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话,她不能说出来。
当日,宣王府老太妃的大寿宴过后,陆家人骑马离开时,备受冷落。
楚宜修是到了日落之后才被长公主接了回去。
这一天下来,所有人对这位琼华郡主更加怜惜了。
*
大婚就在下月。
隔日,长公主府就把嫁妆单子送去了定远侯府。
老太君又把陆家众人都召集到了前厅。
她老人家盯着嫁妆单子看了半晌,数次深呼吸,最终,她费解的问,“为何长公主要陪嫁一百名护院?”
陪嫁是出阁女子的财产。
可一百名护院不仅无法变成钱财,还消耗过大。
陆清眨眨眼,问出了内心的困惑,“祖母,这单单一百护院一日就要吃多少大米?”
他们陆家本就不太富裕啊,如今更要雪上加霜了吗?
老太君,“……”
陆家众人,“……”
大伙又纷纷看向了陆瑾之。
陆瑾之接过嫁妆单子,扫了一眼,说道:“祖母,琼华郡主的嫁妆之中,田产铺子数量可观,侯府大可不必忧心那一百护院的花费。”
陆清立刻反驳,“四哥,你这是太过君子了,哪有人陪嫁上百护院的?而且我那日可是仔仔细细瞧了个清楚,长公主府的那些护院个个容貌俊美,身强体壮,这琼华郡主该不会是随了她那个荒唐母亲吧?四哥,你今后……可要好生保重啊。”
陆瑾之,“……”他应该保重什么?
老太君,“……”亏得琼华郡主瞧着娇娇弱弱,就是个不能够生养的,不然她还得担心重孙的血脉是否纯正……
第九章
夜色渐浓,长空无星无月,夜黑风高。
陆瑾之准备再去宣王府探查一次。
这回,他决定亲自出手。
陆清虽是他亲手带大,但陆瑾之对陆家五郎着实放心不下。
同一时间,楚宜修也决定亲自夜探宣王府。
陌陌已经来过一趟,未免她露馅,楚宜修让她在宣王府外把风,她则独自潜入了王府内宅。
楚宜修对王府布局还算熟悉,轻车熟路就潜入了宣王的书房。
藏宝图的重要性,想必不止她一人知晓。
至于先帝留下的宝藏地图为何会落入宣王手里,还有待进一步的调查。
另外,传言落入宣王之手的藏宝图究竟是真是假,还有待考究。
退一步说,且先找到那张羊皮卷才能笃定。
楚宜修正翻找之际,她瞬间顿住,小巧精致的双耳稍稍动了动,随即立刻躲闪在一侧昏暗处。
片刻,茜窗被人推开,一黑色身影一跃而入。
黑衣人站立之后,足可见他身段高大颀长,劲装夜行衣衬得肩宽腰窄腿长。不过,饶是身型轮廓很清晰,也难以辨别是何身份,毕竟他面上蒙着黑纱。
而且,书房光线昏暗,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唯有视野可以适应黑暗的高手方可辨别方位。
陆瑾之一进屋,确定安全,就立刻开始翻找。
楚宜修等了片刻,见对方并未找到任何东西,就悄然靠近了黑衣男子,打算偷袭。
她掌心蓄了六成功力,准备一击即中。
然而,她袭向陆瑾之的一瞬间,陆瑾之几乎是顷刻间察觉到了掌风。
在电光火石之际,他迅速一个侧身,避让开了楚宜修的第一掌。
男人眉心微蹙。
他竟没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
若非是对方已经出手,他还不曾意识到。
大意了!
楚宜修也没想到,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几乎是屏住呼吸,却还是被对方察觉到了。
于是乎,场面一度静止,两个高手,俱无法清楚的揣测出对方的实力,且都在震惊于彼此的反应速度。
上辈子,藏宝图最终落入了陆瑾之的手里。
故此,此时此刻,楚宜修就在怀疑,对方会不会就是陆家人。
陆家男嗣一个个皆是高手,很难辨别面前的黑衣人到底是哪一个陆郎。
楚宜修心生一计,顿了顿之后,就立刻对陆瑾之攻击。
陆瑾之十分谨慎,不可能暴露出自己的武功路数。
故此,他在招招都需要警惕的情况下,被楚宜修的一番猛烈攻击逼得步步后退。
楚宜修的优势胜在快且狠。
她本想扯下对方脸上的面纱,然而,在陆瑾之的防备之下,她的手根本无法碰触到对方的脸。
就在楚宜修使出最狠的一招时,还是没能够着男子脸上的面纱,却只抓在了他的脖颈上。
嘶……
陆瑾之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猫妖么?
他只觉得脖颈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楚宜修心思一动。
甚好!
没有扯下对方脸上的面纱也没关系,至少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只要她寻到机会,在短期之内一个个调查陆家人,就一定能知道结果。
黑暗中,她笑了笑,眸光发亮。
此时,外面有火把光亮照了过来。
“抓贼啊!”
“有贼人闯入!”
“快来抓贼啊!”
陆瑾之一僵,看来今夜还是毫无所获。
楚宜修趁着关键之时,直接跳出另一道墙壁上的茜窗,飞快离开。
陆瑾之随后出来时,那抹矫健灵活的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宣王府院墙外,陌陌早已备好马匹,楚宜修一出来,主仆两人一路疾驰,神仙也难追上。
*
陆瑾之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他怀疑在宣王府书房内,那黑衣人对他做了手脚,但到底是什么手脚,他暂时无法笃定。
只是一时间,他浑身燥热、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纯干舌燥,着实令人煎熬。
回到定远侯府,陆瑾之将已睡下的苍狼先生叫了过来。
苍狼睡意困乏,一听陆瑾之的自我描述之后,他顿时清醒了,然后,愣是僵了僵,“……侯爷,您这八成是……动、动、情了呀。”
陆瑾之拧眉,“先生何意?”
苍狼当然知道自家侯爷没有心上人,若真有意中人,不可能就连动/情/也不清楚,他一寻思,眸光一亮,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说道:“侯爷大抵是突然蛊发了!确切地说,侯爷这情蛊一发作,就要想女子了。”
陆瑾之,“……可有抑制之法?”
苍狼先生虽是孤身一人,但年轻时候也曾风流过,他笑笑说:“侯爷,这世间男女动情,不是寻常事吗?侯爷大婚在即,到时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哪怕是蛊发,亦可……亦可纾解。”
即便没有娶妻,有通房也可解燃眉之急。
只可惜,侯爷是个过分清冷/禁/欲/之人呀。
陆瑾之哑然,“再无他法?”
这下,轮到苍狼先生哑然了,难道他说的还不够清楚,侯爷若是蛊发就找个女子便是,总不能侯爷成婚后还要继续当柳下惠吧?
考虑到定远侯府的子嗣传承大事,苍狼先生如实说:“侯爷,这情蛊对身子并无实质性的伤害,无非……蛊发之时会让侯爷想当一个正常男子。”
谁人不知陆家四郎生了一副好皮囊。
哪怕是在漠北,也有不少女儿家对陆瑾之一见倾心。
那首“一见四郎终生误”,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可陆瑾之二十五年来,除却至亲外,身边别说一个女子了,就是一匹母马也没出现过。
苍狼先生真想给陆瑾之诊断一下某方面的功能是否正常。
陆瑾之,“……”
待苍狼先生退下,陆瑾之在侯府后花园子四处走动。
他烦闷不堪。
这情蛊发作着实令人煎熬。
让他难以集中神志与精力。
他行至一处荷花塘,迎面吹来夜风,倒是让他舒爽片刻。但饶是如此,也难以缓解内心焦灼,看来他太过低估了情蛊的威力,哪怕妖女离着他有十万八千里,情蛊也开始隐隐作祟。
陆瑾之眸光一沉,纵身一跃,跳入了荷花塘中……
作者有话说:
楚宜修:我一定要找到陆云天(陆瑾之)!
陆瑾之:本侯定然要抓到那个妖女(楚宜修)!
吃瓜群众:emmmm……淡淡一笑,什么也不说~
第十章
翌日,公主府的管事嬷嬷带人登门定远侯府,准备安床。
所谓安床,就是在大婚之前,择一良辰吉日,由新娘娘家人出面,给婚房铺上风龙被褥,撒上喜果,寓意龙凤吉祥、早生贵子。
管事嬷嬷还特意带来了几把绑着红绸的剪刀,以及四对宝瓶。
剪刀寓意彩蝶比翼双飞,宝瓶则是花开富贵。
安床过后,公主府的管事并未久留,从老太君那边得了赏银之后就离开了。
倒是陆家人纷纷来婚房看了看。
陆鸢抓起一把喜被上的喜果,一边吃一边说:“瞧瞧这婚房布置,还没成婚呢,绫罗绸缎摆都快摆不下了,随随便便一件首饰就是奇珍异宝,长公主嫁女,真真是大手笔呀。”
陆绵绵也抓了把喜果,床上到处都是花生、桂圆、莲子等果物,她叹道:“啧啧,四哥,你可不能让琼华郡主活着离开咱们侯府,这些东西足够咱们侯府上下花销数年了。”
陆瑾之虽并不想迎娶琼华郡主,但对婚事还算亲力亲为。
长公主府派人来安床后,他也过来看了一眼,总之,不能让那位琼华郡主在侯府受委屈。
至少和离之前,他都不会亏待琼华郡主。
陆瑾之拧眉,“不得胡说。”
陆鸢吐吐舌头,“说笑嘛,四哥干嘛当真。”
陆绵绵努努嘴,“四哥可以让琼华郡主给咱们陆家生一个孩子,到时候嫁妆就都能留下来了。”
陆瑾之昨晚一宿没怎么睡,此刻脸色并不好看。
那个娇弱女子能生孩子?
她就是能生,他也不会让她怀上。
不知怎的,陆瑾之又回想起昨晚蛊发的难熬滋味,若是换成女子倒是好说,可琼华郡主……
罢了,他自会尽快抓到那妖女!等到情蛊解了,一切都不是问题。
陆瑾之,“行了,你们出去吧。”
陆鸢和陆绵绵姐妹俩不敢忤逆她们四哥,不过,领走之前,又特意多抓了几把喜果。
陆瑾之觉得不妥,“站住。”
姐妹两人回头,“四哥还有何事?”
陆瑾之交代道:“郡主进门后,不可再说方才那些诸如此类的话。你二人若是缺银子,就去账房上支,莫要占郡主便宜,陆家人不可无志气。”
陆绵绵翻了个白眼。
陆鸢反驳,“哼!四哥,你怎的老是胳膊往外拐呀?那琼华郡主现在还不是你的侯夫人呢!”
陆瑾之,“……”他胳膊怎么往外拐了,他不是为了陆家着想么?
无论琼华郡主如何富裕,都与陆家毫无干系。
他答应成婚,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
楚宜修出了一个馊主意,她今日入宫了,并用合适的借口向靖帝提出要观赏一下西域新进贡的枣红马。
以她两世为人对靖帝的了解,他定然会把陆瑾之召见入宫。
陆家的三十万兵马,始终是靖帝的心头大患。
漠北战马一直稀缺,可就在前几年前,陆瑾之不知从何处请来了育马师,三年之内培育出了数万匹战马。
战马配上良兵,无疑所向披靡。
但有关漠北的陆家战马也只是传闻,靖帝十分好奇。
当然了,靖帝尚未捅破君臣关系的窗户纸,不过,对陆家的敲打,一直持续不断。
马场风大,楚宜修身上裹着一件大红色披风,她肤色是陶瓷白,饶是日光下去看也毫无瑕疵,可看见细微的小绒毛。
陆瑾之一到马场,就看见楚宜修手里提着小马鞭,碎刘海下的水眸盈盈发光,正盯着马场上的骁驹,仿佛很想靠近,但又不敢。
陆瑾之上前给靖帝行礼,“臣给皇上请安。”
靖帝看着两丈开外的高大男子,那种威压感又席面而来,他很是不喜。
陆瑾之是武将中的翘楚,无论是身段、气度、能力,皆是本朝百年来罕见的俊才,得臣子如他,靖帝本该欢喜,但他的皇位是如何得来,他自己心里很清楚。
十年前,陆家是极力反他的。
那么,十年后的今天呢?
人心隔肚皮,靖帝自是不可能不忌惮。
他收敛眸中异色,笑道:“爱卿不必多礼,朕今日召见爱卿,是想让你看看这批进贡枣红马品质如何。”
陆瑾之直接应下,“臣领旨。”
楚宜修这时走了过来,她一手抓小马鞭,一手提裙摆,气喘吁吁,站定之后喘了两个呼吸才勉强能够开口说话,“舅、舅舅!我要让侯爷教我骑马,你快让他答应!”
陆瑾之,“……”这个琼华郡主当真古怪,她不应该对自己避而远之么?前几次不是被自己“吓”晕了?
靖帝似是忧心,“宜修啊,你这小身板真的能骑马么?”若是这小妮子死在了陆瑾之手里,长公主怕是会疯狂报复吧。
楚宜修连连摇头,发髻上的朱红玛瑙左右晃动,她的小脸还有一些婴儿肥,如此一看,介于稚嫩与清媚之间,无疑是个美人。
只可惜,命不久矣。
靖帝慈爱一笑,看向陆瑾之,“既是郡主要求,那爱卿就随了她的意吧,这丫头骄纵惯了,你多顺着点。”字里行间都是对外甥女的爱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