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给本王背过身去!”宁宸澜突然开口,语气冷沉,令所有人心头一凛。
天生属于上位者的威势,让人无法反抗,祈玉旒本来就避得最远,此时朝钟珏投去告诫的眼神,搂着顺德公主一道转身。
钟珏一愣,困惑道:“殿下,我——”
见宁宸澜目光变得越发冷凝,钟珏浑身一僵,默默转过身去。
宁宸澜适才蹲下,掀开裴妍小腿上染血的那块布料查看。
被咬伤得是脚踝位置,伤口周围正渗出黑色的血。
他丝毫未迟疑,立刻俯身用嘴将毒血吸出。
裴妍得意识已经在溃散边缘,突然觉得一股酸麻微刺的感觉游走全身,禁不住微微哼了一声。
宁宸澜吐了一口毒血,正在吸第二口时,听见她痛苦的哼声,略微顿了下,仍旧没有抬头。
突然感觉有一股微弱的力道,正攥住自己衣袖,他握拳的手紧了紧,吐了毒血之后,终于忍不住朝她看去。
裴妍正有些失神的望着宁宸澜,眼波微微湿润,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两点泪痕,小声说道:“可以了,小心,中毒……”
宁宸澜心里低咒了句,他娘的,这是什么眼神。
本来他心中毫无邪念,结果在这给闹的……
又担心她受凉,吸净毒血后,便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来往外走。
垂眸见她一脸纠结,沉声道:“你别紧张,本王什么也没瞧见。”
裴妍听他在那说瞎话,心情竟莫名放松了些,又觉得有些好笑。
本以为那日在普济寺的暗道里,自己已经够狼狈了,谁知道今日还有这么一出。
在宸王殿下面前,她以后不用再提脸面二字了。
裴妍的身材和他相比,实在娇小得过分了,连足尖都被拢在宁宸澜的披风之下,其余人从后面,除了他的背影什么也看不到。
“殿下。”她声音有些微弱,连手指尖都是麻的,身子轻微挣动了一下。
头顶传来男人温厚的嗓音,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放心,今天的事绝不会传出去,本王保证。”
琴心抱着裴妍的衣物,紧紧跟在宸王身后,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钟珏也要追过去,被祈玉旒拽住:“你跟我一起,留下把蛇清理干净。”
顺德心中正惊疑不定,感觉驸马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背,才找回几分理智,最后在侍女的搀扶下离去。
祈玉旒先询问了一遍,还有没有人被蛇咬,见大家都没事,才开始在一堆衣物和香膏中细细翻检。
不一会儿,他就从一堆洗浴用的杂物中,翻出个小小的红色香膏,放在鼻端轻轻嗅了下。
“是什么东西?”钟珏凑过来,眉心皱紧。
“合欢花香膏。”祈玉旒将东西收进袖子里,想待会该怎样跟殿下解释。
温泉池边,另有个亮晶晶的东西引起了钟珏注意,他捡起来一看,发现是项圈上的宝石在发光。
“玉旒,你看这颗红宝石,像不像之前殿下剑上那颗闪瞎眼的朱雀卵。”
祈玉旒瞥了眼,神情微动:“朱雀卵不只一颗,而且封萧恒很有钱。”
“可他对裴妍妹妹又不好,怎么会给她买这么贵重的首饰?”钟珏觉得不太对,怎么会这么巧,殿下剑上那颗朱雀卵刚好就不在了。
祈玉旒看他一眼:“我祖父活到九十岁,现在身子还矫健着,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钟珏一脸茫然。
祈玉旒摇了摇头,目光里显出几分同情之色:“因为他老人家从不多管闲事。”
“啊喂——”钟珏心情差到极点,跟上去不满道:“殿下的事,怎么能叫闲事。”
祈玉旒想说,涉及到女人就是了,却没说出口。
此刻他担心的是,该怎样跟宸王解释那盒招蛇的香膏。
?
宁宸澜把裴妍放进软轿,让丫鬟进去伺候,自己则准备退出来。
分开的时候,胸腔里突然涌起一股极为不舍的情绪,好像心里空了一块,不知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亦不知该如何排解。
有些事在无形之中,似乎有些失控了。
刚才不该看那一眼的,他有些绝望的想,这一眼又会将他意志消磨许多,让等待的过程变得更加难耐。
裴妍整个身子瑟缩在狐裘里,头脑一直晕晕沉沉,直到回了水心榭,服下医师开的解毒药后,才彻底的昏睡过去。
幸亏竹林里的蛇毒性都不大,就是会使人肌肉暂时麻痹,行动迟缓。
加上大部分毒血都及时排出了,所以对她身体不会产生太大影响。
期间顺德公主来看望过,看上去颇为自责,见她老是不醒,坐在床边发了半天呆才走。
第二天上午裴妍才醒来,除了觉得腹中饥饿,已经没有别的不适。
琴心谨记着大夫的嘱托,先给她喂水和解毒丸,然后吩咐小厨房送吃的来。
想起前日发生的事,裴妍尴尬的整个人缩进被子里,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球。
听说她醒了,顺德很快带着大夫赶到,把脉之后,大夫说已经完全无碍了。
顺德趴在床边,一脸歉疚道:“妍妍,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合欢花香是引蛇的,害你吃了这么大亏。”
“算了,是我自己倒霉。”裴妍苦着脸,小口小口的喝水。
顺德看着她,有几分欲言又止,后来见她确实不打算主动提起,才道:“妍妍,你有没有发现,三皇兄他对你……”
裴妍一口水呛在喉咙里,连续咳了好一阵,差点没背过气去。
缓过来后,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他埋首在自己脚踝处,帮她吸出毒血的场景,脸刷的一下红了。
“你慢慢喝,咱们先不说这个了。”顺德心疼的给她擦嘴,想起当时皇兄看着裴妍的表情,一时心中尽是惶恐不安。
若兄长真瞧上了妍妍,该如何是好。
若是别的女子,她自然觉得那是对方的福气,可裴妍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不想妍妍也和朝中某些官员的妻子一样,成为王公贵族们见不得光的情人,那样对她太不公平了。
·
裴妍好好修养了一日,傍晚时宸王殿下一行人回来,派人传话说,如若她身子好些了,可跟公主一道去琼台夜月用膳。
裴妍昨日弄的那般狼狈,还不太想见人,可之前三殿下不顾危险帮了自己,于情于理她都该要过去致谢。
且一味逃避也不是办法,不如大大方方过去露个面,将这件事揭过去。
之前顺德问裴妍有没有感觉皇兄对她态度不一样,没问出个结果,此刻刚走进琼台夜月的花厅,就品出了些不一样的意味,基本坐实心中猜测。
圆桌上已经坐了他们三个男人,却刚好剩下宸王和祈玉旒边上各一个空位。
顺德自然是会挨着驸马坐的,裴妍扫了眼,自己只能去坐在宸王身边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宁宸澜,见他神色坦然,一只手拿着筷子,似乎只等自己入座了。
今日他穿得随性些,一身藏蓝色直襟长款缎面袍子,柔软有光泽的绸料,削减了些他身上的冷硬杀伐之气,平添了几分温润。
裴妍面色镇定的走过去,屈膝道:“多谢殿下昨日出手相救。”
宁宸澜面色不置可否,下巴往旁边轻点了下,示意她入座。
裴妍便大大方方的坐下,扫了眼桌上,基本上全是江南那边的菜式,不由微微蹙眉。
一旁站着的掌管厨房的仆妇立即凑上前,殷勤问她:“是否菜式不合夫人胃口,老奴该死,这就去重做。”
裴妍并非没见过世面的,只是仆妇刚说的这句话,着实叫她有些惊诧。
眼下这一桌人里,有皇子跟公主,有大理寺卿和世子,就算是照顾自己的口味,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
她有些疑惑的看向旁边宁宸澜,却见他正在扶额轻笑,神色间亦透出淡淡无奈。
他知道自己身边这些奴才,各个都跟成精了似的,还会专门研究他的喜好。
或许是看出自己对某个女子动了意,就开始可劲的讨好起来。
这样也好,无论将来自己是以什么身份护着她,这些人将她当主子敬着总是没错。
“你先退下吧。”宁宸澜随手打发了她,率先夹起一片茭白放进碗里。
见皇兄动了筷子,顺德适才松了口气,自己也开始吃起来。
随即,又和祈玉旒对视一眼,彼此对于有些事已心照不宣。
只是这顿饭吃得有些压抑,就连平常最聒噪的钟珏,亦选择默不作声。
“桂花酿里有酒,你少喝。”宁宸澜见裴妍喝了一碗桂花米酒后,又舀一碗,耐不住提醒。
裴妍饶是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到底是哪里让她觉得怪怪的。
宸王殿下,对自己似乎太上心了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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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以退为进
感觉旁边宸王殿下还在看自己,裴妍默默放下碗,侧目看向另一边。
他老是喜欢盯着自己,就偏不看他。
宁宸澜便又补了句:“等过两天你身上余毒彻底清了,本王就不管了。”
在座几人,都在埋头吃东西,但心中惊诧程度已是无以复加。
一直以来,宸王殿下虽然对身边人都很照顾,但何曾这样亲力亲为,还像个老妈子似的开始管东管西。
顺德看向祈玉旒的眼神已经要灼穿地心,恨不得马上回去关起房门来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那一向不近女色,沉闷无趣的三皇兄,何时开始转了性子。
裴妍一直在吃,宸王也还没放下筷子。
后来她突然发现,顺德正有意无意朝自己这边看,目光还在她跟宸王殿下之间来回逡巡,时不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她不解其意,有些茫然的朝旁边看去。
宁宸澜对别人的小动作视若无睹,见裴妍连东西都不吃了,好意提醒道:“正餐要吃饱。”
话中还有几分未尽之意,怕她不好意思,就未宣之于口。
半夜吃东西,伤肠胃,对身体不好。
见她双眼瞪圆了,宁宸澜回看过去,眼神里流露出安抚之色,像给小猫顺毛。
裴妍唇线抿紧,心想自己贪吃的印象怕是洗不清了,眼神里又透出几分恼意。
两人眼神这般你来我往,落在围观的三人眼里,又无异于一场暴击。
且同时都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实在有些多余。
顺德顾不了那么多了,突然推开碗,起身道:“皇兄,我吃饱了,去散散步。”
祈玉旒不急不缓站起身,跟着出去:“我陪公主一起去。”
钟珏因先前对裴妍动过心思,心里头最是惶恐不安,埋头闷不吭声出去了。
一桌人都走得干干净净,裴妍刚要站起来,就听宁宸澜在耳边淡淡说道:“耽误你一盏茶的功夫,可以吗。”
他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极是尊重,好像真的在征求她的意见。
裴妍已努力表现得淡定自若,眼神里仍泄露几分惶惑。
这几日宸王殿下待自己的善意,已超出她能自然而然接受的范围了。
就像是久旱的人,只要给他一点点水,就会觉得十分感激,但若是水多了,难免又担心自己会被淹死。
之前他用嘴给自己吸出毒血的事,裴妍一直有意压在心里,不去发掘出来深想。
这种事,哪怕是夫妻之间,也不见得能做到。
裴妍突然有些心慌,不知他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宁宸澜感觉到她的不安,又补充了句:“是封府传来的消息,本王想告诉你,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这几□□上对封萧恒的弹劾铺天盖地,昨天刚命人将叶莹是太子派去的消息透给他,没想这么快就有了反馈。
在西北这些年,他对首辅封萧恒早有耳闻。
此人路子野,心思又狠绝,十年间替太子做下不少损阴德的事,名副其实是太子身边一条疯狗。
宁宸澜始终觉得,像他那样的人,不会永远甘心居于太子之下。
之前一直表现得对太子恭恭敬敬,看似是条忠犬,可这次看他对叶莹的处置,又会觉得此人一身反骨。
裴妍跟着宁宸澜穿过抄手游廊,来到一处环境雅致的茶室里,桌上放着一架古琴,一看即是价值昂贵的名家之作。
想起普济寺那几日,目光里泛起淡淡清波似的涟漪,鼓起勇气问道:“殿下现在身子可无碍了。”
“夫人是在关心本王吗?”他亦想到与她相同的过往,心中无来由一软。
转身看见她柔美秀丽的脸孔,眼瞳中淡淡的水色,喉中不禁哽了下,早已准备好的话又不知如何开口。
宁宸澜办事一向干脆利落,从未以这样忐忑的心情面对任何人。
这几日,一直和心中压抑着的私欲抗争,忍着不去想将其占为己有。
身为嫡皇子,自小只要对某样东西流露出喜爱,无论是宫里祁家都会想尽一切办法送到他面前。
像现在这般爱而不得滋味,他是头一次体会。
他身体里流淌着帝王血脉,天性里强势掠夺的那一面,甚至比其他三个兄弟更加强横。
年少时他不安于在京都处处受制于太子党,只身去往西北,在那里他终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武力征服,实力说话。
输与赢,是那些年来少年眼中唯一的色彩,他像是翱翔在天际的鹰隼,天生便是属于战场。
直到这次,有人利用他过去心里的阴影,用一封血书激发出他内心燥郁,使他情绪越渐失控……
混乱狂躁的意识中,他被女子温柔的琴音吸引,隔着一道帐幔,看见那道纤细曼妙的身姿,像是儿时发现了新奇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