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和离之后——紫夭
时间:2022-07-28 08:21:47

  “什么呀?”她撑起来半身,望着他。
  “难看。”他垂着长眸,像是半合着眼眸的神明。“公主的仪态呢?”
  “在你这儿还用计较仪态呀?”
  “那算了,我先回了。”
  她便要起身,手腕上却被他一拉,身子不稳,便落入他怀里。
  又来了…男人的动作很迅速,一双臂膀将她环住,吻落下来的时候,光线都看不见了。玉昀有些慌张,却难以遏制被他挑弄得动情。
  于是羞怯地小声问他,“你做什么呀?”
  “你说呢?”男人声音嘶哑,便随手将她一卷,滚去了一旁的草地上。
  “在、在这儿么?”
  “看过了,很干净的。山野之中只有雨水和阳光,自然而然。最是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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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寺中的时候,玉昀脚下还有些发软。紧紧抱着那人的手臂,走得轻飘飘的。太阳已然落了山,她吃饱了,是以寺中送来的粥食也只再用了两口。
  观音殿内点了一盏烛火,她将进来,脚下便是一轻,凌霆川将她横抱了起来,送去了褥子上。
  玉昀勾着他脖颈,没肯放。“你也歇下吧,不累么?”
  凌霆川看了看殿外的方向,“一会儿便回来,霍广有事寻我。”
  玉昀这才好作罢,只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方松开手来,躺了下去,“那你快些,我等你睡。”
  “好。”凌霆川说罢,方再给她折了折被角。她说等他睡,也不过那么一说。左右是太乏了,将躺下去,便侧着脸合上了眼。
  凌霆川见她睡熟,方起了身寻着殿外去。
  霍广已在寺内候着些许时候,“少主,下响动捉住个人,在寺外鬼祟。少主可要见见?”
  “什么人?”凌霆川边问,边随着霍广往外去。
  主仆二人走得很快,不过须臾便已行至大雄宝殿旁侧的小堂。跟着霍广的人不多,却都是霍家寨里带过来的亲信。几人聚集在小堂里,烛火点得很亮,因此屋子里多了些许闷热。小堂正中绑着一人,身材精瘦,面色苍白,五官平平。看向凌霆川来的时候,目光中却透出几分狠辣。
  不需要人家开口,凌霆川已然领略到了那目光中的意思。
  “孤仇家不多,你是替谁来的?”
  那人冷笑着向地上啐了一口,“你也配知道?”
  凌霆川也笑了,“是苦头没吃够,还是嫌命太长?”那人身上已刀了些许伤痕,显然是霍广命人审问过了,却依旧没有说法。
  那人却道,“底下爬上过来一回了,谁又怕死?”
  “很好。”凌霆川冷道,“十分有骨气。”
  “不过,孤也不需要你来说是谁。”
  他说着,只上下打量了番那人,又探了探那人被绑着的手掌。“常年驻守北疆,还惹了满脸的冻疮。手上是拿□□的,是以食指根部与合谷都老茧。你是舒长卫的人?”
  “啐!”那人狠狠,却没接他的话,“我谁的人都不是。就是来杀你。”
  “哦?”他话尾上扬,于是笑着道了声,“多谢。是舒长卫余党,正筹谋杀孤。”
  “你!”那人又气又急,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全被他猜中了。
  凌霆川看那人面色,则更为确定了些。“你不过是个来探路的,孤便也不勉强你。你如今还算是有功,孤留便你一条性命。”
  说罢,他方喊来霍广,主仆二人悄声说了些什么。霍广方是一应,“霍广明白。”
  时值五月,又是十五。一轮满月挂在正空,被山野的凉风一吹,多了几分箫肃的冷意。经得十余日接济难民,今夜的西山寺,终于恢复了几分平静。
  夜幕下,一只只单薄的黑影,从寺院的红墙上一跃而下。黑影一点点,从墙下又一点点蔓延去了观音殿外。随之,将整间佛殿团团围住。
  为首的一人,身形高挑,手持长剑。虽是蒙着面,一双鹰眸深刻着饱经牢狱的沧桑,一扫身旁的属下,问起,“凌霆川小儿在里头?”
  “是,下响来打探的时候。听僧众说,摄政王和长公主住在这里。”
  蒙面人一笑,“临死了,还风流了回。便宜他了。”
  话落,他手中持剑一挥,命身后众人道,“杀进去,一个都不放过。”
  无人应声,众人却已持剑冲进观音殿内。殿前无人,绕去殿后,便见两个蜷在一处裹着同一张被褥的身形。众人持剑过去,其中一人正要一剑刺下,另一人却将被褥一掀。
  “等等。好似是顾老三!”
  闻锦此刻也行近了,便见那被褥下二人,确是一男一女。借着手里仅有的火光,便也不难认出,男的是自己门下的弟兄顾老三。而那女的,蓬头垢面,身上衣物隐隐能辨认是一抹淡红色。
  “长公主养尊处优,即便是染过病,也不该这样。”他说罢,叫人将男女各自提拎了起来。
  顾老三嘴里被塞了块脏布,被人松开,便忙与闻锦道,“副将军,人跑了。带着长公主一并跑了。”
  闻锦剑指了指一旁的女子,“这又是谁?”
  顾老三看了看那边的人,“是凌霆川小儿的障眼法。说是,说是宋家三姑娘…”
  “什么小儿?”闻锦冷道,“那是只老狐狸。”
  玉昀这一睡,睡得很沉。隐隐约约觉着,耳旁的风声有些烈。渐渐的便又觉着身子是颠簸的,缓缓打开眼来,方发觉自己正伏在凌霆川背上。
  “怎么了?这么晚了,我们往哪儿去?”
  他脚下很快,气息有些喘急。玉昀忽也意识到,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便听他道,“西山寺已不安全。我们回京城,与世子爷会和。”
  “……怎么个不安全的法?”
  话方问完,便听他又轻咳了两声。他脚步顿在原地,也不走了。霍广察觉异样,忙回身来问,“少主,怎么了?”
  只见那人抬眸起来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血渍,霍广抬眸望了望天幕上的月色。“今儿是十五。少主?”
  听霍广提起这个,玉昀方恍然。双手都去探了探他的脸颊,果真在他嘴角触及的几分湿热,借着霍广手中的火光,便见自己指尖也染了他的血色。
  “你怎么了?快放我下来。”
  便听他自己也开了口,“霍广来。”
  “……不必。我自己能走。”玉昀执意挣扎了几下,方被他放了下来。脚下方落了地,便见他捂着心口的位置,猛地咳嗽起来。
  “是蛊毒发作了?”她问。
  凌霆川轻“嗯”了一声。方看了看霍广,“继续走。孤不碍事。”
  玉昀扶着他,手里紧紧的。边问着,“为什么走得这么急,要回京城,过两日不行么?也可以等世子爷来迎啊。”
  他唇色发白,渐渐地染上了一层霜色。霍广忙替人接了话道,“今儿下响,我们在寺外捉到个舒长卫的死士,怕是有人要动手。少主方急着送您回京。”
  “……动手什么?杀人么?”玉昀惊愕,“这还是京郊,天子脚下,竟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寻仇不成。”她想了想,又问霍广,“可是舒长卫的人,在昆山行宫不是都已拿下了?”
  霍广道,“就怕是有人故意将人放出来寻仇。”
  “……”玉昀一时语结。舒长卫余党被关押在大理寺深牢,谁有这个权力,能将死囚放出来,放出来寻仇,那便是冲着凌霆川去的!那些死士,定会为了舒长卫寻仇。
  火光下,凌霆川的面色愈发惨白,玉昀方在一行队伍中寻人,“霍苓呢?霍苓没跟着么?”
  霍广道,“霍苓还在寺中与孙太医处理疫病首尾。少主没让跟着。”
  “……那他现下怎么办?他不能再走了。”玉昀只是想起正月他发病时候的情形,今儿又是十五,如今他病情还愈发重了。
  “孤,能走。”凌霆川咬着牙。
  “不走了。”玉昀很是坚持。“是谁要来寻仇,正好叫我看看。”
  凌霆川强撑着不让齿间颤抖,“若是御林军在到是无妨,此回不比昆山行宫。我们只有十余人。他们若是势在必得,来的定不是这个数目。我的人,护不住你。”
  “他们来寻你的仇,叫你护我做什么?你叫他们护着自己便是。”玉昀将自己摘得清楚,舒长卫的人,动她做什么?没有道理的。
  凌霆川一双手紧紧握住了她的肩头。“死牢里的人,谁能放出来?你可想过了。”
  “……”玉昀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承认罢了。死牢里的人,除了小皇帝怕是无人敢放的。便见眼前那人一双冷眉拧在一处,平素淡然的长眸,也一时提起些许星火。
  “若真是皇帝下的令。那要的便不止是孤的命。”
  “你此回带人出城赈灾,锋芒太盛。小皇帝资质浅薄,忌惮你与成尧已久。动了杀心的,恐不是别人。你懂么?”
  “……”玉昀一时从未见他如此紧张过。即便在昆山行宫迎着舒长卫五万大军压来,他也依旧处变不惊。许是受他感染,她终也有些害怕。于是又将人扶紧了些。“可你能还走么?”
  “……”这话凌霆川没答。他脚下已似被寒霜禁锢住,一步都难以迈出。
  玉昀自看出他的异样,“既然这样,那我也不走了。我们寻处地方起火取暖,等你熬过的此回病发,再做回京城的打算。若是…若是真有人杀来,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他们两条命都要,那一起给他们便是。”
  “……浑话。”他咬着唇齿,方能吐出两字。他的命早就一半都交给阎王了。而她的将将才从阎王那里捞了回来。他不会放弃的,她得活下去,还得活得好。深吸了一口气,他方应声,虽有些虚弱,可却坚持着。“我能走。我们寻小道走。从林间去,他们不好找。”
  玉昀点头,“好。”
  便又见他笑笑,“你得扶紧些啊,夫人。”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占便宜。”她手上自然紧了紧,可却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倾倒过来,他脚下的步子,也似是十分艰难。可却是强撑着在走每一步。
  “所以你想好了么?”许是听她呼吸凝重,凌霆川又开了口,“该称呼我什么?”
  “……”
  夜色浓重,一抹乌云遮盖了月光。仿佛是老天将最后的光线与温暖都收了回去。
  玉昀扶着人,走得很慢。他脚下很沉,仿佛每每迈出一步都得花费极大的意志。如凌霆川所说的,霍广带着他们穿行在小树林之间。火光只留了一盏照路,极力地掩人耳目。
  然而临出了小树林,正从山腰望见不远处的京都城门,身后便起了一阵阵脚步之声。玉昀都能察觉到,霍广自然早就派人去刺探敌情。回来的近卫报上了死士头目的大名。“少主,是闻锦带人寻仇。”
  凌霆川冷笑,“那便是小皇帝的手笔了。”于是转向玉昀,“我与你的令牌可还在?”
  玉昀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发僵,忙点点头道,“在的。”
  “那便好。”
  “你若能寻回西城门下,用令牌叫他们开城门,迎你回宸王府。”
  “什么叫若我能寻会西城门下,你呢?不是一起走么?”
  他咬牙推开她的手,扶着一侧树干缓缓坐了下来,又笑着,“我只能到这里了。此后,听天由命。霍广护你过去。”
  “……”霍广忙是一声,“少主。”
  “我不走。你休想赶我走。”玉昀寻着他身侧,也靠着树干坐了下来。“我正好也累了。”
  将坐下来,那人一双手便捧上她的脸颊。一双长眸格外执拧,便将她又狠狠地吻了一遍。当着众人都在,那吻却不容置疑。“好了。你得走了。”
  “……”玉昀到底奇怪。他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似的。便见他与霍广使着眼色。
  霍广便走来,一把将她扛上肩头。便直直朝着山下的方向小跑而去了。
  玉昀挣扎,却无济于事。霍广身形虽小,手上的气力却很大,将她捂得死死的。
  即便脚下很快,霍广气息却有条不紊,果真比凌霆川是要好多了。许是察觉她不肯消停,霍广又紧了紧手臂里的力气,“公主莫动了。霍广脚程快。将您送去西城门下,交给御林军,还能赶回来接少主。”
  “……”玉昀这才没动了,又静静答了一声。“好。”
  树林那边起了刀剑声,一声声闯进耳朵里,仿佛割着她的血肉似的。她只是念起昆山行宫的时候,凌霆川持着轻剑与舒长卫厮杀的模样,轻快又潇洒。于是,又在心中默念着,“百无禁忌…”
  临近城门楼下的时候,耳旁的风声停了。霍广叩开城门,持着她的令牌,将她交到了长平侯府世子爷手中。方再往城外去。
  见玉昀还留在侯府门前,望着霍广远去的背影。齐靖安劝了劝:“公主回来便好。便先请回府上歇息一夜吧。我这便叫人去清理客房。”
  玉昀愣在原地,好似魂儿没了似的。眼前还是方才的小树林,还有那人持剑的模样。
  “公主…”世子爷在耳旁再道了一声。
  “我睡不下。”玉昀看向身旁的人,“可否有劳世子爷,带我去西城门上看看?”
  城门楼上的夜风,一吹便是一夜。
  玉昀脑子里乱极了。一时是年幼时单薄少年的影子,一时又是皇祖母阴阳怪气责怪他的声调,一时是方才他那霸道的一吻,一时又是下响的时候溪涧旁的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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