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自从女儿楼知婉嫁给了探花郎高珏,在丈夫和其他姨娘面前出了一口气,地位可是水涨船高。
“大少爷被美色迷了,老夫人也被那丫头的美色给误了?”
陈氏放下茶杯别了别嘴。
陈氏不理解,也没怎么兴趣凑一个找通房的热闹。
相比一个丫头,她更在意府里的庶子。
“最近老爷又提拔了三少爷?”
心腹丫鬟:“是啊,三少爷最近早出晚归,似乎老爷提了他出外的差事。打算历练历练人。”
陈氏喝茶点点头。
心想这个庶子再历练,也比不过知婉嫁的探花郎。
因为没有儿子,她早已经将女婿认定为了自己的半个儿子。
只要庶出的楼知练比不过女婿,那么在她这里,便是她正妻位置的更胜一筹。
而一旁的心腹丫鬟则在忧虑:
如果夫人知道小姐在大房因那通房跑了的事,闹得是最欢,大概会气昏过去吧。
*
楼延钧已经着手从桑枝入府来接近过的所有人中,一一暗中排查行踪。
少爷近些日来的脸色骇然,云石都不敢接近。
陈大夫来府给老夫人调养,得知了桑枝出逃的事,神情惊愕。在一番思索下,终于将隐瞒的事吐纳出来。——桑枝腹中已有子了。
这个消息恍若是重磅的火药。
轰得楼府大房不得安宁。
楼老夫人惶惶想起,桑枝定是听到了她处理孩子的方法才跑走。
兰茴面色惊恐。她和老夫人想的是同一件事,但更多想到的是,桑枝一定是觉得自己欺骗了她,一定是怪自己了。
楼知婉呜呜咽咽地哭起。
她是在第二日才知道桑枝跑走的事。
起初是讶异和不信。
她明明前不久才和桑枝一起逛长京,一起去揽风寺,一起……
为什么桑枝会忽然一声不吭就走,还未跟她透露半点风声……
而现在陈大夫的话一出,她想起了桑枝憔悴苍白的那几日,分明已经是难受得紧,她还劝着桑枝要放开心,要原谅堂兄,要和堂兄好好过日子……
明明如果是换做高珏纳妾,她定是不依不饶……她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
是她把桑枝给推开的。
楼知婉掩面痛哭。
陈大夫不是有心隐瞒。只不过他没想到桑枝的目的是为了出逃,桑枝那日以轻生做要挟,陈大夫又看人是真的心绪脆弱,不由心软,帮衬了一时。
陈大夫:“桑姑娘已有四月身,营养缺失,人又虚,所以不显怀。这般酷暑天出逃,不是逼不得已,则会如此想不开?”
“更何况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无依无靠,能存活多久?”
陈大夫难得对着楼府的一众主子,神情严肃言语犀利。
能把如此一个眼里含光,笑容温掬的姑娘逼迫得带着孩子投入渺茫的外头,是如何让人心寒。
水棠的眼泪也止不住掉。
她后悔了,因为嫉妒桑枝和自己心生好感的陈大夫关系好,她竟然对桑枝说那种话,桑枝明明那么关爱照顾她。
明明她都是知道的,桑枝对大少爷的情意,是不可能与他人不清不楚的……但她却朝人说那些话……
水棠的抽泣,楼知婉的哭声。
楼府笼罩乌泱泱的一层阴云。
而得知此事的楼延钧,已将自己关了近一日在书房。
*
陈大夫走后。
府外又有人来访,是姜家的人。
但府中现在一片混乱。陈大夫带来的消息太过惊震他们。
而少爷也不像要从书房出来的样子。
云石只得先让忠管事谢退拜访,让人改日在来。
*
又过了几日。
府里人已经渐渐不提那个小通房的事了,只因老夫人太过伤心念怀。
似乎府中一切如旧,又似乎哪里不一样了。
安映禾看着站在游廊上望着庭院的人,墨黑色绣兽锦袍,朱色腰带,长身颀立,清冷似雪中松。
巧桃悄声:“一个庭院有什么好看的,驸马近些日来一直盯着看,还能看出花来?”
安映禾没应答巧桃的话。
她目光注视着人的背影,忽移到了庭院里,里头,有萤萤的光在悦动。——是丛里的萤火虫。
在盛夏的夜中,漫天的飞舞。
安映禾忽然想起,在楼府惊动前的那一日的午后,她午睡醒,开窗梳妆醒神,看见了那个小通房。
穿的是丫鬟的衣服,提着一个木篮子。走得急,有一个荷包落下,她又跑回来捡。
两人才忽对视上眼。
安映禾也才忽然认出了人来。
即便桑枝那时化了点胭脂做伪装,但安映禾还是一眼认出。
两人都愣了下。
而捡起荷包的桑枝更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那时已经是在逃跑了吧。
安映禾从未向他人提起过这事——桑枝做了她想,却不能做的事。
于她,只有钦佩。
*
楼延钧终于收回了眸,回身看见了不远处的安映禾,淡淡颔首。而后进了书房。
书房里也有桑枝的印记。
卧榻、书案、窗槛……
甚至一闭眼,便能看见人一双娇俏挂笑的含水眸。
喜悦的,置气的,委屈的……
楼延钧拧了拧眉心。
他不会,也不该被这些所捆缚。
楼延钧多日未睡。
勉强闭眼休寐。
梦中,回到了那日柴房。
置气了好几日的人脸瘦了一圈,可怜兮兮蜷缩在角落睡着,抱起时,轻得不像话。
眼尾挂着泪珠,无意识唤着他的名……
楚楚可怜,依附着,亲近着他。
怎么会离开?
不许。
不该离开他。
*
楼延钧依旧早出晚归。
皇上也听闻了楼府的事,不过因为楼延钧是从不显事的性子,他也以为只是跑了个妾室的事而已。
所以当听到楼延钧竟然要休假,甚至请辞官职出城去找人。
皇上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
皇帝:“爱卿!”
楼延钧面色淡淡:“她怀了我们楼家的子嗣,祖母是最重子嗣,不会遗漏任何一个在外。”
皇上讶后又坐下,楼老夫人的借口自然是被他一眼看穿:“朕不是不答应,只是朝中没有爱卿坐镇……我们努力了这么久,爱卿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功亏一篑吗?蔡卓党最近的活跃,显然也是背后有人指点……”
“百姓的安居乐业,江山的大好社稷,爱卿同朕描绘的富庶山河,难道爱卿舍得就此回到原点吗?”
甚至可能会比蔡卓在朝时更糟。
楼延钧的眼睫遮垂又撩起,
“臣知晓了。是臣一时失言。”
他怎么会不清楚,自己身上莫大的责任。
安展瑀也知道相思的疾苦。
“爱卿你放心,虽然你不能离京,但朕定会全力帮爱卿寻人。”皇上说,“朕暗中派旨给蓝宴光,蓝国公府的嫡子,又是你的表系,让他离京去寻,托付给他,肯定值得信赖。”
楼延钧本冷淡的脸忽地阴下,一口气闷上胸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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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淅淅沥沥的雨, 自七月过后,便下个不停。
江南烟雨蒙蒙,又赶上这盛雨时节。
着实让人困恼。
汪娘在铺子后拨着算盘, 时不时抬起眼, 看那接连不断的雨幕, 发出叹息。
不长不短的叹声已连续了半柱香有余。
小伙计奇怪:“掌柜,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汪娘:“我愁这雨啊,它不停。怎么就不停啊。”
他们开的是草药铺,连续下这几日的雨, 影响了他们的生意。山头泥泞滑坡,摘药的村民们上不去, 有些草药都没能进货。
确实该愁。
小伙计不自觉也跟着叹声起来。
“汪娘,你家小崽子又跟人打架了。”一个挎着篮子的妇女进来, 将纸伞收起, “不得了, 就在那桥边,现在雨大,下头的水多湍急啊……”
“这死孩子!”汪娘捋起袖子, 匆匆就跑出去。
“哎,汪娘,你伞怎么没撑一把!”
小伙计支着下巴看店, 已经习以为常:“没事,我们掌柜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功夫准提溜着人回来。”
果然。
片刻。
汪娘提溜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拧着耳朵拉回了铺子里。
“小兔崽子, 你就这点出息, 没见你学堂好好读书, 天天就跟人打架生事!”汪娘气得捋袖子,捡起一把纸伞就要抽打人。
浑身湿漉漉的小孩灵活躲跑到了小伙计背后,倔强高抬着小脸蛋。“我才没有错,是那个柴大头,他硬要说桥边的豆腐姑娘的长得最好看,明明不是最好看!他还说我骗人,要拿石头砸我!”
小伙子被他蹭了一身水,“小少爷哟,别甩水了……盆里的草药都要被你甩湿了。”
汪娘脸白了下,下一秒抄着伞气冲冲。“让你个小兔崽子管不住嘴,天天不想着读书!”
“救命啊阿福!”
小伙计挑拣着草药,假装没看见惨剧:……
汪娘逮住了人啪啪打了几下屁股,而后嘱咐阿福等会关铺子,她先带儿子回去换衣服。
哇哇哭叫的人便被带走,还边倔着嘴巴说自己没有骗人。
出了铺子,撑起了伞。
汪大舜还在吸溜着鼻子委屈。“娘,明明阿姐才是最好看的,我又没有骗人。”
汪娘压低声音训斥:“你糊涂,你阿姐现在在躲着坏人,你随口这样一声张,是想让你阿姐再被坏人抓走吗!”
汪大舜呆了下。扁嘴:“呜呜大舜不要阿姐被抓走。”
汪娘心也急:“那你以后可不许再提你阿姐的事,谁人问都不许说知道吗。”
汪大舜立马止住了声,点点头。而后又小声。“但阿姐就是最好看的,大舜没有骗人。”
汪娘:“是是是……小崽子。”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拐进了巷子里。
*
长京。
盛阳似火。
而长京朝堂上却犹如严寒冰窖。
蔡卓党的每次上朝,总战战不已。不知何时,感觉那孤高清冷的人,对付他们手段更残酷了一分。
势是要在短时间内将他们斩草除根。
如此不留情面,为了活下去,就不能不怪他们也争个鱼死网破。
好在最近姜译苏不知为何,同楼副相又处处针对起来。
至少给了他们一个缓和的时间。
*
楼府。
楼老夫人最近很是头疼。
倒不是因为头疼的老毛病又犯。
而是姜家的人找上门,那个和长孙一同在朝任官的孩子,口口声声说桑枝是他寻找已久的嫡亲妹妹。
甚至得知他们竟然把人当通房,甚至桑枝在前不久从楼府跑了。
铁心以为是他们苛待了他妹妹。
发了好一通火。
楼老夫人怎么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不过姜译苏没有拿出证据,只按口头认亲。
桑枝的事本就成了楼府不可提的隐讳。
姜译苏这么一闹,
后头也便被长孙送了出去。说了什么,楼老夫人不知,但却知道似乎是不欢而散了。
楼老夫人是不舍桑枝就这么离开,但也更不舍长孙的日渐消瘦。
甚至原本她最期待的抱孙子的事,也搁置不提了。
一来是说起孙子,就会让她想到怀着他们楼府子嗣的桑枝。二来,她在楼府里许久,公主和长孙几乎是分房而睡的事,她也耳闻了。
不知为何,老夫人便是提不起劲去催促这一对小夫妻。
桑枝哟。
老夫人悔,悔那么得心的孩子,就这么被自己给赶走了。
明明那孩子赤诚的孝心,她这个老婆子是最知道的。
*
江南的雨季持续了两月之久。
今日学堂休息。
汪娘带着汪大舜上山。
两人是晨露起,悄悄溜出巷子的。
山腰的景色宜人,雨后更是空气清新。
“兔崽子,别跑。”
汪娘叫住了兴奋蹦跶在前头的大舜。
再往上,便是一间隐蔽在竹子林里的木屋。
连续下了那么久的雨,屋子都快发霉了吧。
汪大舜冲进了竹林子里,嗓门顿时大开:
“阿姐!阿姐!”
推开木屋门。
穿着鹅黄翠领裳的人,正在木桌边捣锤一碗花汁水。
听见声响,女子回眸,一张明丽柔美的脸,顾盼生辉。
“舜儿。”
“阿姐!”汪大舜正要扑过去,后领子却被后头进来的人给扯住。
汪娘微喘着气上来。“兔崽子!不是让你小心点,你这一撞,撞到你阿姐的肚子怎么办!”
汪大舜扁扁嘴。
女子笑:“没事的,五姨娘。大舜有分寸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