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宜修葡萄大的眼睛眨了眨,粉唇动了动,似是说了什么,但太妃一字也没听清。
外面喧嚣声不绝,太妃年事已高,本就耳力不敏。
太妃轻轻拍了拍楚宜修的小手,更是怜惜了。
瞧瞧,这可怜的琼华郡主啊,说话的声音都跟蚊子哼哼似的。光是长的貌美又有何用呦?怕是活不到二十呢。
太妃触景生情,一番惆怅,立刻赏赐楚宜修。这么娇弱的美人儿,现在不对她好点儿,今后就没机会了。
人人都爱美人,男女老少皆是。
这时,下人通报,“太妃!陆家老太君前来拜寿!”
话音刚落,屋内众人纷纷朝着门外望了过去,就见陆老太君携一男两女前后踏入屋内。
陆家人,毫无疑问,个个都是好容色。
两位姑娘自是不必说,与寻常贵女不同的是,她二人眉心略有英气。
而陆瑾之就格外惹女儿家侧目了。
十年前的陆家四郎,如今已是手握重兵的定远侯,十年岁月让他平添了沉稳老练,但又不曾削减他半分的端雅,他单单是往那里一站,就仿佛天光乍现,让人眼前一亮。
不过,众人惊艳的同时,又几乎是立刻开始揣度——
陆侯爷要娶琼华郡主,他好生可怜呐,会不会过不了几年就当上鳏夫?
与此同时,众人又莫名其妙同情琼华郡主,如此娇娇滴滴的小美人,即将嫁给身高八尺有余的健硕将军了,她本就孱弱的小身板还能熬多久?
这对未婚夫妻都令人同情是在怎么一回事呀?
就仿佛是月老牵错了红绳,愣是把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强行绑定在了一起。
两人悬殊太大:一个太娇,一个太强。
明显很不合适。
太妃与老太君相熟,笑着喊道:“老妹儿啊,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呀。”
老太君按着规矩行礼,虽是旧相识,但君臣之礼免不得。
“老生给太妃娘娘请安。”老太君对身侧的孙子孙女使了眼色。
陆瑾之、陆绵绵和陆鸢,也随即行礼。
老太君笑着摆摆手,“无须多礼,速速起来吧。”
一言至此,老太君吩咐,“来人,赐座!”
陆家人一落座,楚宜修也被太妃拉到她自己身侧坐着。
陆瑾之和楚宜修的婚事十分突然,满城皆知,太妃自然也知晓。
太妃继续拉着楚宜修的小手,却见楚宜楚时不时快速偷瞄陆瑾之一眼,随即又快速避让视线,仿佛在打量,又仿佛是害怕。
陆瑾之,“……”他五感敏锐,自是察觉到了。
偷看他?
为何?
又有何可看的?
陆瑾之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他更是挂心陆清那边,也不知那小子此刻已经潜伏在何处了。
楚宜修的小表情无疑又激起了太妃的一颗年老的慈爱心。
无论如何,楚宜修在辈分上算是她的晚辈,太妃不忍心看着楚宜修嫁去陆家受罪。
毕竟……陆家和长公主之间的那点恩恩怨怨,她心里也门儿清呢。
太妃堆了一脸深不可测的笑意,“老妹儿啊,你我也算是有缘分,琼华这孩子嫁去你们定远侯府之后,咱俩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亲家了,这今后啊,可得多多走动走动。”
她偶尔去串个门,陆家还敢欺负小丫头么?
老太君立刻明白了太妃的言下之意,她老人家也不是个吃素的,同样堆了一脸笑意,“那是自然,今后就是自己人了,我是你老妹儿,你是老姐姐。”
楚宜修听着两位“功力深厚”的老者一来二往揶揄,她的另一只手摸到了一旁的桂花糕上,快速摸了一块,垂下头往小嘴里/塞了/进去。
入口即化,酥甜醇香。
随即她又摸了一块。
陆瑾之并未看她,可他到底不是寻常人,注意力可以四处分散,仅是眼角的余光就能把楚宜修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他喝茶的动作一滞,起初并不在意,但楚宜修吃到第四块糕点时,他抬头看去。
楚宜修瞬间一僵。
被逮住了?
美人当然不能贪嘴呀。
楚宜修立刻猛咳,手里还捏着一块咬了一小口的糕点,她咳得猛烈,小脸涨红,一双大眼更显得水汪汪的,让人一看就不免心生怜悯之心。
众人那叫一个疼惜不已。
我滴个乖乖,吃点东西也能把自己噎个半死,这个琼华郡主活到今日不容易啊。
太妃身边的嬷嬷立刻手忙脚乱,有人递茶,有人给楚宜修拍后背,有人站在一旁干着急。
陆瑾之,“……”
楚宜修咳了半天终于稍稍缓和,她双眸莹润,宛若泫然欲泣,直接扑入了太妃怀里,“嘤嘤嘤,外祖母,都怪我过分柔弱,叫外祖母担心了。”
太妃拍着小美人的后背,柔声哄着,心肝都快掏出来给她了。
陆家几人,“……”看来,等琼华郡主进门后,侯府要禁糕点,这要是不小心被噎死了可如何是好啊?!
此时,一直安静的宣王妃赵氏四处看了看,并没有看见陆五郎。
陆清那孩子,今日不是来了王府么?
赵氏揪着帕子,对儿子早已思念成疾。
那孩子,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么?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之中,赵氏眼底落寞无限。
*
陆清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今日登门宣王府之前,他里面就穿了一套夜行衣,以免被人看出来,他躲入一间雅舍,脱下了自己的外袍,又用黑纱蒙了脸,确保万无一失,这才潜入后宅。
宾客皆在前院,宣王府的下人都在前院帮衬,相比之下,后宅要安静得多。
陆清摸索了片刻,终于找到了宣王的书房。
书房房门紧闭,他推开茜窗跳了进去,恰在这时,陆清处于即将站稳,却又没有站稳之际,他吓了一跳,灵魂也抽搐了一下。
只见,几丈开外之处,正站着一人。
此人同样是一身黑色夜行衣,脸蒙黑纱,也同样惊了一下。
此时此刻,两人四目相对,都在揣度对方身份。
光天化日之下,蒙着脸显然是在做贼。
一时间,两人都没开口说话,说多错多,而且一旦发出声音就会容易暴露了自己。
陌陌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让自己露馅,她不能让郡主失望,否则真的要嫁人的。
陆清对他自己也同样自信。不慌,他能稳住!
两人默契的不发声,僵愣了几个呼吸。
敌不动,我不动。
陆清正要站稳,陌陌以为他要动手,于是立刻出招。
陌陌出招的同时,陆清自然要对抗。
于是乎,两人打了起来。
书房空间有限,陌陌和陆清都很清楚,不可直接掏出武器,他二人索性用拳头/肉/搏。
陆清迫切想知道对方是谁。
他猜测,对方搞不好也是冲着藏宝图来的。
陆清试图摘下陌陌脸上的面纱。
陌陌自是百般阻挠。
就在两人不依不饶时,陌陌被逼到墙角,陆清的手又伸了过来,陌陌抬臂一挡,陆清的手往下落去,直接摁在了陌陌的/胸/口上。
顿时,陌陌,“……”
陆清诧异了一下,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掌心又摁了摁,仿佛在探索什么。
陌陌瞳孔睁大,无法形容此刻感受,她跟在郡主身边这么多年,不说是作威作福吧,还从未有人敢对她下此“毒手”!
好一个咸猪手!
陆清正处于诧异之时,陌陌抬手就是一巴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在了陆清脸上。
她双眼怒视。
陆清则是惊讶、好奇、不解、困惑。不过,他更是在意他的脸,决不能让脸上面纱掉落,于是陆清后退了一步,他的那只手也终于从陌陌身上挪开。
陌陌愤然,正要拔剑,一雪前耻。
此时,外面回廊传来脚步声。
陌陌无奈收剑,离开之前再度怒视了一眼陆清。
她从另一边墙上的茜窗一跃而出。
陆清闪到一旁,让自己处于片刻的静止状态,待外面的下人走远,他才走了出来,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一头雾水。
*
宣王府后宅荷花塘旁,绿茵扎地,悠风送来阵阵荷叶清香。
陆瑾之立在岸边,负手而立。
陆清一边走来,一边揉着自己的/胸/口,而且反反复复,随即他又握了握手掌,最终得出结论——
方才那厮的/胸/脯,好像和自己的不太一样。
事先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陆清再不出现,陆瑾之就要寻人了。
陆瑾之侧过身,拧眉问道:“为何拖延到现在?查到了么?”
陆清却答非所问,“四哥,你说,男子身体和女子身体有何不同?”
陆瑾之一顿,“何意?”
陆清笑了笑,抬手拍了脑门,“哎呀,四哥,瞧我都糊涂了,你和我一样,都是雏儿啊!”
陆瑾之,“……”五弟是跟在他身边长大,可这家伙脑子就没正常过,或许他不会养孩子。
陆瑾之面色微微一沉,语气不怒,但威压感十足,“说人话。”
陆清张了张嘴,四哥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过于严肃了,他挠挠头,“四哥,或许还有人也有寻找藏宝图下落,我在宣王书房正好撞见了,遂与他/她打了几个回合,不过……他/她那里有点怪异。”
陆瑾之又拧眉,“哪里怪异?”
陆清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就是这里,说大不大,说小好像也不太小,总之,和我的胸口不一样。”
陆瑾之头顶掠过三只乌鸦,“……”五弟的话不可尽信,他只听一半即可,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股势力也在寻找藏宝图下落。
*
同一时间,穿好外裳的陌陌,愤愤的对着宣王府后花园一番辣手摧花。
真真是要气死个人了!
此仇不报非女子!
她一定要揪出那个人,必定将他好生折磨!
陌陌发泄一通,这便去楚宜修身边汇报情况。
此时的楚宜修正躺在太妃的贵妃椅上“修养”。
陌陌悄无声息靠近,低下头,带着无尽愧疚以及羞愤,把不久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了,她略去了/摸/胸/那个环节。
闻言,楚宜修美眸忽闪了几下,眼底掠过一丝玩味儿。
是谁在跟她抢东西?
上辈子,先帝的宝藏落入了陆瑾之手里,难道是他?
好一个坏东西!
非要和本郡主过不去!
楚宜修从贵妃椅上坐起身来,纤纤玉手递给了陌陌,柔弱的不像话,“走,本郡主去会会宿敌。”
作者有话说:
PS:“咸猪手”一词,最早可以追溯道唐朝时期关于杨贵妃和安禄山的历史传闻哦,并非现代造出来的词~
第七章
楚宜修来到了宣王府后花园。
果不其然,她看见了陆瑾之兄弟二人。
想来,陆瑾之大有可能也在调查藏宝图的下落。
她大抵没有猜错。
这时,陌陌努努嘴,她面颊涨红,耳根子也滚谈,眼神羞愤,问道:“郡主,您是怀疑今日闯入书房的那人,与定远侯有关?”
陌陌机智聪明,虽说楚宜修没有对她提及太多,可她通过诸多细节也能看出自家郡主把定远侯视作了仇敌。
楚宜修踩着小碎步,白地撒朱红小碎花裙摆下面的一双绣花鞋精致可爱,还各绣了一只兔子头。
楚宜修步子极缓,一副纯真无邪的模样,目不斜视,对身侧陌陌道:“本郡主也只是怀疑,怎么?谁欺负你了?”
陌陌立刻闭嘴。
她决然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她今日的奇耻大辱!
此时,在外人看来,主仆二人并未在谈话。
而同一时间,陆瑾之兄弟二人已在高度戒备。
此处安静,是宣王府后花园,宾客们俱在前院,他二人也未料到琼华郡主会突然出现。
陆清一双眼睛宛若铜铃般滴流打转,压低了声音,对陆瑾之道:“四哥!这可如何是好?那琼华郡主朝着这边走来了!”
他惊讶的程度,就仿佛琼华郡主不是什么娇软美人,而是湖水猛兽。
陆瑾之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楚宜修,他并未直接转过身去。
陆清又压低了声音催促,“四哥!来了来了,她真的来了!咱们该怎么做?”
陆瑾之眉心轻蹙,“镇定。”
陆清深呼吸,是啊,他应该镇定,他又为何要害怕一个一步三喘的女子呢。
这一刻,兄弟两人没法对孱弱郡主直接视而不见,更是不能堂而皇之离开。
陆瑾之只好转过身。
陆清站立笔直,他里面穿着夜行衣,已热出一头薄汗。
楚宜修小步走来,碎刘海下面的那双水眸,波光潋滟,她一瞬也不瞬的打量着陆瑾之,仿佛觉得很稀奇。
陆瑾之,“……”不久之前不是见过他了么?何故如此打量?
奇怪的是,陆瑾之对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竟然讨厌不起来。
按理说,这桩婚事于他而言,就是负担和累赘。
琼华郡主更是陆家仇人。
陆瑾之被一个小姑娘如此盯视,他面容肃重,抱拳作揖,“郡主,真巧。”言简意赅。
陆清也话语简练,学着自家四哥的做派,作揖道:“郡主,真巧。”
楚宜修微微歪着小脑袋,发髻上红石榴珠串落下,仿佛童心未眠,“真奇怪呀。”
陆瑾之一愣,“郡主是何意?”是他的问题么?总觉得与这位郡主无法顺利沟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