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舜忙点头:“对对!大舜可小心了!”
汪娘放下了人,手指点了下兔崽子的额头。回身望了望四周。见屋内干净整洁。
蹙了下眉。“你怎么又起来收拾,你那肚子都几个月了,要好好躺着休养知道吗?”
眼一扫,又看见了人桌上装着花汁水的碗。
急:“你怎么还捣鼓这些花呢,你出去了?这外头路多滑啊,又没有摔倒,哪里疼了没?”
女子笑:“才没有,五姨娘你不用这么紧张。这些花是大舜摘来给我的,一整天坐着怪闲的,做点胭脂也好。”
汪娘拍拍胸口:“你吓死我了。”
汪娘这次上山,也带了好些东西来。
上次带的吃食应该差不多要完了。
“这雨下得我愁啊,天天想着你有没有寒到冷到,老天有眼把你送回来,你要是有个万一,姨娘也不活了。”
汪娘整理着将蔬菜瓜果放下,又舀水蒸一屉包子。
“说什么呢,五姨娘要长命百岁的。”女子撑起身,面容昳丽而明艳,正是外头被找疯的桑枝。
汪大舜连忙搀扶住人。
他看着阿姐已经圆滚滚的肚子,小声唤了声人:“阿姐……”
汪娘迅速抹了两下眼角,回头,看见人盈盈冲自己笑。眼泪一下子又鼓上来。
汪娘年轻时嫁给了江南富商王家做姨娘。谁知嫁过去时,王家已经是衰败的迹象。王老爷嗜酒好赌,每遭人逃债,便会出逃去避避风头,不带妻妾,却唯独会带一个年幼的嫡子还有一个女儿。
嫡子是疼惜,但那庶女听说是丫鬟所生。王家人也不知道为何王老爷会每次都带这个庶女一起出逃避债。更何况,王老爷平时明明对这个庶女几乎是不闻不问。
时间一长,王老爷出外躲几月,就会回来。府里的人也习惯了。反正家底该掏空的也掏空得差不多,好几个姨娘已经跑的跑,改嫁的改嫁。
汪娘也想过离开,不过最后也没能离开。因刚进府来,和那小庶女相处最久,牵挂着牵挂着,便不舍得走。
后来王老爷病逝,汪娘只是去办了些事,小庶女转眼就被无良的大夫人给卖了。汪娘怒极追,却是寻不到人了。
王老爷一死,大夫人和其他姨娘也各自跑路。有良心的带走自己的孩子,没良心的,比如大夫人,为了改嫁,连嫡子都抛了。只因说王老爷常年带着,跟她不亲。
汪娘便捡回来养了,幸得了娘家哥哥的资助,开了家铺子。将王老爷的孩子改了娘家姓,当自己的儿子养。
只是没想到——
再见到小庶女的时候,人已经奄奄一息,大着肚子,倒在了桥头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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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秋季一来, 天高气凉。
汪大舜最近老往山上跑,被汪娘拧耳朵训了一顿才收敛了些。
最近苏水镇上来了些外乡人。
前几月也来了,是一群锦衣佩刀的人, 似乎在找人。挨家挨户询问了有没有异乡人来。
着实把苏水镇的百姓给吓坏了。
不过待了几日便离开了。
锦衣卫队来, 是在汪娘捡到了桑枝的后的几日, 吓得她关了两三日的铺子,后面经阿福问,才惊觉这样更反常。才赶忙把铺子又开了。
对外就声称了那几日不舒服。
汪娘直觉那些是来找小庶女的,毕竟小庶女模样凄惨的回来, 就不像衣锦还乡的,而像是逃回来。
所幸的是汪娘和大舜是第一个发现桥边的桑枝的。
苏水镇上的人都不知晓。
那日大舜又逃学去山上打鸟, 她听了隔壁小孩的告状,气冲冲去抓小兔崽子。
汪娘一眼认出后, 立马和大舜把人搬上了山上的木屋子。
那间屋子是平常用来寄放一些山中的草药木柴的。
不过这几日来的人很不一样。
穿的衣服样式做工就很是昂贵繁琐, 长得更是朗目星眼, 俊秀又贵气。单身骑着匹骏马晃晃悠悠,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
贵公子在草药铺附近的一间客栈住了下来。
听隔壁糕点铺的大娘说,这个俊公子, 每日也不做什么,就是会跟客栈里的客人们闲聊。似乎只是来游玩的,有时候就四处走走, 桥边,山头,都会去看看。
汪娘听得心惊,最近她对于苏水镇上不相熟的面孔, 总会十分警惕。
好在桑枝的藏身所在竹子林里头十分隐蔽, 没有熟悉的带路, 是摸不到的。
汪大舜是想去给阿姐通风报信,但汪娘耳提面命,嘱咐了这几日不许上山去,见到了陌生人问话,更不能问答。
没过几日,那位贵公子也来到了草药铺前。
阿福负责招待他。
汪娘在柜帘后拨着算盘,心神不宁。
竖着耳朵仔细听着那位公子和阿福东一扯西一榔头地闲聊。
正巧汪大舜下了学堂,像只狗崽子冲冲奔了进来,嗓门大得震过天。“娘!”
汪娘从柜后撩帘出来,“兔崽子,嚷嚷啥呢。”
汪大舜圆溜溜的眼在看到铺子里的另外一个人,对视到,立马移开。
“……娘,我饿了。”
汪娘过来,拿帕子给人擦手擦脸。“铜板拿着,可不许胡乱花,去玩吧。”
贵公子走过来搭话。“这位便是掌柜了?”
汪娘笑:“哎,什么掌柜不掌柜,就开个小铺子。公子瞧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
“不是。”贵公子说,桃花笑眼很是讨喜,“掌柜刚才一直在后头吗?”
汪娘心头一咯噔。笑:“什么前头后头的,我们阿福有本事,前面交给他打理,俺个粗人放心着。”
阿福受宠若惊,不知道说什么,于是拍拍胸脯:“对……我们掌柜人可好!”
贵公子又笑笑,闲散地问了几句生意和天气的事,便离开了。
汪娘的一颗心却迟迟揣不下来。
她最怕与这种捉摸不透的人打交道。
若是不小心着了道,连累了小庶女,就是她的罪过了。
等汪大舜回来后,汪娘一问,果然,那个贵气的公子还找上了买糖葫芦的大舜问了话。
问的是大舜平日里做什么的事。
汪娘:“你都怎么说?”
汪大舜:“娘我才不傻呢,他问的我都不答的。他问我喜欢学堂还是上山玩,我就硬说我喜欢上学堂,才不喜欢跑山上玩。还问大舜上次桥头和柴大头争论的谁最好看,大舜就说是娘……娘,大舜没露馅吧?”
汪娘心里头说不出,沉了声气。“没,没说错,咱们大舜最厉害了。”
没过多久。那位贵公子还真的离开了苏水镇,又下南去了。
*
长京。
自皇上派了蓝宴光出城。
楼延钧每隔十几日,便能收到蓝宴光的来信。
关于他走访的每一个城镇,以及桑枝有可能去的地方。
蓝宴光真真实实地调查每一处,并且将自己可疑的猜想,都写信过来让楼延钧帮忙分析。
和楼延钧以为的一样,蓝宴光觉得是有人帮了桑枝躲起来。
如果不是蓝宴光寻找地这么殷勤。
楼延钧在最开始怀疑帮助桑枝出府的人中,蓝宴光是可疑度最高的。
而现在,楼延钧也已经排查到了人选。
他查得事无巨细。
被他传唤过来的人——楼知练也未隐瞒,很快便承认了。
楼知练承认了他帮忙桑枝出城,出府则是桑枝自己换了楼府丫鬟的衣服,拿的是办事的出行牌出去的。楼府一日里进进出出的办事丫鬟并不少,侍卫并曾怀疑。
桑枝只是搭坐了他出城办事的马车,但他并未想让桑枝一个人走,毕竟他还是觉得太危险了。他把桑枝先安寄在江南的一座宅屋。桑枝却又自己跑了。
楼延钧听完后面沉如水。
但楼知练只是回:“弟并未想隐瞒堂兄。弟和堂嫂不过萍水几面,堂嫂太苦,弟实在看不下去,才生了恻隐之心相助。堂兄执意想找回人,是为了将堂嫂继续拘束在府里,还是真的担忧她?若真的担忧,堂兄放手才是真的为堂嫂好。若堂嫂东躲西藏的,怕是连安身所都难。”
楼延钧声寒凉。“下去。”
“你都唤她一声堂嫂,我没有理由不找回她。”
楼知练抿唇,但还是躬身离开。
*
长京入了夜来,极为漫长。
蓝宴光又来了一封信,信里头道了一江南水乡似有线索。
若是常人被外派出京,只为寻一平常女子,早已经不满怨愤。而蓝宴光的回信,字里行间,是欢愉和期待。
仿若他真的见到了人。比他还早,见到了他的人。
楼延钧做梦,梦见了水乡迤逦,梦见了人回眸浅笑,人白净柔软的脚丫,淌在清澈的溪水面里,溅起涟漪万千。
一双明媚含水的眸子,侧歪着脑袋,朝自己望过来。
梦中人红润饱满的唇瓣一启一合,似乎在喊着什么。
随着逐渐清楚的声音,是逐渐清晰的蓝宴光的身影。
“宴光。”桑枝笑喊。
楼延钧醒了,阴厉的眼沉得很,汗珠从那锋利冷峻的面孔滑下。
胸口悸动。
他又闭了眼,拧了拧眉心。
才发现自己攥着张字条睡着了。
书房的灯烛明亮而晃眼。
被揉皱又抚平的字条上,已快磨晕掉墨迹。
为何不再多写几字?
楼延钧眼深,仿佛盯着那字,就能看到写下这字的人。
会做这个梦,大抵是因为蓝宴光传来的信。
楼延钧将字条抚平,冷着脸,珍视地放进盒子里,与那断成半的簪子一同。
而蓝宴光的回信,他轻攥成了碎末,扔进了跳跃的烛火里,烧成灰烬。
*
苏水镇。
冬季。
风寒厉得很,刮在面上,都像刀子一般。
桑枝在木屋诞下了一子。
汪娘哭花了眼,因为是早产,几乎要了桑枝的半条命。汪娘给的接生,小崽子生出来皱巴巴,也不知像谁,不哭不闹。急坏了汪娘。
直到汪大舜忽然哇一声哭。
小崽才吓着跟着哭。
桑枝没看到孩子,听见了哭声,便昏睡了过去。
汪娘止了泪。“糊涂蛋,别哭了,你阿姐只是睡着了。”
汪大舜还在哽咽。
汪娘抱着襁褓中的孩子,轻得要命。叹了声气。蹲下来:“大舜,要当小舅舅了,开心吗?”
看到那个小猴一样的孩子,扁扁嘴。他让阿姐疼昏了过去,他才不要抱呢。
汪大舜:“娘,阿姐不能跟我们一起住吗?这里好冷啊,大舜都觉得冷。”
汪娘望了望四周,又忍不住泪角湿漉,“搬。明日就让阿姐跟我们住。”
*
长京的雪下得厚。
庭前梅花艳丽,积雪堆了一层又一层。
天寒。
楼府里。
云石呜呜咽咽,端着药酒侍在一旁。
“少爷……”
楼延钧只在拔掉肩头箭头的一瞬蹙了下眉心,面上依旧清冷无波。
“莫要声张。”
楼延钧唇白了些,将拔出的箭头扔进热水里。
哐一声入水声,血迹染红了一盆水。
云石快要吓哭了。
因为少爷大刀阔斧的改革,整顿朝堂手段狠迅,才会被急眼的人,下了死手。这已经是遭到的第六次暗杀了。
云石一口气堵在喉咙,想劝又不知如何劝。“少爷……”
“快结束了。”楼延钧眼色漆黑无波,“ 狗急跳墙,他们着急了没门路,才会出此之策。”
云石看少爷简单上了药酒和纱布,又要去书房。急切道:“少爷您休息会吧,你都多久没合眼了。”
楼延钧:“莫让祖母和其他人知道,下去吧。”
云石抹了把泪,跺了下脚。
知道这府中已是无人能劝住少爷了。心生悲凉又退下了。
书房内。
蓝宴光近日的回信已是越来越短。
楼延钧并不在意,他暗中派去的人,已经找到了人。
而蓝宴光大概率也找到了,只是未告知他,在敷衍自己而已。
听见了敲门声。
楼延钧撩起眼皮。
安映禾得了允许进来,后头丫鬟端着热汤。
丫鬟放下热汤后便出去了。
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安映禾:“大人,为何让映禾回宫?”
楼延钧:“太后病危,让公主回去侍疾,世人只会见到孝心。”
安映禾微蹙了眉尖,楼延钧面色沉静。
无人能动摇其决定的事。
安映禾才知道,这人一张似喜怒全无的面下,是多令人怖惧的疯狂。
越平静的湖水面,底下万物争生得越激烈。
安映禾张了张唇,化作一声轻叹,最后颔首:“多谢大人。”
安映禾走到一半,回头,“大人可知,长京百姓如今是如何看待大人的?——不近人情,铁腕冷血。”
蔡府被抄家,蔡卓入牢狱,牵连下马者无数。
大刀阔斧之策,虽然急速迅,但不比徐徐缓进,百姓朝官不理解之处,招致骂名的全是楼相一人。
楼延钧未做回应。
安映禾:“大人,您悔吗?”
楼延钧抬眼,冷冷:“为何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