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因何接近自己,先收集了星力再说,或许到时还有生机。
她问:“有何办法能让鬼气消散?”她平时没有接触过鬼,对它们也不甚了解。
雎不得放下木镯:“此为怨鬼,若能消其执念,便可让它消散。”他将灵力灌进镯子里,试图把怨鬼本体逼出来,结果那鬼宁愿被灼烧消亡,也不愿出来见他们。
林念慈若有所思:“怎么能知道它的执念?要不问问公主木镯的来历?”
雎不得慢条斯理地将手放到少女发顶:“这有何难?”只要杀了公主,不愁怨鬼不出来。
正要发力,林念慈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拦住他:“不要叫醒她,贸然看见我们,会惊到她,若她不肯说真话,便会麻烦很多。”
雎不得手一顿,背对她露出讥诮的笑来,不紧不慢收了手:“那你说该如何?”
她抬头看了看房梁:“要不我们藏上去,找找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光明正大进宫来?”
听起来不是那么无聊,雎不得勉为其难没有反驳。
不多时,小太监从外面进来通报:“公主,雎公子来了。”
榻上少女缓缓睁眼,鸦羽似的长睫一眨一眨,迷蒙之色很快褪去,她坐起身理好衣衫,柔笑:“表哥来了?快快请进来。”
少女脸色微暗,一举一动都透着病弱之气,打扮素净,不太像个公主。
梁上的两人俱是一愣,打眼看去公主竟有些像林念慈。
门外快步进来一个墨绿色华服的少年,少年长相明朗大方,圆圆的眼睛,笑起来还有两颗虎牙,墨发用金冠束起,一副金尊玉贵的模样,与这朴素的小小宫殿格格不入。
他未语笑先至:“琼音,我为你寻到一位杏林圣手,明日便到了。”
琼音起身迎他,身形单薄,如弱柳扶风,她惊喜道:“可是表哥之前说的那位白效先医师?”
少年扶着她的胳膊,把她扶回榻上:“正是他,为了请到他我可费了好一番功夫。”
琼音捏着手帕,原本的惊喜之色慢慢褪去,眸中生怯,玉靥含愁:“多谢表哥,只是我这病已有多年,到时只怕一场空欢喜。”
少年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不试试怎么知道?白医师名满天下,定能解你病痛之苦。若是他治不好你,我便……我便……”
他犹犹豫豫,不知道要给那医师治一个什么样的大罪才好。
少女弯眉微蹙,露目含珠,娇娇柔柔地逗问:“你便如何?”
少年忽然坚定:“……我便让姑父杀了他!”
病弱的少女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两人笑作一团。
房梁上原先肩并肩的两人沉默着靠得远了些。
长长的宫道上,锦衣的少年背着光向宫门走去,他低垂了头,看上去很是忧愁。
林念慈偷偷跟在后面,不由感概:“少年少女的感情真是美好。”
雎不得轻飘飘地笑了声,脸上全是讥讽:“他们?那可不一定。”
两人随着少年出了宫,躲在暗处跟随,也差不多知晓他与琼音的基本情况。
少年叫雎雒容,是国舅家最小的公子,从小便得皇帝与皇后宠爱,出入皇宫就像自家一般随意。琼音是个不受宠的公主,生母是个没有名分的宫女,生下她后不久便撒手人寰。
从上年开始雎雒容不知为何突然喜欢上琼音,经常去宫里找她,两人关系好到几乎要穿一条裤子,任谁见了也得说一声郎才女貌。
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不可能把一个不受宠的女儿赐婚给受宠的侄子。只不过少年少女的恋爱如同飞蛾扑火,即使所有人都道两人不可能修成正果,也要年少轻狂。
整个过程中,最让人奇怪的是皇帝皇后的态度,他们明明已经表明不会给两人赐婚,却从不出手阻碍两人见面。
第二日早晨,随侍告诉雎雒容:“公子,白医师的马车到了。”
原先悠悠喝茶的少年闻言立刻跳起来,快步向门外走去。
府门外,灰蓝的马车上掀帘出来一个青衣的女子,女子素肤凝脂,蛾颦翠眉,目光坚定,隐有英气,看着便不似凡人。
追出来的雎雒容眼前一花,呆了一瞬:“姑姑娘可是白医师?”传言医师不是男子吗?
林念慈小指一跳,肃容道:“公子莫要玩笑,我家医师还未出来。”
我家?
雎不得刚要掀帘的手顿住,他不由嫌弃,谁是她家的?
心情却无端好上几分。
雎雒容不好意思地将手背到身后:“啊,我记错了……”他不由懊恼,怪自己看人看呆了,连医师是男是女都忘了。
女子掀起车帘,车里缓缓走出一白衣男子。
男子颜色清澈,秋水为神玉为骨,一身霜雪白衣与他清冷的容貌相辅相成。
雎雒容又一次看呆了。
旁边的小厮偷偷戳他:“公子!”
他这才回神,迎上去:“白医师!”
雎不得半点眼神也没分他,直接下了车。
他们在城外的时候拦截了白效先的马车,把人骗回去后自己假作医师来到雎府。
林念慈打圆场:“我家公子不喜多言,还望雎公子海涵。”
雎雒容不觉冒犯,好脾气道:“没事,没事。”
林念慈:“那便请公子带路,我们先去看看琼音公主。”
三人很快来到洛水殿,娇弱的公主在桌上习字。
雎雒容一脸高兴地向琼音引荐:“琼音,这便是我之前向你说的白医师,白医师医术高明、药到病除,必不会再让你受病苦。”
琼音坐在榻上,满面病容,闻言无力微笑:“多谢雒容表哥。”
殿里满是阴邪鬼气,攀附在琼音身上。旁边的宫女将脉枕放下,在她腕上垫了块绢帕。
雎不得坐在对面,骨节分明的手搭在桌上,半点要把脉的意思也没有。
雎雒容大眼定定地看着他。
他打量一眼琼音,又移开目光,随意道:“她中毒了。”明明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莫名令人信服。
“中毒?”雎雒容站起身,担忧望向琼音,“怎么会中毒?医师不把脉吗?”
琼音微蹙了眉,也疑惑抬头。
林念慈尽职尽责地当着侍从,替他解释:“治病讲究望闻问切,我家公子医术过人,只需要望,便可知问题根源。”
雎雒容好像被唬住了,他点点头坐回去,钦佩道:“不愧是天下闻名的医师。”
又是我家,谁跟她关系那么近了。
雎不得换了个姿势,长腿伸开,冷声道:“把那木镯摘下来。”
公主下意识握住木镯,往后坐了下。
“怎么还要木镯?”雎雒容问,很快想到,“是不是有人将毒药涂在这镯上,琼音才如此多病?”
雎不得不搭理他。
他以为他默认了,一下站起来:“琼音,这镯子是谁送你的?你告诉我,我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浓郁的阴气笼罩在公主面上,朦朦胧胧地,让人看不清她的容颜。
她抚着木镯,语气飘远:“这是……母亲留给我的。”
第23章 中洲
琼音一动,阴气散去,她眸里不知何时生了水汽,含了愁绪悲意,惹人怜爱。
雎雒容眉头紧皱,为她拭去泪痕:“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那镯子是你母亲留下的……”
她拂开他的手:“表哥莫怪,我只是一时情难自已。”
雎不得的眸子眯起来,他用力敲了敲桌面,加重语气:“镯子。”
林念慈将手恭敬伸到琼音面前:“公主,若想不再受病痛折磨,需得听从医嘱。”
公主摸着镯上花纹,看向雎雒容,在他鼓励的目光下,将镯子裹了手帕递过去。
她的手白得发青,似乎能看见淡紫色的青筋,深色的镯子衬得她更加苍白。
林念慈接了手,黑色的鬼气顿时缩进镯里,殿内浓郁的阴冷寒气也消散些许。
她不由暗叹,这么重的鬼气,不生病才怪。
雎不得拿过来,只是象征性地看了看,又把木镯放回她手中。
眼看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林念慈只得接替他,代为问道:“请问殿下,这木镯除了殿下的母亲,谁还碰过?”
见他们都是满脸疑惑,她又编道:“我家公子平时不喜多言,一般由我来问基本问题。镯上的毒极为复杂,需知晓下毒之人,才可下药。”
雎雒容愣愣地问:“为何是知晓下毒之人才可下药?”两者似乎没有什么关系。
她微笑:“这是我家公子的独门绝技,不可外传。”
雎公子点头,看样子更加信服了。
琼音垂下长睫,声音轻柔:“自母亲将它给了我,我便再未脱下,并无旁人碰过此镯。”
殿外的树影落到地砖上,在风下轻微抖动,发出阵阵沙沙声。
“公主可知此镯来历?”
她轻摇首:“不知。”
“殿下的母亲何时将木镯给的殿下?生病从何时开始?殿下可否详细描述病症?”
公主蛾眉微皱,这可是在审问?
她苍白的肌肤更白了,皮下隐隐可见青紫色的细小血管,她彷佛害怕般怯声道:“三年前,母亲三年前将镯子给了我,我也是那时开始生病……”
她说着说着,似乎意识到什么,急切解释:“母亲对我那么好,不可能害我的。”
林念慈安抚:“殿下不必过于担忧,一切尚未有定论。”
这镯子里的鬼到底是谁,还要调查一番才能断定。
雎雒容也安慰:“也可能是有心之人想害你,便把事栽在你母亲头上。”
琼音稍稍定下的心又揪起来:“我这样一无用处的人,谁会来害我?”
林念慈打断两人的话:“殿下母亲与殿下有相同的病症吗?”
公主素白的手帕揉得皱了,鹅黄的宫装衬得她倍加娇柔,吐气如兰。
她的眼神怔了一下:“没有。”
林念慈点点头,悄悄在镯上画了个驱邪符和安神符,将它还回去:“殿下的病症我们已了解,请公主继续戴着此镯。”
镯里阴郁的邪气碰到符纹,骤然消散。
她用驱邪符把鬼气封住,公主大概率不会再生病,安神符可让公主尽快恢复精神。只是这鬼气到底是谁,还有待调查,万一真有人幕后操控,不能打草惊蛇。
“为何还要继续戴?”雎雒容不解。
林念慈面不改色:“殿下受毒气侵袭多年,若贸然减去毒气,恐有性命之忧。”
雎不得闲闲倚着靠背,听得眼前发困。要他说,把这宫里所有人都捆起来,挨个试,就不信那个鬼不出来,何必这么麻烦地问来问去。
为了方便他们医治公主,两人便被安排住在公主殿。
洛水殿里宫人不多,只有两个宫婢,一个小太监。他们都不喜欢在洛水殿当差,既没有油水,又要干活,没有半点前途。当初看雎小公子喜欢琼音公主,他们能跟着鸡犬升天了,结果时间长了才发现,虽然国舅家的小公子日日往这里跑,却没一点用处,其它殿里的宫人照样欺负他们。
最重要的是,这洛水殿邪气得很,偌大的宫殿只有四个人,半夜有时还能在梁上看见人影,他们早呆够了。
对突然住进来的两人,三个宫人很是不耐烦,他们并不希望琼音公主身体健康,最好她能生病而死,那他们便可顺理成章另谋出路。
怀着恶意,那三个宫人没有收拾他们的房间,暗暗期望他们能一气之下离开皇宫。
房门前,雎不得摘了那个叫莺屏的宫婢头上簪的一朵花。
莺屏整齐的发髻顿时散乱些许,她理了理额前碎发,心头一跳。
眼前的男子是她从未见过的好看,虽身份不高,但若能得他青眼,也算值了。
雎不得将盛开的紫红色花瓣一片一片拔下来,然后看着光秃秃的花蕊道:“这花很漂亮。”
莺屏腮上一红,以为他在借花说人。
他若无其事地扔了花枝,悠悠:“只是可惜,你配不上这花。”
淡绿衣裳的宫婢霎时白了脸,接着又发红变青。
看了他人丑态的雎不得心情微微好了一点,他扬起下巴:“出去。”
莺屏含着眼泪跑了出去。
他将墙角的椅子拉出来,面无表情坐下,双眼无神地望着一室灰尘。
他应该杀了那个宫婢的。
林念慈从外面进来,看见雎不得翘了二郎腿,盯着房梁。她好奇地看过去,角落里一只黑色蜘蛛在织网,周边许多废弃的蛛网。
她没看出什么新奇的,便找了个干净些的地方坐下,问:“雎公子说今晚是三年一度的花灯节,你要去看吗?”
雎不得放下二郎腿,凑近了蜘蛛,不在意道:“几个花里胡哨的灯而已,不去。”
蜘蛛的几条腿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林念慈拍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扫了眼满屋的积灰:“那我便和雎公子去了。”
“雎公子?”他磨了磨牙,正要说他也去,林念慈却已回了自己房间。
他重新陷进椅子里,手指在桌上画了个圈,蜘蛛的腿颤地更厉害了。
没一会,莺屏从门外探头进来,眼眶隐隐发红,不自在行礼:“公子,奴婢来打扫房间。”
雎不得吹掉指尖的灰尘,心不在焉:“谁让你回来的?”
莺屏低头绞着衣摆,不语。
“林念慈?”没等到回答,他看向黑蜘蛛,似乎也不是很在意是不是林念慈,“给你了。”
黑蜘蛛往角落里藏了又藏,实在再不能自欺欺人,才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