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杰摁门铃许久,未有人开,有理由相信门铃可能出现故障,他开始不断拍门,抬高音量叫着陈秀丽的名字:“再不开门,我们要强制撬锁。听到没有,陈秀丽,开门!”多次警告后,仍然没有动静,他当机立断,让曹奕远开出搜查令,且对着门宣读:“上海**区人民法院搜查令2019年静执字第0756号,本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248条的规定,现在特派搜查人员对你的住所进行搜查!”门内还是静悄悄地没声响,他们这趟随车跟来一位锁匠,即让他立刻撬锁,也就两三分钟功夫,门打开来,一众进入,客厅里立着位中年男人,面色不善,骂骂咧咧:“你们是谁,大晚上的破门而入,我要告你们私闯民宅,告你们黑社会!”
邵杰出示证件及搜查令,先问:“陈秀丽在不在?”男人怒冲冲地:“不在!”
竟然不在?!邵杰又问:“她今天回来过没有?”
“我哪里知道!”
“你是她的什么人?丈夫?”
“是啊!”
“既然是她的丈夫,却不知道她的行踪?”
“我哪里知道,你们逼得她东躲西藏,搞得我们家不像家,人不像人,鬼不像人,你们还有脸来问我?”
邵杰已经见惯不惯,到执行庭工作这数年,什么没见过,老赖为拒绝执行、有各种各样奇葩的理由,便不多废话,再次出示搜查令:“陈秀丽既然不在,鉴于她多次拒不出庭应诉,法院审结拒不履行判决,我们要对她的住所进行搜查。”
“谁说这房子是陈秀丽的,这里是我住,我的房子,我和她离婚了,你们无权搜查!”男人大声叫嚣。
邵杰把从房管所调取的房产证资料给他看:“这套房子产权人名字是陈秀丽。”又道:“你和她离婚了,可以出示一下离婚证!”
“我的离婚证为啥给你们看?还有没有人权!你们法官耍流氓啊!”
邵杰不再和他多啰嗦,搜查行动开始,袁绮打开衣柜,里面挂满女人的衣物,还有几件皮草大衣,看着就很昂贵,都取了出来。柜中间有个暗屉,她抽拉着打开,不由瞪圆眼睛,叫邵杰他们过来看,那男人显然知道袁绮发现了什么:“谁要你们乱动我的东西!”
突然横冲直撞过来,伸手去打袁绮,说时迟那时快,四五法警将他拦隔在外,邵杰已把袁绮护在身后,难得动怒,厉喝道:“你要干什么?根据民法一百一十一条,殴打司法工作人员,将处以罚款和拘留,情节严重的,将依法追究你的刑事责任。不想坐牢就克制自己的行为,不要阻挠我们执法办案。”
那男人显然被威慑住,语气弱下来:“那些东西都是我的,不是陈秀丽的,你们不许动!”
邵杰不理他,让黄凯手持执法仪对准抽屉,袁绮一件件往外拿出,金银首饰、玉器,名表、五六捆现金等,还有几份陈秀丽的投资合同,很明显这些都属于陈秀丽的财产,邵杰让曹奕远他们仔细登记清单,又去问那男人:“陈秀丽倒底在哪里?她今天应该回来的。”
高升也道:“厨房里有两副碗筷,两只喝红酒的高脚杯,还有切分两块的奶油蛋糕,今天是陈秀丽的生日。”
或许是他们透过窗户看到了警车,或许是有人通风报信,陈秀丽再一次急匆匆的逃走了。
邵杰打电话给陆局长,汇报这里的情况后,和众人道:“鉴于陈秀丽这种拒不履行的行为,根据上级指示,将扣押她的所有有价值的财产,并在现场进行封存。”也就在此时,派出所民警出现在门口,原来是邻居听到这里吵闹,悄悄报了警。
民警查看各项手续无不妥之处,并打开执法仪配合他们清点工作,以作鉴证。
等他们从颐福苑出来坐上警车后,都长舒了口气,虽然没有拘传到陈秀丽,但总算扣押了她的有效财产,仍旧互相击掌、庆贺执法行动获得初步胜利。
这时邵杰接到了陆局长的电话。
第七十五章 执法行动2
借款合同纠纷案、由执行法官贾志强带领二队实施拘传行动。
邵杰挂掉电话,传达指示:“孟娟的案子有变,原是说她在徐汇康健园的家里,老贾他们到了,扑了个空。指挥中心刚刚接到申请人举报,确定孟娟在南汇周浦镇、她婆婆家里。这里离的最近,案子交由我们接手,继续执行。”
曹奕远笑道:“让我们给他擦腚,大冷的天!这趟回去后,一定要老贾请客。”
众人都笑着附和:“老贾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是要叫他见见血。”
邵杰用手摸摸袁绮的脸:“冷不冷?”
袁绮唬得差点跳起来,幸得坐在最后面靠窗,都在商量怎么宰贾法官,没人注意这边的小风月。
“不冷!别被他们看见!”她抬手整理头发,压低声说。
“看见又怎样!你是我的女朋友。”邵杰不以为然,反正要公开的,早晚有什么区别,他从包里摸出一盒巧克力,听她道:“我还没准备好!”微微一怔间,被黄凯瞟到,接过去看看外皮:“外国货!”再撕掉锡伯纸,咯嘣掰了块放进嘴里嚼着,递给曹奕远,曹奕远也掰了块吃,这样传递一圈再回到邵杰手里,还有小半,他随手给李元,再摸了一盒新的给袁绮。
待指挥中心将案子资料传给他,他看后,朝众人道:“孟娟是家房产公司的项目经理,在负责花旗银行室内设计装修工程时,因她个人的原因,导致房产公司蒙受巨大损失,2016年公司起诉后,法院依法判决孟娟赔偿款项两百万元,判决生效后,孟娟并未履行,对法院的传唤置之不理,申请人只得申请强制执行,老贾负责这起案子,多次上门找这个孟娟,都没见到,亲属也一问三不知,就这样消失了两年。公司里的人员也足足找了她两年,终于见到她在徐汇康健园露面,没想到孟娟警惕性还挺高,可见这案子执行的难度,今晚千万不能让她再跑了,否则又不知要等到牛年马月。”
南汇这边农田多,道路沾了雪,泥泞坑洼,车子十分颠簸,待下来时,好几个脸色发白,喉咙泛呕。
孟娟的家,是自建的二层小楼,四面砖墙围着,两扇铜门紧锁,隐约能看见窗户里透出灯光。
众人恢复如常后,绕一圈查找没发现有后门,事不宜迟,邵杰开始敲门,响许久后,才听隔门有人问:“谁呀?大半夜咚咚地!”
邵杰扬高嗓门:“法院执行庭的,孟娟在吗?”
里面沉默了会儿道:“她不在!”
“你先开门,我们有搜查令,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她又不在,有什么好搜查的!”
“孟娟在不在,不是你说了算!再不开门,法院要强制开锁了。”
又等了会儿,邵杰仍让曹奕远宣读搜查令,宣读完,锁匠上前正要用起子顶锁孔时,门却猛的由内拉开,出来个老妇女,看年纪装束应该就是孟娟的婆婆,她紧张的先去看锁:“我这锁贵的很哩!”
“孟娟真不在?”邵杰嘴里虽在问,已经抢先进了门,袁绮等也跟随而入,院里空荡荡的,亮灯的是正房,坐着两个男人,问明身份,一个是孟娟的公公,一个是她的丈夫,婆婆也走进来,嘴里嘀咕着:“差点把我的锁给弄了!好贵装的,要一千多哩!”
邵杰将带来的卷宗及法律文书给他们出示,出言劝解:“叫孟娟出来,你躲得了十一,躲不过十五,这案子总是要解决掉。让她随我们到法院去,和申请人一起商量大家可以接受的还款计划。这笔钱不是小数目,申请人绝对不会放弃的,我们要积极的面对问题、解决问题,都是成年人,应该知道逃避不是办法!”
显然没人听进去,他们表现的极不耐烦:“是房产公司把孟娟坑了!现在反过来还要她还钱,一分没有,有也不给!”
曹奕远道:“这是法院的判决书,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孟娟也未再上诉,说明她是接受这个判决结果的,那就得依法履行还钱。孟娟在哪里,你让她出来!”
“我没你们有口才,不和你们说了。”孟娟丈夫大步到窗前打电话,恰袁绮离得不远,听他用本地话嚷嚷几句,连忙走近邵杰压低声道:“他在喊人过来帮忙哩!”
邵杰当机立断:“仔细搜查房间,发现孟娟后,立刻上手铐以防逃跑;小李,打110让他们过来协助办案。”
孟娟是在二楼的杂物间发现的,她屈身蹲在空置的米缸里,被法警拉出来上手铐时,一直面无表情。
她公婆及丈夫在旁百般阻拦,哭天嚎地。
“快走!”邵杰不理他们,一众快步下楼来到院里,为时已晚,一群手拿棍棒的村民堵在门口,形势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此次执法行动因有法制栏目的全程摄像和记者报道,很快成了一件新闻事件,引起全城热议。
袁绮煲了骨头汤,滴了半勺醋,听说这样有助钙溶解在汤内,她尝尝咸淡,便关了火,盛在保温桶内。
走出厨房,一家人聚精会神在看电视,她穿羽绒服时也瞟两眼,正在播那晚被村民围困的场面,袁母边看边骂:“法盲,都是法盲,竟敢殴打执法的法官,统统捉起来坐牢!”外婆忽然指着叫:“大江,大江在电视里头。”是邵杰的镜头一闪而过。
画面适实切换到主持人和嘉宾的直播间,他们在讨论阻挠司法人员执法、根据情节严重该如何量刑的问题。
袁父也似乎首次才认识到,法官执法时竟是这样的危险,神色免不得忧虑重重,袁绮劝慰过他这只是极个例,99%的执法现场是安全的。但显然收效甚微,还需他自己想通才作数。
她拎起保温桶拿把伞,换好鞋开门下楼,果然在下雨,撑起伞慢慢走出小区,朝六院的方向去。路边间隔十步就有一棵梧桐,光秃秃的,是冬天寂寥的证明。因为树的原因,不能占车道,只能压缩人行道,倒显得车不多,来往的人潮海海。
她索性把保温桶抱在胸前,走过红绿灯,虽然人行道变宽,但人却更多了,路边全是店铺,红宝石面包坊、鸿昌兴汤包馆、千里香、小超市、药店,鲜榨果汁店,店间如有楼梯走上去是私人旅馆。耳畔全是各地的方言,公交车站前挤满人,一辆辆救护车呜哇远去,又呜哇使近,有个老伯伯叫住她问路:“小妹妹,六院在哪里呀?”
她朝马路对面一指:“那不就是!”
老伯伯望去,有些难为情地笑:“哦哦,原来就在眼面前!我那老太婆在住院。”
袁绮很共情地点头,邵杰在月亮行动中因公负伤,也住在了医院里。
第七十六章 心理治疗师
袁绮到时,邵杰病床前曹奕远黄凯这些执行局的同事都在。
“袁助理带什么神仙汤来了?”贾志强先看到她,打趣地问。
“别说,让我先猜猜!”曹奕远道:“猪脚黄豆汤?不是?老母鸡汤?也不是?一定是河鲫鱼汤!”
邵杰一条腿打石膏吊着,另一条腿踹他肚子:“我是骨折,不是刚生完孩子要下奶!”
“哟,邵法官好懂哦!”黄凯跟着瞎起哄。
邵杰笑骂:“我的表妹上周刚生过孩子。”转看向袁绮,让她坐到床边。
邵母洗了一盘苹果进来,放到桌上,看到保温桶,便问:“这是......”
袁绮有些紧张道:“阿姨,这是我炖的骨头汤,给邵法官吃!”
“唉哟!是小袁吧!”邵母上下打量着她,语气热情道:“邵杰提起过,你是法官助理。聪明又能干,业务上他的好帮手!”
袁绮觉得邵母的目光像探照灯般白晃晃地,令她无法遁形,她扯扯嘴角,邵母说的没错......却不知这话该怎么接。
还是邵杰让她盛碗汤给他喝,桌上有碗有勺,邵母立刻道:“哪里好麻烦小袁,我来,我来!”
“没关系!”袁绮已把碗勺拿在了手里,邵母便去取出水果刀要削苹果,曹奕远忙接过去:“阿姨,苹果我来削,你一旁歇着,邵哥为救我把腿给折了,我要在这做牛做马伺候我哥。”
“哪里好意思啊!”邵母被逗笑了,知道自己在这里,他们说话放不开,便指着要回家一趟先走了。
袁绮把汤里热气用调羹划散,递给邵杰,看他喝了口,问:“咸还是淡啊?”邵杰道:“不咸不淡,汤很鲜。”
曹奕远感叹:“有个女助理真令人羡慕啊!”众人都咬着牙笑。
袁绮看到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束百合花,香气浓郁,岔开话问:“这是谁送的呀?”
“陆局带来的!”
“我敢用邵哥这碗骨头汤打赌,陆局给嫂子都没送过花,他就不是个浪漫的人。”
“说明邵哥的面子比嫂子还大。”
袁绮听他们插科打诨,别看平日里执行公务时这些法官们一板一眼,严肃认真的依法讲法,私底下也都是爱开玩笑爱闹腾的一帮人。
邵杰虽然不在,但周四下午两点,心健心理咨询的法人李奥、心理咨询师周蓓带着传唤通知书,来法院接受询问。
李奥的言谈里一直表示会全力配合公检法的相关案件调查,做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周蓓的态度也不复她初访时的冷淡傲慢。
袁绮明白这就是法律的震慑力,法律神圣不可侵犯,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法律之上。
周蓓带来关于秦洁的资料,每个在他们这里做心理咨询的,都会创建一份病人档案,档案越厚,说明病人在此治疗时间越长,那么她的病情也就相应越重。
无疑秦洁的档案端在手里是沉甸甸的,第一张是她亲自填的登记表,字很清秀端正,贴着两寸照片,很早年的照片,看着像十七八岁的样子,还有些婴儿肥,头发也没怎么打理,发尾搭于肩膀,前流海长得欺至眼睫处,使她不得不半垂着眼皮,愈发显得没精打采。填的都是些基本信息,地址是淮海路福高里,张根发现在住的老婆娘家房子,袁绮记得邵杰去辖区派出所查过,张淑芬和秦洁的户口至今还在那里,推测是张淑芬和林红卫离婚后,不知什么原因,她们的户口并未再回到南京路房子里,而是暂时落到张根发那里。这也说明了,为啥南京路房子动迁时,只有秦姗拿到了房子和赔偿款,而张淑芬和秦洁什么也没有。