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白川再度跪了下去,“如果皇上是在给草民选择的余地,那么恕草民……不愿。”
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少年,皇帝倒是没再叫他起来,面上不变喜怒,“嗯?朕倒是觉得,你应该不假思索地答应才对。”
“毕竟待在朕的身边,可比待在那靖南王府,机会更大才是。”
什么机会?
白川的大脑急速转动。还未等他理解皇上这一番话的意思,上头猝不及防地丢下一个四四方方的沉重物件,带着怒火砸在了白川的眼眶处,鲜血瞬间便流了下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随之一并飘散在跪着的白川身边的,还有几张触目惊心的伏罪书。
那四四方方的东西明显不太精细,却依旧能看出来是一块玉玺样的东西。白川随手抹了一把淌下来的血,将那块明显赶工做出来的玉玺翻了个个,脸色随即大变。
那玉玺上,刻的赫然是自己的名字!
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白川伸出颤抖的手去摸过地上散落的纸张,才看清上头鲜红色的字,竟是用鲜血写成。看上去才写了不久,甚至还没有变色,散发出一股腥甜的味道。
看上去是什么间谍,被大燕抓住,严刑拷打之下逼问出的记录。
里面详细地交代了大燕京城内几个用于联络传信的地点,以及一份列出了几个字的名单。除此之外,写在最后的还有他们的目的。
找到遗落在大燕的景国太子,若情境允许,便扶持皇室血脉为傀儡皇帝,复辟皇朝。
“怎么,很意外?”皇帝不知什么时候踱步走到了白川的身边,此刻他的声音正在白川的头顶正上方发出,“亡国的质子,在母国便不受待见,如今更是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你的‘臣子’们却还在忠心耿耿地找你呢。”
“先头被舍弃的棋子,今日却成为了那些个亡了国的臣子们心里惦记着的最后的血脉,当真可笑。”
白川跪在地上,头顶是属于帝王的威压,几乎要让他无法辩驳。
“怎么,你该不会要说,这些事情你毫不知情,也不想跟他们做什么复兴景国的春秋大梦,想求朕放了你,放你回到阿烟那孩子身边吧?”
他心里清楚,就算是在此刻在此地皇帝杀掉自己,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决策了。若在那个位置的是自己,只怕此刻也会这样做。
“靖南王同朕情同手足,那孩子也算是朕的侄女,朕怎么会任由你这样一个隐患回到她的身边?”
不知为何,听到这样的话语,白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欣喜。
他何其聪慧,自然没有错过皇帝话语之中的蛛丝马迹。
小姐她……不知道这件事。
虽不知道那张户帖上究竟为何会写着那个本该被遗忘的名字,但此刻,白川更愿意将其归之为一个巧合。
只是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定然不会乐观。只可惜自己来之前还信誓旦旦地和小姐保证,自己不会有事,现在却怕是要食言了。
也不知小姐,会不会还满心焦急地等着自己回家。
白川眨了眨眼,一滴泪水悄然划过眼角,落在地上的伏罪书上,晕开一个小小的血色印迹。
长久的沉默。
“草民……还有最后一个愿望,事关郡主,求皇上听听草民想要说的话。”
还没等皇帝作出反应,白川迅速接着开口,像是怕再不说就没机会了一样,“可否不要将草民的死讯,告诉郡主?”
他知道,皇帝一定听得懂。
出乎意料地,面前尊贵的皇帝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像没有注意到他刚刚的言行一般,状似不经意地抛出了一个无关的问题。
“若是边疆起匪患,狡兔三窟又易守难攻,当如何处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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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将门虎女x猎场奴隶13(完)
白川的思绪急速运转, 面上却不动声色。
“匪患通常源起微末,若是在初期便全面将其压制,便并非棘手之事。”
“若相邻大国却仍已具一定规模,则必有所倚仗的过人之处。然而, 依草民看, 当借助其所依仗的将其攻破。”
白川的话不可谓不匪夷所思,可尽管皇帝已经皱起了眉, 却依旧并没有出言打断, 面上仔细看甚至还隐隐透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隐约感觉到, 自己赌对了。
“易守难攻、狡兔三窟……能够具有这样的特征,说明这支山匪相对一般的山匪更加有组织纪律,也更懂得运用地形为自己造势。相反,大燕虽有雄壮的兵力驻守,却也因为更需要提防着周遭国家,而不可大动边疆兵力。”
“此时唯一能够做的, 便是以彼之道, 还治彼身。”
“话说得这么满,胆子倒是大得很,”皇帝一双眼辨不出喜怒, “连战场都没上过一次, 就敢妄加臆测,信口开河。莫不是以为唬住了朕,便会放过你?”
“皇上,”白川再度俯下身去, 将姿态放低, “草民对排兵布阵略有些上不得台面的见解, 在草民看来, 任何一个阵列都有其锐利之处,自然也有其软肋所在。”
“不然,不就成了自相矛盾吗。”
白川知道,自己现在所下的,是一招险棋。
“好一个略有见解,”皇帝几乎要被白川这副姿态气笑了,可偏偏又不得不承认面前这看起来姿态放低,实则不卑不亢之人又的确是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
“军营都当后花园进了好几次,连擂台都和朕的将士们上过了,便不用在这跟朕藏着掖着了。”
皇上冷哼一声,似是隐隐有些真的动了怒。双方心中却都明白,这是皇帝亲手在白川面前摆了一个台阶。
“若皇上准许草民去到现场一试,草民有八成把握为皇上分忧。”
还没等皇帝说些什么,门口传来一阵略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来人操着一口白川虽未曾听过,但再熟悉不过的尖细嗓音,慌里慌张地向守在门口的大太监解释着什么。
紧接着,大殿的门便被叩响,一个矮胖的身影颠颠地小跑进来,苦着脸附在皇帝耳边小声禀告着,“皇上,祁安郡主非要求见,现在已经是到了皇宫门口了!”
那太监虽已经尽力在压低自己的声音,可抵不住太监尖利的声音穿透性强,再加上白川耳力极好,自是将其禀告的内容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小姐她……怎么来了?
刚刚脑海中还运筹帷幄的思绪控制不住地开始变得混乱。白川鲜少接触大燕的其他贵族,自然也不知道齐烟和皇帝的关系究竟如何。
毕竟,就算是血脉姻亲的皇家内部,勾心斗角、兄弟相戕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更不要说靖南王府这种外姓了。
他被锦衣卫带上马车,离开王府时,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从皇宫里来的侍卫,近半数都留在了王府。
想必是得了皇上的命令,留下来看住小姐的。
小姐是怎么躲过那些武艺高强的锦衣卫的?和府上的侍女偷换衣服?靖南王府有通往外界的暗道?还是……
只要头脑中一出现齐烟和锦衣卫动武的可能,白川的心就一阵紧缩。
为了自己,真的值当吗?
白川的冷静几乎全数消失不见,心中只余下对齐烟的担忧。
尽管只有一瞬间的失态,这细微的神情却还是被一旁的皇帝尽收眼底。
皇帝忽然微微扯起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沈海贵!”
总管大太监还在焦急地等待他的皇上回话,自己好知道怎么应对祁安郡主那小祖宗,忽然就叫到皇上点了自己的名,忙不迭地应道,“奴才在!”
“时间倒是正好,祁安不是要来问朕要她的小情郎么?现在去宫门口,把祁安带到朕这里来!”
虽不知道皇帝说的什么时间正好,也不知为何差个小太监跑腿就行的事情却指名要自己去做,大太监沈海贵却深谙少说多做的道理,麻溜地领了命,便赶着忙地去宫门口接人了。
“不用用那种眼神看着朕,祁安好歹是朕从一出生便认了的侄女,是朕从小一同长大兄弟的女儿,也是我大燕忠臣良将之家的嫡女,”说起齐烟和王府,皇帝的脸上难得现出些温和的神情,“就算你真的是什么璟贼的奸细,朕也顶多是将你凌迟了事,不会伤靖南王府分毫。”
“想证明自己,想回到你家小姐身边?”皇帝拍了两下掌,便有宫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那便做出点能让朕放心你的事情来。”
白川还跪在殿内的地板上,那宫女走到白川身边,竟也是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双手将一个铜盘托举道到白川的面前。
随着宫女的动作,白川敏锐地注意到,她的侧颈处,有一块圆形的印,面积不算太大,却无法被宫女常规服制的高领完全遮住。
原来这宫女,竟也是一个奴隶。
按大燕规制,所有奴隶应在耳软骨特殊位置穿孔戴环,且即使脱了奴籍取下了环,也会一辈子留下特殊疤痕,以此作为辨认奴隶身份的标记。
而有些控制欲强的奴隶主,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或是单纯地出于对自己财产的占有欲,会为奴隶“赐印”。
所谓赐印,就是用烧红的烙铁,将自家的家徽,或是能够象征主人身份的纹样,烙在奴隶的身上。
大部分奴隶主为了既不让奴隶破相,又能够被外人所看到,还不影响干活,便选择将其烙在奴隶们的脖颈处。
这些滚烫的烙铁盖在脖颈这样脆弱的位置,正好也彰显了奴隶主的绝对权威。
白川看向被美貌女奴举到自己面前的托盘。那上面放着一块通红的烙铁,显然是刚从火中拿出来没多久,正等着与自己的皮肤来一场亲密接触。
白川隐隐约约能够看清上面的图案,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象征着权力和荣耀的,靖南王府家徽。
“朕倒是早就想见见那位神秘的蒙面军师了,朕单纯料到你或许就是那日祁安从猎场买回去的奴隶,却没想到你就是当年景国送来的质子。”
“要不是那日户部尚书突然来报,说祁安郡主递了一份脱奴籍的帖子,里面的名字却和当时那位太子一模一样。”
“朕自然是相信祁安什么都没做的,但若是此事被朝堂、被天下所知,你觉得靖南王府的那些对头、饱受战争摧残的边关战士与百姓,皆会像朕一般,相信祁安吗?”
不要再说了。
是他自己太过自私,一次次想要对郡主坦白,却都因贪恋坦白后可能会消失的温暖而退缩——
白川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伸手拿过烙铁,伸向自己的脖颈。
烙铁接触皮肤的一瞬间,充斥着感官的竟然不是烫意,也不是疼痛。而是一种奇妙的短暂的彻骨寒意,和耳边有些失真的,带着怒意喊出自己名字的女声。
手腕被震得一麻,手中的烙铁便向前直直地飞了出去,朝着皇帝所在的方位。
许是烙铁自身的重量不轻,不足以飞那么远,或是击飞烙铁之人有意控制了力道。皇上半分都没有挪动,那烙铁最终在空中落下,就着惯性骨碌碌地滚了几下,在太吾殿内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灼烧痕迹,最终停在了距离皇帝半尺距离的地方。
下一秒,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飞奔到了自己身边,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身后不远的殿门处,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在此行的目的地追上了祁安郡主的沈海贵。
沈海贵一身老胳膊老腿,好不容易带着中年发胖的身子跑到了太吾殿,便看到一向端方的郡主竟就这么将滚烫的烙铁往皇上的方向打,皇上却连躲都不躲一下,顿时一颗心脏都吓得差点停跳。
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事啊!
郡主和皇上是亲近,也没见得这么没有分寸的啊!这事要是往大了说,扣个意图弑君的帽子都不嫌大。
脖颈处的痛意终于传达到了大脑,并顺着周围的皮肤蔓延开来,身旁的少女尽管故作镇定,大声命令着一旁的宫人取冰来,扶住自己的手指却颤抖得不像样。
天知道齐烟好不容易才等来了沈海贵放自己进宫,无视了宫中不得冲撞的规定,一路使了轻功疾奔到太吾殿,推开门却看到白川举着烧红的烙铁往自己身上贴的时候,是多么恐慌的心情。
眼看着自己一直想要保护的人再一次深陷险境,也难怪她一时急怒相交,竟失了分寸,甚至一旁的伤员白川比她还要冷静上几分。
到底还是在圣驾面前,即使心底有火,齐烟终究不敢太过放肆,冷静下来规规矩矩地和皇帝见了礼,顺便告了罪。
只是告的罪究竟有几分诚意,便不得而知了。
沈海贵缩在不起眼的角落,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儿。他从小就跟着干爹在皇上面前当差,也算是看着郡主长大的。若是皇上真的要因为此事责罚郡主……
也不知自己这张老脸在皇上面前能不能有半分薄面,若是自己为郡主求求情,不知得不得行。
“祁安既然来了,就把你的小情郎给朕带走。”
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真的有些动了怒,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再追究下去。
齐烟也不是个会跟皇帝客气的,既然皇上都发了话,自己也没有任何理由留下来在这里给众人找不痛快,再说白川脖颈上的烫伤若是不及时处理,怕是会留下难看的伤疤。
这次倒是难得真诚些地给皇上告了个罪,连场面话都不想多说,齐烟便起身拉着白川朝着大殿门外走去。
“朕只是……怕自己唯一不掺杂利益真心疼爱着的孩子,受了奸人的欺骗啊。”
被齐烟拉着坐上了靖南王府的马车,按在了座位上,白川明显感觉到,面前的这位姑娘是真真切切地生气了。
刚刚确认了彼此的心意,此刻白川连脖颈上烫伤的伤口泛起的痛意都觉得是甜的。不过碍于齐烟的瞪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冰袋按在烫伤处降温,时不时地偷瞄对面的齐烟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