情,足以清算完我们这些年的感情。”
秦所愿不信,道出一切根源:“猫哥明明说,你是因为喜欢顾唯一,才留在放肆打鼓这么多年。”
姜来无语,扔给她一双白眼:“猫哥还说自己和玛丽莲梦露谈过恋爱呢。”
两人的交流也到此为止。
不过,其实猫哥真的和梦露谈过恋爱,在梦里。
姜来最初也真的喜欢过顾唯一,很短暂,短暂到后来姜来自己都觉得,那时候她是不是为了合理化自己打鼓玩音乐的理由,才杜撰出她喜欢顾唯一这件事。
没想到现在牵扯出这么一堆破事。
姜来还是决定说清楚些,她目光炯炯地看着顾唯一与秦所愿,很是郑重其事。
“其实我后来仔细考虑过跨年这事的解决方案。如果成员们最开始就能够如实相告,为了放肆能有好发展,我大概率会自己放弃登台的机会,然后装出不知道的样子,陪小公主演完这出被乐队抛弃的大戏。”
“你们把放肆于我的意义看的太轻,也把我想的太好糊弄。”
语气里全是不屑,还夹杂几分嘲讽。
陆行止眯了眯眼,心道,为了这么个几年都没成色的乐队,她还真是能屈能伸。
那边顾唯一听完她的话,想说些什么,话又全梗在喉咙里,沉默地低下了头,眼眸里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姜来倒完心事,抬脚要走,突然想起还有一件事情要解决,转身通知他:“对了,顾唯一,明天我会去收拾东西搬走。”
为了场面不太难看,她后面还有半句话没说,“以后可以把人带回来住,就别让姑娘们掏钱开房了。”
前半句的信息量依旧很大,秦昭衍左看看右看看,没搞懂三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陆行止解释道:“他们是合租室友。”
语调斯里,听不出情绪。
说完又突然记起,之前送两人回家,姜妄抱怨过姜来一过去自己只能睡沙发。他眼眸一沉,给方圆发去了一条信息。
事情解决,姐弟俩拒绝了秦昭衍说要送她们的提议,拿着和解书先行离开。
陆行止陪着两人在路边等车。
秦所愿看着三个人背影,半天说了一句:“那顾唯一就白白被打了一顿呗。”
秦昭衍被气笑了:“人家没打你,已经算心慈手软了。”
意思分明就是,你也欠打。
见她仍是愤愤的样子,想想还是叮嘱了一句:“你以后还是少去招惹姜来。”
秦所愿哼了一声,满不在乎。
她不是没看出今天陆行止言行中对姜来的偏袒,但是那又怎样,姜来不过是他闲时的消遣而已,难不成还真能进陆家的门不可。
就她清高,就她孤傲。
自己倒要看看,她姜来又能和陆行止有个多美满的结局。
第7章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姜妄起身上厕所,再回去时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索性冲上了二层把姜来也叫醒。
姜来不情愿地剜了他一眼,骂人的话刚到嘴边,想起他昨日的仗义行为,又把话咽了回去。
姐弟两个在附近的KFC吃了早饭,又到快递点买一些大的纸箱子,迎着朝阳大包小包地踏上了搬家之旅。
姜来租住的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
两个人气喘吁吁地爬上五楼,门一打开,看见顾唯一穿着身灰格子睡衣,站在房间门口,一眼惺忪地看着他们。
老小区隔音不好,姜来姜妄开门前他就听见了两人的说话声,所以这个时间点两人出现他也并没有感到惊讶。
反倒是姜来没想到他会在,身形一怔,迟疑了几秒才说:“你怎么在?”
这话倒不是阴阳怪气,顾唯一与秦所愿正式确认关系的这几个月里,他确实就没怎么回来住过,彷佛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才是他的家。
顾唯一尴尬地笑笑,揉着眼睛道:“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搬家么,我就回来住了,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
算是解释。
姜来皱皱眉头,没说什么,拎着纸箱子进了自己房间。
姜妄瞪了顾唯一眼,没点好气,不过看见他鼻子上的纱布时,又生出几分暗爽,哼着小曲也进了屋。
和搬家公司约好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他们要在搬家公司来之前把所有东西打包好。
时间紧迫,两人装东西时也就没有仔细规整,基本上就是拿过一个箱子,只要还有空间就一股脑子往里面塞。
乐器相关的东西姜来不放心假借他手,所以姜妄被分配的打包任务,基本上就是衣服鞋子、床上用品等生活物件。
拉开第二扇柜门,姜妄把挂的整齐衣服全笼到一块,准备连着晾衣架把它们一块全塞进箱子里,就在这时,他看见衣柜角落里,安静地躺着两双还没有拆封的红袜子。
他看了一眼手里一堆黑白灰色系的衣服,又看看那团鲜艳扎眼还特别突兀的红,瞬间明白过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姜来,我都不知道你这么迷信的咧,本命年穿红都实践上了。”
本来她都忘了,他这一提,姜来想起来了,这三双红袜子是二十四岁生日时,顾唯一送她的生日礼物。
可惜姜来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收到后随手就扔进了衣橱深处。
“扔了吧,不要了。”
“干嘛,我不过随口说一下,这就不要了?气急败坏啊。”姜妄停下手上动作,转身去看姜来,她一副情绪不高的样子。
“顾唯一送的,说是能驱邪消灾迎好运,你要是舍不得扔,送你了。”懒得和他斗嘴,姜来实话实说。
姜妄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石化了两秒,这时候他听见客厅有走动的声响,提高了音量,“那这红袜子是有些晦气的。”
下一秒,几双袜子被扔了出来,顾唯一端着水杯站在客厅中间,沉思良久。
其实他已经去过两趟,询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但是姐弟两个闷头收拾东西,谁也没有搭理他。
他深知再询问搭腔也是自讨没趣了,摸摸鼻子回了房间,不准备再露面讨人厌了。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时,姜妄瞥见墙角还有个吉他没有打包,他提醒姜来不要忘记了。
姜来看了吉他一眼,又看了看门外的红袜子,垂头苦笑,“那个也不要了。”
那把吉他是当年她决定留在放肆后,顾唯一送她的生日礼物。
年轻的男孩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的看着她,描绘了一个美好的未来,“以后演出中间的乐器独奏,我们可以整个双人吉他,我主音,你节奏,多棒啊。”
姜来当时自然是信了,为此没日没夜的练了两个月的吉他,然后在某日醒悟过来,乐队里是有吉他手的,乐器SOLO怎么也轮不到她上台弹奏吉他。
这么算起来起来,组乐队这些年,顾唯一还真是劣迹斑斑,数不胜数。
甚至,岁月流逝里,她已经从那个要送吉他画大饼的珍贵队友,变成了一个用红袜子就可以随便糊弄的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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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点的时候,搬家公司的员工打电话过来,说他们已经到了小区楼下,询问是否可以提前装车。
姜来看看四周,物品大都已经装好了,只有少部分物品还未封箱,便开门让工作人员进来了。
一切都还算顺利,东西虽然多,但是打包的整齐,搬运和装载都不麻烦。
唯一出现了些分歧的地方是,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死活不同意让她的电脑和乐器上车,说是电子产品、音乐器材和美妆护肤等贵重易碎产品,他们不承担运输过程中带来的损坏风险。
姜来皱着眉,承诺运输途中一切损坏由自己承担,但是两个搬运小哥依旧不松口,并举例说明之前就有过承诺不追究但事后反悔的事情发生。
她也不好再勉强。
协商无果,只好另外想办法。
姜来的想法是,让姜妄跟着装物品的搬运车走,她另外叫个出租车上门,然后把电脑乐器什么的放后备箱带过去。
但是姜妄看看顾唯一房间的方向,思考片刻后,坚持让她先走,自己殿后。
她想想都一样,就随他去了。
车子点火出发时,姜来看了眼时间,正好一点整。
倒是准时。
从姜来租住的老小区到姜妄的公寓共十点几公里,行驶时间大概在二十分钟左右。
又过了四十多分钟,等到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把东西都全部卸下来搬进屋子后,仍是不见姜妄的踪迹,姜来终于忍不住给他打电话。
“到哪里了?等你回来一起吃饭能把我饿死。”
“快到了。”
“赶紧的。”
电话挂断,姜来歪着头回忆了一下,总觉得自己刚刚说完“饿死”时,电话那头除了姜妄的声音,还有一声属于别人的,微不可察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