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登基之前,为了拉拢长公主一家,他不能表露他的喜欢,登基之后,他为了铲除裴湛,只能暂时牺牲阿荇。
可在他的计划里,绝没有阿荇爱上裴湛这个可能。
阿荇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爱上拿她当替身的男人,他正是因为坚信这一点,才让她去接近裴湛,也正是因为坚信这一点,他才不愿相信阿荇竟然真的背叛了他,还是因为裴湛才背叛他。
“阿荇,是你逼朕的。”
自顾自地小声低语后,又兀自低头轻笑起来。
阿荇,你明明说过不会背叛朕的。
裴竞在抬眼时,戾气爬上来眼梢。
他告诉自己,再等几日,等到周有崖找到杨廷烨一家的踪迹,等到他将人带回。
等裴湛拿阿荇换了他的心上人,阿荇便会知道,只有他,才是爱她的。
到时候等她回来,管她喜不喜欢在不在意,她便是长了翅膀,他也要将其折断,让她只能待在他为她所筑的鸟笼中,她喜欢谁,他便杀了谁,他就是要将她一辈子锁在他身边,她便是死,也只能死在他身边。
…
西北方向,一处农舍中。
日头偏移,那一抹暖阳已经顺着门窗缝隙倾斜下来,洒在床榻之上,可即便周身落满了阳光,裴湛周身还是涌动着抵不住的寒气。
掌心滴落的鲜血,顺着地上的低洼流淌到他的脚边。
春白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宁王像是失了神一样坐在床头一动不动,若不是见他还有着那么一缕呼吸,春白都以为他这是失血过多,已经凉了。
她本来以为颜荇这个病人已经够难伺候的了,没想到比起宁王,颜荇真的算听话的了。
除了爱喝酒这点,其他地方,惜命也是真的惜命。
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么爱糟践自己。
春白拿过药,便走到裴湛身边给他那杯瓷片扎伤的手掌上药。
果然像她这种力气小的,都没有这种受伤的机会。
见这宁王黯然的模样,春白故意在宁王伤口上多撒了好多伤药,哎,没想到人家连个眉头都不眨一下,下次,她就该带把盐来。
真是少年情愁呀…
“大概是八年前吧,我第一次遇到了颜荇,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哦,满身是伤跌跌撞撞地就从山上下来了。”
听到这里,裴湛失色的眼眸中才有了波澜。
转头看向春白,似乎是想听到后面的经过。
“后来才知道,是周有崖故意把她丢到山里的,颜荇…她就这样一个小姑娘在山里足足走了七天七夜才走了出来。”
许是觉着这个话听着太沉重了。
“也亏得她当时遇上的是我,不然她能活着走出来,都不一定能有命回去。”
当时她很难想象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去哪里受得那么多的伤,也很难想象一个小姑娘是靠什么在猛兽频出的山野里活了下来。
但她知道,那个叫颜荇的就是做到了。
“裴竞不管吗?”
裴湛另一只手握紧虎口,才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看着春白,艰难地从牙关中说出这句话。
周有崖他知道,平生最看不起女子,可他以为,颜…颜颜能在他手下活下来,必是因为裴竞…重视她。
可如今这些…又算什么,裴竞明明说他在乎她,可结果,便是如此这般任人欺辱她,甚至是要置她于死地吗?
春白听了,也只是摇了摇头。
“十五岁之前的颜荇瘦的跟个草一样,长得也就一般,哪里会地男人喜欢的。”
想想,倒也确实是长到十五岁时,颜荇才慢慢变好看的。
裴湛听了忍不住皱下眉头,他对她才不是见色起意。
他喜欢的,只要是她,他都喜欢。
裴竞说给她取的“荇”字,居然是因为这个,他还真是高看他了。
春白感受到宁王的动摇,便乘胜追击地继续说道:
“宁王殿下是觉着颜荇喜欢的是今上。”
是吗?
裴湛原本是这么以为的,裴竞那日同他说的那些话,还有他手里颜颜的小衣,都让他嫉妒,让他发狂,这个念头便一点点地植根在他心里。
可昨日,她又来救他,为了他背叛了裴竞,是不是说明,即便颜颜还没爱上他,她也并没有爱上裴竞。
她就算是与裴竞有些什么,是不是也只是因为身不由己。
“之前二十年,没有人爱过颜荇,所以,颜荇也并不懂得什么是爱。”
“宁王殿下若是真的喜欢颜荇,就该给她一些时间。”
说完这句,春白便起身告退了。
她没有说的是,她见到颜荇的那一日,她已经准备好了一根绳子,那绳子也早就被她挂在了山下那一刻百年老树的枝桠上。
是颜荇的出现,让她歇下了这个轻生的念头,也是她,告诉她,蝼蚁尚且偷生,人,就应该好死不如赖活着。
这世上明明还有那么多好吃的美食,好看的风光…
如颜荇那般的境遇都没让这个小姑娘去寻死,她忽然就发现,她的那些事情,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就是被一个男人抛弃了而已,竟然也值得她去寻死。
所以,她也希望,颜荇她能够被人爱着。
…
春白将门关上后,屋内又短暂陷入了沉寂。
借着日光,裴湛伸手看了一眼他受伤的地方。
他原以为,之前颜颜口中那样不幸的境遇都是假的,都是拿来博取他同情的手段,可事实却是,她真实所遭遇的一切,与之对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竞根本就不爱颜颜,他口中的深情,不过就是他自己的自欺欺人。
原来,是他一叶障目了…
幸好还不算晚,幸好他们还有时间。
叶僅的意思没错,他想要和颜颜彻底平安和自由,只有往西北走,只有去联同陇阳王的旧势力。
看着外头明媚的阳光,裴湛忽然就想晒太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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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咵喳~”
颜荇举起手中的斧头落下,便将木桩上的柴火劈成了两半。
弯腰拾起换了另一块木柴时,就瞥见裴湛从他房间内打开了门。
他的身上换了一上了一身黑色的窄袖长袍,长身玉立之下,虽然面容上还有些憔悴,但是当带着金色的光影落于他分明的下颌时,倒是有让颜荇想起她初见他时的情景。
不同的是,如今身上的长袍面料已经不再是去年名贵的云锦。
真是的,谁说男人之间就没有女人之间那种勾心斗角的,
也只是略微地失神,眨眼的功夫间,颜荇随即又举起斧子,劈断了桩上的立着的木头块。
裴湛才一开门,就看见颜颜她正身形稳健地举起那一把板斧,随即利索地将面前的木块从中间劈开。
虽然已经知道他的颜颜不是他原本以为的那般弱柳扶风,可想起她脸上受下的伤时,还是急忙快步向前,趁她弯腰换木柴的功夫,抢过了她手上的斧子。
“…”
二人离得有些近,近到裴湛微微低头时就能看见她眼睛上还衔挂着的三两汗珠。
想伸手替她擦拭,又怕她觉着他唐突。
毕竟,他们已经不是之前那样的关系了。
明明一个月前,他们就已经成亲了…
裴湛心下还酸涩落寞之时,却见颜颜她竟然因为他的靠近,后退了两步…
握着斧柄的手指渐渐泛白,喉间干涩,只吐出一句:
“抱歉,是不是我身上的药味太重了?”
后方山谷间传来山风呼啸的声音,到他们这里,一阵微风而过。
裴湛带着干哑的声音传入耳,颜荇这才抬起头看向了他。
“不是的,王爷。”
她就是不太习惯有人靠她这么近而已,没有以往那种非要控制自己行为的想法,她就后退了,说实话,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这样的回答,打碎了裴湛内心的那一丝希冀,但他还是竭力掩下眼中的落寞。
他说过他要给她时间的。
“郑域郑昀呢?”
虽然知道劈柴这样的事对她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还是不太想她干这些活,更何况她还受着伤。
颜荇还抬头看着裴湛,眨了眨眼轻微缓过神来,开口回答道:
“他们去镇上采买了。”
想他们在这里又不能自己种上大米…
而为掩行踪,这里只有他们五人,郑家兄弟去镇上了,总不好让春白来劈柴的,毕竟她都怀疑春白能不能好好举起这斧头。
“那我来吧。”
看着裴湛右手包着纱布的手,颜荇不免用了一种疑惑的眼神看他。
“别这么看着我。”
话说是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很高兴,他能与颜颜这么平和地处在一起。
虽然他期盼更近一些的关系,但也知道事情总的一步步来。
侧头向她露出一笑:“我以前在边关的时候,也不是没受过伤,左手伤了就用右手,右手不方便了,就用左手。”
“所以,两只手,我都能用。”
说着,便用左手举起斧头,想劈了眼前的木柴。
可裴湛好像忘了,他的肩胛骨伤得是一点也不轻,才将将把斧头举过肩侧时,便感受到了来自身体的反抗,咬牙间,不得不松开了手上的斧子。
颜荇不太想在这个时候笑出来,可一下子没忍住。
可掬的笑声萦绕,少女眉间舒展,唇角上扬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风景。
他很久没见到她笑了,一时来了片刻的失神。
“还是我来吧。”
虽然挺丢脸的,但还是只能乖乖再把斧头递了回去。
这一刻,裴湛想,如果不是因为还有裴竞对他们的威胁,就这样能和颜颜一直生活在这里多好。
…
夕阳顺着山头下落,洒下一片落日余晖。
日子就这样在不紧不慢中又过了半月。
这日,颜荇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信。
原本还算平和的心情,在摊开信纸后,只觉着浑身冰凉了起来。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响起,颤抖的手指间,颜荇只能急忙收起手中的信件,将它揣进了自己怀里。
起身,走到门口,在双手扶上门栓时,抿了抿唇,在嘴角咬出一丝血色来。
沉下一口气后,才打开了门。
裴湛刚才在屋里刚换完药,动了动胳膊,虽然还没好全,但也已经好了大半。
算算时间,也是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向着西北出发了。
只是这几日他没敢问出口,不知道颜颜会和他一起去西北。
一方面他希望她能和他一起,可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西北太过危险,怕那刀剑无眼。
怀着这样有些模棱的心情,裴湛敲响了颜颜的房门。
于是,颜荇开门看到的,便是端着一盘桃花酥站在她面前的裴湛。
“晚膳的时候,你没来,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裴湛话音刚落,西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暗了下来。
颜荇便侧开点身子让裴湛进了屋。
关上门后,又调整了一下气息,才又转身在烛台上加了一盏蜡烛。
顿时,屋内就明亮了起来。
裴湛将那一盘桃花酥放在桌上,便静静地等着颜颜过来后。
“尝尝看,好不好吃?”
“这是我…我特意让郑昀去镇上买的。”
待人坐下后,将盘子往她身边推了推,有些紧张地等着她拿起筷子。
不知为何,怕她不喜欢,不敢讲实话说出来。
颜荇其实不太有胃口,但架不住裴湛那看着她的期盼眼眸,还是动口咬上了一块。
果然还是有些甜。
看着像是在等她回应的裴湛,颜荇嚼了两下吞下后,抵了抵牙关,才开口对裴湛说道:
“王爷,其实我不喜欢吃甜的…”
原先,她是学着郑沅的习惯才骗裴湛说她喜欢甜的而已,如今,他们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又或者说,她不想让他再花心思在她身上了。
颜荇能感受到她说完这句后,裴湛眼里失落的神情,可…
她其实能感受到这几日以来,裴湛对她的示好,可如果之前的一切都建立在假象之上,那么如今便不能再错下去了。
裴湛在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确实泛上了难言的苦涩。
他不知道…
原来他半点都不了解她的,他口中说着爱她,可,他之前是有多不上心,连她并不喜欢甜的都不知道。
现在想想,是不是当初那一串串的糖葫芦,才让她觉着他从来没有真的在意她。
那原本置在桌下的手抬起,慌乱之下,便将那装着桃花酥的盘子从她面前移开。
“那我给你去换个不甜的。”
说着端起盘子,便要起身。
颜荇没想到裴湛是这个反应,也是在裴湛转身的一刻,握住了他的手腕。
她觉着,还是应该把话说的再清楚一些。
“王爷,说来我和杨夫人也就眉眼间有了一点相似,这些,还都是我描眉画眼出来的,除开这些,无论是脾气性格还是喜欢的东西都与杨夫人完全不一样。”
所以,他不应该在沉浸在以往的回忆里了。
只是,在她说完这些后,裴湛还是背对着她没有转过来。
半晌沉寂后,才像是自我安慰地呢喃说道:
“不过就是不爱吃甜的而已,这有什么?”
可终是害怕了,裴湛转身便握住了颜荇的肩头,哑声间带着克制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