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短短三日,就消瘦了不少,急得他近来脾性也越发差。
“自是有用,你看病?”
孙行户立马摇摇头,补充道:“我家里小女,她吃不下饭。”
“多久了?之前可曾发生过何事?”
晏桑枝询问清楚。
“三日,大夫说着凉,可汤药根本进不了口,每日都吃不下去东西,闻着味就恶心想吐。”
她听了后细细琢磨,应当是小儿厌食,才三日不算太重。
晏桑枝手里挑拣着花椒,对孙行户道:“明日带她过来瞧瞧,不会太难治。”
“真的?”孙行户有些喜形于色,一时竟控制不住声,稍后敛色说:“我明日一早就带着过来,只要小娘子能医,银钱都好说。今日在我这买的东西全都抹掉一半的价钱。”
她摇头,声音语重心长,“我们还是各论各的,今日该多少就多少,明日你来看病也是这般。不然这银钱难算,之后我也不好意思过来。”
虽说她现下确实没有家底,但这些银钱还是出得起的。
拒绝孙行户后,她自个儿挑拣起来,花椒耐放,买了一小袋。
铺席里还有莳萝、陈皮、茴香、草果、桂皮等香料,做药膳所需的,晏桑枝都买了一些,要价贵,她不敢多买。
干姜、生姜、红曲、蒜和粟米、黍米、绿豆以及豆粉、油饼、黄豆、赤豆、荞麦、豆豉等,俱买了一两斤。
最后算价钱时,听得孙行户报出两贯四钱后,很是心疼。她才赚回来的钱,一下又得掏出去大半,但看到一堆的东西,她觉得至少值了。
“我给小娘子你送过去。”
孙行户十分殷勤,这下晏桑枝没有拒绝,光凭她姐弟三个拿,得跑几趟才能拿完。
跟在串车后面,晏桑枝打量着沿河的渔夫摊子,蛤蜊倒是不少,江淮近水,边上的海域辽阔,海物太多反倒不稀奇,也卖不上价。
她随意看看,要了一小桶,才十来文。治小儿厌食除了蛤蜊以外,还要芫荽,她带着麦冬和麦芽一路找,才在一个摊子上看到,挑了几根摊主只要了几文钱。
芫荽本是他国之物,自然要的价贵。
盐的话,晏桑枝路过盐铺顺手买了,江淮的盐价并不算得贵,此地盐商甚多,外地的盐商也都要从码头过,并不缺盐。
因此官府出台的盐价每斤为四十文。
晏桑枝买了两斤,带来的银钱算是彻底只剩了几个铜板。三人左一袋右一袋拎着东西回去。
也没有碰上什么熟人,一路回了家。孙行户帮忙将东西抬进去,全部堆在灶房里,他匆匆扔下句话便告辞了,说是明日一早就过来。
麦芽到了此时才惊叹出声,“好多粮食。”
“日后要买的粮食比这还多呢,把我们麦芽和麦冬喂得白白胖胖的。”
晏桑枝说的是真心话,她看了两个小孩一眼,吃了这么几日的生地黄粥,气色好了些,身子一点没胖,脸也没有白嫩起来。
任重而道远。
“我肚子吃不了那么多粮食。”
麦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面色凝重。
麦冬无奈摇摇头,不欲搭理她,帮着晏桑枝一起将东西规整好,粮食全都先放到隔壁的仓房里去,到时候请曹木工做几个柜子。
香料则放在碗柜上先,还有旁的东西只能随意摆一起,没东西可以装。
剩余的蛤蜊放到清水里吐沙,等明日看过时再做。
下午时日短,天黑得快,吃了顿饭便可歇下了。换了瓦后,晏桑枝睡觉时稍微好些,只是偶尔会惊醒。
这觉睡得好,早起时感觉没那么疲惫。吃完早食后没多久,她就听见了外头的敲门声,那破门吱呀吱呀地响,一副随时会倒的模样。
她去开门的时候还想,这门得重做。
门外站着的是孙行户一家三口,他娘子看起来十分温柔小意,怀里抱着个病恹恹没有精神的孩童。
“进来吧,我先给她把个脉再说。”
晏桑枝拍拍院里的石桌,让孙娘子将怀里的孩子放下来坐好。
“小娘子,我家小茶劳烦你了。”
哪管昨日丈夫回去说得天花乱坠,她心里也是有些疑惑的,见了人疑虑更深。年岁太轻了些。但她嘴里很客气。
小茶没甚力气地靠在桌沿,伸出手让晏桑枝把脉,脉有些浮紧。
她收回手,对上孙娘子的眼神,语气笃定,“应当是前些日子吹了风,染上风寒,病症与旁的不同,别人大多病从头、鼻、喉起,她是伤及脾胃。倒不全是风寒所起,小茶之前在家应该便饮食不节。”
孙行户一拍手赞同,“她胃口不太好,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那小娘子你说,该如何,做什么,什么药膳吃才好?”
孙娘子听这话信服了点,至少还是有些真本事在里面的。
“吃芫荽蛤蜊。芫荽性温,对脾胃中焦有好处,蛤蜊味咸,五脏滋润,开胃。两个放到一起煮,能治小儿厌食。”
晏桑枝大概说了功效,站起身来,甩甩袖子接着道:“跟我一道进来,我教你们做。”
“教我们做?”
这应当是不外传的秘方,如何能教别人,孙娘子想得多,她有些惶恐。
“自然,这得每日吃上一小碗,至少得要五日。总不能日日找我做,”晏桑枝打消她的疑虑,“这里面没用草药,只是用到几味调料罢了,这才能教与你。”
这对她来说没什么好藏私的,她宁愿大家都能学会几种简单的食疗方法。
好说歹说一道进了厨房,晏桑枝捞起蛤蜊,麦冬屁颠屁颠去烧火,这是他每日最喜欢的。
等锅里的水发出咕嘟嘟冒泡的声响,晏桑枝才把蛤蜊沿边扔进去。闭合的壳刚一触到热水绽开了口,煮到沸腾,赶紧捞起来。
孙娘子看得很认真,生怕错过一步之后便没了功效,她自己看不成,还得把孙行户拉过来要他死盯着。
晏桑枝没看见两个人的小动作,自己拿了根筷子,用手抵住壳,将蛤蜊肉挑出来放到粗瓷碗里,肉沉在冷水中些微紧缩。
芫荽也需要焯水,从嫩绿的挺拔到软而不脆,过一遍冷水,香得扑鼻的味散了许多。
葱丝、姜丝,另放了点熬化的猪油,醋和盐也得放,蛤蜊肉倒进去,芫荽紧随其后,拿筷子给拌匀了。
一大盘开口的蛤蜊夹杂芫荽的绿,姜汁裹挟着浓香散出。小茶本来靠在娘亲肩头上的,被熏得皱皱鼻子,使劲嗅,不想吐,有点想吃。
转过头来要折腰趴下去闻,吓得孙娘子赶紧将她抱住,小茶伸出根手指,小声地道:“娘,我想吃这个。”
孙娘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忙去看孙行户,却听得他说:“小茶要吃这个,夹点给她。”
“哎。”
她没听错,面上欢喜,忙接过筷子,夹了一些。小茶想也不想凑进去叼过,没有她想吐的味道。蛤蜊肉进了嘴,芫荽的碎叶还沾在嘴皮上,她忙将吸满汤汁的肉用牙咬成碎,全给吞下去。
又张起嘴,见她娘没反应,闹着下来要自己吃。孙娘子泛红了眼眶又笑起来,捧过一口小碗让小茶自己吃。
晏桑枝做得多,她倒出一半来,给了麦芽和麦冬,这味熏人,两个早就被馋得口水泛滥。
另外的让孙娘子和孙行户吃,她吃不得这冷物,不然等会儿便得出去吐起来。
他们不好意思,却也没拒绝,主要这味太香了,蛤蜊肉无沙,又嫩,一口一个。最后这点汤都被他们给喝光了。
碗筷还是孙娘子洗的,她占了便宜有些羞愧。
孙行户则掏出一袋子银钱来,铜板碎银叮当作响,他看自家小女能吃东西,当即高兴地摸出几两碎银要做酬劳。
“无需这么多,给我七十文即可,所需的料费银钱不多。小茶也并非好了,只是这样东西能吃下。需得按上面再做五日,每日只吃一小盏,多了不成,忌辛辣,荤腥不吃、鱼虾不吃。”
晏桑枝虽然是奔着赚钱去的,但得有度,该多少便多少。
听到七十文他们两个还不敢相信,这钱太少了,根本拿不出手。
“别与我争,不然日后小茶吃到日数后,不要找我看诊。”
这句话把他们吓得乖乖付了七十文,千恩万谢地走了。
院子没了人后,麦冬很认真地数起银钱,生怕少了一文钱或是多了。
而晏桑枝杵着下巴想,需要做个本子写医案。
日后来看病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总不能全靠自己记下来。
这般想着,院外又起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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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人家》
文案:
阿夏是小镇上的姑娘,她没出过陇水镇,她们一家都生活在小镇上。
叔伯说,外面的城镇更热闹。
可阿夏喜欢小镇平淡的生活。
阿爹是帮厨,隔三差五给她带宴席上的吃食,水晶肴肉、鲃肺汤、碧螺虾仁、腌笃鲜、葱烤鲫鱼。
阿娘和太公手巧,自己在镇上支个摊子卖东西,一个捏面人,一个做伞、扇子、灯笼等小物件。
太婆和大哥也不闲着,一个每日都有人请去接生,一个在陇水镇书院当西席。
只有阿夏呼朋唤友,整日招猫逗狗,偶尔干点实事。
盐价来自《宋代物价研究》
蛤蜊和芫荽的作用来自《本草纲目》
芫荽蛤蜊出自《新食疗本草》中的香菜拌蛤蜊,文中写道适用于小儿厌食症、慢性胃炎、消化不良等。不知道真实有效。感谢在2022-05-26 01:09:06~2022-05-26 23:4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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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椒面羹
◎搬到这里来◎
麦芽一听到声,赶紧从石凳上溜下来去开门。
门口的范大脸色憔悴,神情萎顿。
“小娘子,”他扶着门框一步一步挪进去,声音无力,“我昨夜肚子疼,一宿没睡。该吃点什么才成?”
“你这毛病还得难受一阵,这两日先吃点高粱粥,它性甘,归脾,可补你的肠胃亏虚。”
晏桑枝边说边起身,想到什么,说道:“钱一日一给,今日需给我五十文。”
范大今日带足了钱,一听这话,哆嗦着手从衣袖里掏出磨损严重的钱袋,难受地根本不想数,推到麦冬面前,让他拿钱了事。
等收好钱,晏桑枝从里头拿出一盆研末细致的高粱碎米,倒出一点放到炉子里煮。熬高粱粥简单,她只需往里头加水看着火煮便可。
将剩余磨好的碎米放到桌上,晏桑枝不紧不慢地说:“这些米你拿回去,一碗米两碗半水煮熟就成。两日吃完后来,银钱不用再给。你这毛病不小,先医胃。
能吃旁的东西后,再医其他的毛病。会难受一段日子,要静养。荤腥、海物、河鲜或是生蒜、葱等辛辣之物不能吃。酒更不能再喝,你若再饮酒,那也无需请我来医。”
范大点头如捣蒜,但面色苦闷非常。让一个嗜酒如命的人戒酒,比之胃疼也相当。让他闻味却不能喝,简直是煎熬。
喝粥的时候还想着自己藏的酒,哪管味道好也觉得食难下咽。
他停住勺子,尽管胃疼得直抽抽,还是死性不改,问道:“小娘子,还有多久我才能喝酒?”
“喝酒?”晏桑枝不知道酒徒的心思,瞟了他一眼,估摸着说个时间,“小半年吧。别看你体格高大,身体早就亏空得不成样子。这些时日喝酒是甭想了。”
范大的勺子掉在碗里,发出清脆的哐当声,眉头紧皱。出门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日不喝还尚且能熬住,小半年不喝,这命有跟没有一样。
他踢了一脚车轮子,沉重叹气。
等范大走后,时日将至晌午,晏桑枝不打算再瞧病,因药房并没有做好,她也只能帮大家看看小毛病,正经要紧的她都劝别人去菩萨桥。
药膳虽有千般好,可它见效慢,急病还得要狠药。
所以眼下真没多少人看病,倒是清闲。
起身把围布给系好,这几日顿顿生地黄粥,吃得她快反胃了,做椒面羹换换口味。
取出昨日买的花椒,细末全给筛下来。锅底下柴火旺,烧得锅泛红,她将花椒倒下去。刚碰着热锅还成,翻炒后花椒遇热辛辣气漫出,熏得她眼睛略微红肿,开了窗这股呛味也无法消散。
把麦芽和麦冬给辣得跑出去呼气了。
她缓了缓,把花椒盛出,碾碎成细末,是个艰难的活计。
沾了面粉,味倒好些,盐和淡豆豉一同放下,加点水,她用巧劲揉,一团面好以后,醒发会儿。她开始做给曹木工的吃食,蒸碗饭,炒个菜就齐活。
又往锅里倒了勺水,水滚起后,她甩着根根分明的面条,搅散垂放到锅里,加些盐,不多时便冒白泡。
碗里抹一点猪油,酱油一些,几粒盐,浇上白汤,捞起面进去,油星几点,汤汁清亮。
看得麦芽口水都快兜不住了,飞快去叫曹木工吃饭后,捧着自己的碗直吹气。
面滑,不用点力就要直溜溜的从筷子上滑下去,她把面卷起来,呼呼吹气。面里是咸的,带点椒香,又有些许麻。她刚开始粗粗嚼了几口便往肚里咽,吃两筷子面,低头凑到碗沿嘬一口汤。
吃到肚子里舒坦极了,麦芽舍不得那么快吃完,吸溜一根慢慢嚼,吃到后头冒出了汗,小肚子略微鼓起,还笑着说:“阿姐,明日再吃这个好不好?”
“成,明日再加一把汆好的小菜。”
晏桑枝抹抹嘴巴,烫的吃得人舒服,她便有些懒洋洋的,半靠在椅壁上。
旁边的曹木工也吃好放了筷子,他越发沉默寡言起来,想来是那日阿春发脾气后,更受了不少排挤。
想到她,晏桑枝便说起曹氏的事来,正坐起身,“阿叔,你要不现下去把婶子给带过来,我给她把个脉,也该换个药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