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之,“……胡闹!”
堂堂定远侯,从记事以来,学得就是治国安家平天下,他十五岁任家主之位,比同龄人老练太多。
别说是唱曲儿了,他笑出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楚宜修又被低喝了,她抿着唇,一双水眸睁大,看了陆瑾之几眼,直接转身,背对他躺着,“哼!莫要管我了,你既不是真心,何必假仁假义!你走吧!我再也愿瞧见你!”
陆瑾之,“……”
定远侯在自己家中被逐客了。
死缠烂打、纠缠不休诸如此类的事,陆瑾之是决然干不出来的。
既然对方已经开口赶他走,他就只能离开。
陆瑾之的唇抿成一条线,剑眉蹙得更紧,敛袖离开。
然而,他刚刚迈出门廊,就听见那女子带着哭腔,愤愤然道:“踏出这道门,你就再也别过来!”
陆瑾之自然已经踏出了房门。
“……”
他不解了。
让他离开的人是楚宜修。
威胁他胆敢离开就不要回来的人,还是她。
这小女子的心思,着实让人难以捉摸。
陆瑾之走在廊下,手下冒出薄薄一层汗。
他还有太多事情要处理,无暇顾及一个小女子了。
既然已是真夫妻,他日后一直供养着她便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陆瑾之胸膛微微起伏,一时间思绪颇多。
当日,定远侯府新过门的侯夫人,再也没有下榻。据说,是劳累过度所致。
到了次日,楚宜修依旧在修养之中,没有踏出月门半步。
*
长公主府。
陪嫁婢女回来禀报时,长公主楚玥噗嗤喷了一口茶出来,随即笑得前仰后合、花枝乱窜。
“哈哈哈哈……”
屋内婢女们面面相觑。
郡主已经欺负到下不了榻了,殿下为何笑得这般开怀?
好片刻之后,楚玥才勉强平复了下来,她一手给自己拍着胸脯,一边理了理微乱的鬓发,“我儿有数百影卫保护着呢,能出什么大事。女婿是位将军,新婚头一次难免鲁莽,无妨的无妨的。”
楚玥摆摆手,甚是大度。
长公主的风流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满城皆知。
任何离经叛道之事,到了她眼中,压根不算个事儿。
这时,心腹问道:“殿下,您说,定远侯会容忍郡主到几时?”
长公主府的人都知道,陆家愿意娶郡主,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时机成熟,可怜的郡主就是陆家砧板上的鱼。
楚玥美眸望向屋外,不知在思量什么,艳红的唇勾了勾,“届时,就看陆瑾之,到底是要美人?还是要江山?”
第二十六章
琼华郡主生父不详。
长公主虽早已在宫外有独立的府邸,但从未成婚。
故此,这回门礼,并非是去长公主府,而是入宫拜见皇太后与靖帝。
靖帝对自己亲自下旨赐婚的这桩婚事甚是看重,在楚宜修回门这一天,特意宣了皇子公子们作陪,另外,让陆家几位公子姑娘也入宫吃席。
此时,日头逐渐从东边天际往上升。
定远侯府大门外,一辆华盖珠翠已停放许久,拉车的马匹似是等不及了,鼻孔里出气,哼哼了几声。
二郎陆渊腿脚不便,坐在轮椅上静等。
陆延素来沉稳,是个好脾气的,自然也一言不发。
陆鸢和陆绵绵早已拉长了一张脸,姐妹两双臂抱着胸,望向府中的每一个眼神都在控诉。
陆清来回踱步,他是小叔子,当然没法埋怨嫂子。
这都什么时辰了?!
他等的花儿都快谢了!
陆瑾之眉目清冷,负手而立,剑眉微微蹙着,一身雪色锦缎长袍,长身玉立,看不出具体情绪。
陆家众人左等右等,终于看见一弱女子绕过蛟龙供月的照壁,被婆子搀扶着,缓缓走来。
何为弱柳扶风?
大抵就是眼前这一幕了吧。
陆家众人暗暗叹气。
楚宜修今日穿了一件撒花烟罗衫,下面是软银轻罗百合裙,碧色丝绦系在腰间,一把小蛮腰勾勒的不盈一握。晨光高照,笼在她身上,她就仿佛是聚光而来。髻上正中垂落的金镶玉凤凰展翅步摇,晃得眉心盈盈如水。
她手持一把牡丹薄纱菱扇,一路缓步走来,明艳生辉。
陆家众人,“……”
想要撒气,可竟莫名撒不出来了。
楚宜修迈出府门,瞧见众人都在等她,她愧疚的抿了抿唇,嗓音细细柔柔,嗲里嗲气,“二哥、三哥、五弟,两位妹妹,让你们久等了,都怪我这副身子骨太不经用。”
一言至此,她瞥了一眼陆瑾之,又快速挪开视线,似是一瞧见了他就会惶恐不已,这股眼神不像是女子看待自己丈夫时该有的羞涩,反而是畏惧、后怕,还有各种小纠结。
众人,“……”
还真是没法对琼华郡主愠怒。
几人把久等挤攒下来的怨气转移到了陆瑾之身上。
怪谁呢?还不都怪他酒后乱/性!
陆家几人的目光纷纷望过来时,陆瑾之仿佛领会到了强大怨念。
陆瑾之,“……”
这厢,楚宜修在花嬷嬷的搀扶之下,正准备踏上华盖马车,这辆马车是为她一人准备,陆家人都骑马去皇宫。
而就在众人以为终于能启程上路时,楚宜修在几双眼睛的凝望之下,一只脚踏了个空,没有够到马车车沿,身子往下倒去。
随即,一声清越甜美,又充满惊恐的尖叫声传遍侯府大门外的巷子。
“啊——”
尖叫声刚到一半,陆瑾之眼疾手快,几乎是如鬼魅一般,立刻闪到楚宜修身后,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
轻轻柔柔,还有楚楚女儿香。
蓦然,陆瑾之只觉得掌心发烫,目光所及,是楚宜修雪腻纤细的后脖颈,夏裳薄薄一层,他掌心是纤柔的腰。
陆瑾之已深知情/蛊/危害,脑中一个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将楚宜修推进了马车,娇娇软软的美人就那么跌趴在了车厢内的绒毯上。
随即又是一声尖叫,“啊——”
陆家众人,“……”
啧啧,这回可是他们亲眼目睹了。
怨不得人家琼华郡主啊。
分明是他们陆家家主不会做人!
陆瑾之随手拉下车帘,阻绝了自己的视线,就在前一刻,他看到楚宜修跪趴在了那里,浑/圆/翘/臀隐约可见,他脑中轰然一炸。
陆瑾之动作迅速果决,一系列动作下来,直接甩袖转身,似是对马车内的女子,眼不见为净。
直到陆瑾之跨上马背,沉声低喝,“走!”,一旁的花嬷嬷这才回过神。
“……”姑爷他莫不是有什么大隐疾?!
此时,楚宜修直起身子,她眸光微眯,稍稍蹙了蹙秀眉,竟也捉摸不透陆瑾之方才的行径。
那样决绝推开她,宛若视她如湖水猛兽,是为甚?连演都不演一下么?
队伍开始启程,四郎陆清四处看了看,却是没瞧见陌陌的身影。
不知为何,陆清总觉得陌陌很古怪,对方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
回门宴设在御花园。
开席之前,陆瑾之夫妇,以及陆家几人先拜见皇太后与长公主,以及宫里的贵人们。
算着时辰,今日陆家众人的确入宫迟了。
皇太后脸色略显难看,盯视了一眼陆瑾之,她老人家到底是上一届宫斗的最终赢家,每一个眼神都是暗藏深意。
未及她老人家责怪,楚宜修把一切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外祖母呀,今日入宫迟了,都是宜修贪睡之故,害得夫君他们等了许久,您不准怪罪夫君,要怪就怪我。”
楚宜修一番娇嗔。
皇太后果真不怒了,还乐呵呵笑了几声,“你这丫头,才嫁去陆家没多久,就向着陆家了。也罢,今天是好日子,迟了些也无妨,都起身吧。”
陆家正行礼的众人略微诧异。
原来撒娇还有这等作用……
害得他们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只可惜了,陆家人不会撒娇,只会舞刀弄枪。
长公主今日着大妆,浓妆艳抹,一双美眸犀利有神,唇角挂着一抹笑意,直勾勾打量着陆瑾之。
“贤婿啊,本宫的心肝娇娇可就交给你了,她身子骨娇弱的很,胆子又小,还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就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踩死,你定要好生对待她。”
“若是哪日厌弃了她,把人给本宫全须全尾送回来即可。”
陆瑾之抱拳行礼,清隽的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殿下放心,臣定好生对待郡主。”
他此言一出,楚宜修身子一晃,似是因为体力不支而站不稳。
陆瑾之心脏猛然一抖,若是楚宜修在这个场合流露出半点不适,那就是陆家的过错,是他的过错了。
于是,陆瑾之伸出手臂,扶住了楚宜修的后腰,稳住了楚宜修。
他五觉本就敏感,对方/腰/肢的弧度顺着薄薄衣料,传到了他的臂/膀,再涌入脑中。他仿佛可以立刻幻想出那副/腰/肢/的柔/韧……
陆瑾之猛然蹙眉。
情蛊的危害远超乎了他的预料。
那该死的悸动又来了!
他喉咙吞咽了几下,确定楚宜修不会再度跌倒,他收回自己的手臂,额头已溢出一层薄薄细汗。
长此以往下去,可如何是好?
陆瑾之当然不可能再犯醉酒误事的错。
况且,这琼华郡主,哪能被他折腾……
敬茶过后,陆瑾之的后背已湿了一片,亏得今日穿了浅色衣裳,不会让人轻易瞧出端倪。
离着晌午开席还有一些时辰,男子们皆被靖帝宣去了马场。
楚宜修被搀扶到亭台下歇息,五公主楚雪迎一直在暗暗搓搓观察她。
她与楚宜修同龄,虽说有关楚宜修的传闻一直都在,但这位琼华郡主其实鲜少露面,也不怎么入宫,饶是年宴那种场合,她也只参加过一两次。
总之,楚宜修一直活在别人的传言之中。
楚雪迎对楚宜修的容貌,可谓是羡慕嫉妒恨,但又见她如此孱弱,似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含恨九天,她也就心里平衡了。
“宜修,你……还好吧?我听说你大婚之后就没下过榻?”楚雪迎实在忍不住,好奇问道,见楚宜修单纯至极,她故意套话,“定远侯他……如何骁勇?”
时人还算开化,不像后世那般严谨,男女拉个小手就要成婚。
女子之间偷偷说悄悄话,也无伤大雅。
楚宜修一脸纯真,她眨眨水润的桃花眼,似是思量片刻,随即就用手比划了一下,“喏,你自己瞧。”
楚雪迎尚未婚配,但早已博览各类话本,她立刻领悟,随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嘶……这、这般尺寸?当真骁勇!”
楚宜修深以为然,连连点头,额心的翠玉珠轻晃。
这时,楚宜修鬼鬼祟祟往前凑了凑,“你可千万不要往外说,只会叫旁人惧怕我那夫君。”
楚雪迎满脸涨红,“宜修,你说哪里话?!这种事,我岂能外说?!”她是哪种脸皮厚的女子么?她当然不是!她矜持尊贵,哪会说出口!
然而,楚宜修却很清楚,这天底下就没有不漏风的墙,一旦一桩事经由人的嘴说了出来,用不了多久,必然会人尽皆知……
作者有话说:
陆瑾之:从此风评被害~
全京城的男子:侯爷,这是在凡尔赛!
第二十七章
皇宫马场,绣龙爪祥云的旌旗,猎猎作响。
马场四周是数十年树龄的桦木,林中急风一阵接着一阵。
本朝是马背上打下来的江山,靖帝没有造反问鼎之前也曾是武将,他今日换上了劲装,亲自绕着马场骑了一圈。
众人自是一番吹捧,言,帝王之骑术,真乃神矣。
陆家几人站在马场一旁,除却陆渊能说几句吹捧话之外,三郎、四郎、五郎,几乎是木头疙瘩,只干站在那里。
陆清心里嘀咕:要论起骑术,谁又能及陆家人?
陆瑾之此刻眉心紧拧,外表看上去肃重严谨。
一旁坐在轮椅上的陆渊提醒了一句,道:“四弟,你气息又不稳了。”
陆瑾之负手而立,广袖下的大掌紧握,已在尽可能撇散脑中杂念。
桦林里的风迎面吹来,他却丝毫不觉得凉爽,反而是热意一阵高过一阵。
陆瑾之的唇抿成一条线,不发一言。
这时,大皇子楚砚一路款步而来,他目标明确,直奔陆瑾之的方向,脸上神色十分出彩。
楚砚二十有五,与陆瑾之同龄,但早已妻妾成群,他生得俊朗,身段高大,为人爽朗,其生母身份低微,他身为庶长子,远不及太子以及其他皇子受器重。
楚砚弱冠之年被册封为英王,但一直没有封地。
外人皆以为,楚砚没甚野心,只会走马观鹰,贪图美/色。
然而,陆家的探子却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恐怕这位大大咧咧的皇长子,并非是什么简单人物。
陆瑾之正留心,楚砚已走近,笑问道:“定远侯,你平日里都吃哪些膳食滋补?”
陆瑾之一愣,眉心更蹙。
楚砚上下打量着陆瑾之,尤其是在他腰封下面的地方多看了几眼。
饶是陆瑾之一惯清风朗月,持重严肃,也略有不适,“英王殿下这是何意?”
楚砚贼兮兮的笑了笑,四周没有女子,他更是肆意,指向陆瑾之,“定远侯,有好东西也要拿出来与人分享,你这般小气吝啬,是怕全天下的男子都像你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